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大明太傅:从童生开始,科举当国

第70章 窣堵巍然

  空荡荡的大堂内,只有李知县与宋典史两人,泾渭分明。

  “我是天顺八年的三甲进士,能从前一年的贡院大火中死里逃生,何其幸哉!”

  “我也有志当个好官,一展抱负!可观政一年,外放地方,辗转为令,迄今六年,不得升迁,志气早就磨没了!”

  “上司的一句考语就能将我的前途断送,我身为下臣,就得捏着卵子,处处陪着小心!只盼着九年考满能擢升个好去处!”

  “我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魏参政已然那样偏帮,我手中并无实据,如何抗辩?能让杨万金吐些米粮出来,我已然尽力,你还要我怎样!”

  “我还能怎样!”

  李知县摘掉乌纱帽,重重摔在公案上。

  宋典史无言以对,叉手叹道:“卑职明白县尊的苦衷!”

  李知县摇头道:“你不会明白!”

  宋典史默然。

  李知县平复了心情,才缓缓道:“去告诉方原,有些事本官无能为力,他这个生员更是无可奈何,若觉不公,等他自己有能力做主时再论!”

  宋典史迟疑道:“是。”

  李知县苦口婆心道:“宋典史,县衙内本官能信任的,也就是你了!”

  苕溪南岸,狮子山上。

  五代时,吴越王钱镠之子,曾在狮子山筑庵养病,病愈而安乐,钱镠便在山顶筑五层石塔,命名为安乐塔,狮子山也渐渐俗称为安乐山。

  方原与周礼、仰儒、卢嘉文四人,站在山顶之上,手中举杯,将酒倾洒在地上,遥祭尤彦峰。

  他们身后的安乐塔,窣堵巍然,独立苍茫。

  卢嘉文气愤道:“尽是些昏官、狗官!”

  周礼也道:“那魏参政就是给杨万金撑腰来了!将坏事都推到家奴身上,亏他们想得出来!”

  仰儒叹声道:“李知县也尽力争取了。”

  周礼瞪大了眼睛:“他若真愿意争取,就不该放任徐管事被打死,落了个死无对证!”

  仰儒摇头轻叹,喟然无语。

  卢嘉文看着沉默寡言的方原,不由奇道:“大饶在想什么?”

  方原眉锋一展,淡淡道:“我只是在想,诸位不必过于苛责李知县,毕竟不是所有官吏都是海刚峰。”

  “海刚峰?”

  几人不由疑惑,这是何人?

  方原也没解释,只是环顾四周:“诸位请看!”

  从山顶向西远眺可见翠峰叠嶂,向东或望见杭州一隅;

  近可见村落林立,圩田棋布,不远的南湖波光潋滟,宛如明珠。

  可美则美已,但对刚刚遭了灾的农人来说,生活却只剩眼下的苟且。

  “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又岂止这一事!”

  众人愕然,都静静听着。

  方原接着道:“大明立国百年,内弊杂生,富者可以连陌千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如杨万金之辈又岂在少数!长此以往,豪强遍地,国将不国,若遇内乱外敌,必然神州陆沉,天下沦丧!”

  周礼正色道:“那大饶的意思是?”

  方原接着道:“李知县有句话说得没错,这世间的公道,不要指望着他人施舍,若觉不公,等自己做得了主时,找回来!”

  几人都被方原所感染,都若有所思。

  方原朗声道:“杨万金之流,我绝不会就此放过,但我们也不要只着眼于此,圣贤教导我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若诸君与我同志,咱们何不一起,以图将来,试着变一变这世道的规则!”

  周礼首先响应:“我周礼将来无论做不做官,都要为你方大饶摇旗呐喊!”

  仰儒亦是颔首道:“大饶说的是正理,我等当以修齐治平为志,待来日蟾宫折桂,执掌权柄,才有机会涤荡污浊,还乾坤以清朗!”

  卢嘉文怔怔地看着方原,良久才道:“老尤与我一起长大,他常说要考个进士,做个好官,如今他去了,这份念想,我得替他实现!”

  “方兄!”卢嘉文郑重一礼,“无论多艰难,我都要做官!若你将来不忘今日之言,我愿为马前卒!”

  方原心中层云顿生,振臂高呼道: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

  众人各自散去,方原也往自家而回。

  当路过通济大街时,街上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逃荒人。

  大灾的后遗症正持续显现。

  衙门在南门口搭有粥棚,本地乡绅也在邹员外的号召下,踊跃捐粮,至少让涌向县城的灾民都有了口饭吃。

  方原轻叹一声,拐入了南渠街。

  可恰在此时一个瘦弱的少年,冲撞到了方原怀里,身后还有个店家伙计追了过来。

  “你个臭乞丐,敢偷我家馒头!看我不打死你!”

  那少年被方原所阻,眼见逃不掉,忙躲在方原身后,掷地有声道:“我不是乞丐!就当我借的,我以后肯定还你!十倍还!”

  伙计恶狠狠道:“今日有好几个乞丐到我店里偷东西,当我这是善济堂?还说什么借的?我呸!”

  方原能感受到身后少年手臂的颤抖,当即掏出几个铜板道:“拿去,这馒头算我买的。”

  伙计接过铜钱,对那少年道:“算你走运,遇到了个大善人!”

  那少年这才从方原身后走出来,朝方原谢道:“大哥哥谢谢你,我肯定会还的。”

  方原年岁并不大,只是举手投足,有年长者气度,反倒让人忽略了真实年岁。

  少年的声音洪亮,身量和方存义一般高,穿着缀满补丁的衣服,头发有些脏乱,脸上也脏兮兮的,但眼睛很明亮。

  方原看着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几个馒头,以及坚定的神色,知道他方才所言不是托辞。

  “你家大人呢?”

  方原问话似乎戳中了少年的泪腺,他虽紧紧咬着牙关,可泪珠还是扑簌簌落下来。

  “村里发大水,家里什么都没了,我娘死了,我爹带我和弟弟一路逃荒过来,他也病倒了,我给他们找些吃的。”

  方原心里一酸,他最见不得这人间疾苦。

  “你们是从南乡来的?官府不是放了粮吗?”

  少年摇头道:“我们是从玉山乡来的,我爹想往杭州找条活路,哪知半途生了病。”

  玉山乡?

  方原一愣,旋即明白,玉山乡不就是昌化县地界吗?离余杭有一百多里呢。

  方原奇道:“你们县官府没有赈济放粮吗?”

  少年道:“县里粮食不多,即便开仓赈济也轮不到我们。”

  方原无奈,也是苦命人。

  “你爹和幼弟都在何处?若是得了急症,不能耽搁,我去找大夫。”

  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方原,他从没想过,有人愿意帮他,顿时鼻子一酸,又忍不掉下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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