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访客，看着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礼品，陈子龙咽了一口唾沫。

　　其中送礼最多的是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一家送了一千两，一家送了一千五百两。

　　自己若是再添上五百两，都可以找董双礼再买一个正六品的卫所百户了。

　　他一个尚未考中进士的举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面，八成是看在阿翁的面子随手下的一步闲棋。

　　一步闲棋便甩出千两白银，个中原因只能是这崇文门钞关富得流油，从中谋取的利益何止万千。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既然可以毫不吝啬地贿赂魏忠贤，如今花一两千两银子和阁老的孙女婿结个善缘，对于这些自开国和靖难起家的勋贵而言很是划算。

　　任政坛风吹雨打，这些勋贵宗室如同一个个不倒翁，趴在大明的躯体上肆意吸血。

　　陈子龙心中很清楚，究其根本原因，明之亡，实亡于财政。

　　数十万边军的粮饷要银子，数百万灾民的赈济要银子，辽东修坞堡，东南修水利，宗室就藩都要银子。

　　但大明的赋税制度注定了宝贵的税银被自下而上层层盘剥，最后饱了胥吏，贪官，勋贵，宗室，朝廷本身能收到的银子却所剩无几。

　　户部尚书变不出银子，国库空虚直接导致九边糜烂、流民逃籍、辽东溃败、东南割裂、宗室贪婪。

　　种种祸患使大明从一头凶猛的雄狮变成一只孱弱的绵羊。

　　而这些弊端进一步使得本就寥寥无几的国库更加空虚。

　　在千千万万种解决财政问题的方法中，大明皇帝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加税。

　　再苦一苦百姓，骂名你们担。

　　百姓没了活路，只得揭竿而起。边军没有粮饷，加入义军也是常有之事。

　　后人只听得一句‘满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其实这句式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等到鞑子入关，推行圈地，禁海，剃发等‘德政’，绝望的百姓才发现大缺大德的大清不仅变不出银子，而且还不把人当人。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

　　临近春闱，别的士子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四书五经，孔子朱子。

　　陈子龙却与众不同，镇定自若地给六位学生下达了来到京师后的第一个调研任务，实地考察崇文门九门税务总司和来往行商。

　　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

　　即使是拥有纺纱机，海水稻，玻璃水晶等多项巨额盈利，分销点遍布江南、山东、朝鲜、日本的合作社，也不敢保证一年贡献的税银能达到十万两之巨。

　　处于崇文门大街的九门税务总司能。

　　但陈子龙的目标并不是这十万两税银，这是皇帝和诸多勋贵的囊中之物。

　　除非有数万精兵提刀入京，否则无论如何不可轻动。

　　他看重的是桩桩税目背后各行各业的巨大利润。

　　茶叶，瓷器等行业在福建，江西等地已经较为成熟，合作社想涉及也难以竞争过那些老练的行商。

　　但丝绸布匹，酒水两大行业有所不同。

　　凭借着后世而来的优质稻种，合作社便直接占据了产量和质量两大优势。

　　依靠织造坊纺织机的织布速度，合作社的布匹也颇具市场竞争力。

　　结合大明介于百中抽三到十中抽一不定的商税标准，算上过往胥吏，官员，兵丁的盘剥，一年从崇文门发往顺天八府，乃至蓟辽，秦晋一带的商品总额的价值至少在千万之巨。

　　令人可惜的是，这些勋贵守着这样一个拥有巨大价值的聚宝盘，却热衷于使用敲诈，索贿，勒索等原始到不能再原始的方式敛财。

　　陈子龙并不认为自己的巧舌如簧能够说动这群躺在功劳簿上享受的勋贵宗室。

　　既然无法虎口夺食从原有的蛋糕分一块，不如将这块蛋糕做大，以换取上桌吃饭的机会。

　　他确实需要更多银两。

　　合作社纵然是日进斗金，但花销也非常恐怖。

　　行政开销中，松江总部有千余书吏，差役。山东分部较少，但也有两三百之数。

　　两者相加，每月月俸的开支就足有万两白银。

　　军事武装部队的开销也不小。

　　王世德，袁浩然的光复营在崇祯元年按照规划即将扩充为一个马军小旗，五个步军小旗共三百余战兵，加上校官以及执法队拢共有将近四百号人。

　　所需的军辎，甲胄刀剑都需重新置办。按照陈子龙的要求光复营战兵的装备，粮饷，训练强度同乡勇队看齐，配备棉甲，大刀，盾牌，燧发枪等。

　　再算上从松江海运至登州的损耗，养一个精锐步兵一年就要耗费五十两白银，养一个精锐骑兵更是接近百两银子。

　　光光是登州一镇的军费开支就接近二万两。

　　吴军，韩忠统领的乡勇队的规模是登州卫百户所的三倍左右，其中还包括了开销更大的乡勇队水营。

　　水营坐拥两艘风帆战船和十余艘武装商船，保障合作社内对山东，对朝鲜，对日本的航路畅通，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除去分红和运转开销，合作社中，松江府加上济州岛的产业，能养出乡勇队水陆两营和登州卫百户这两队精兵就已是极限。

　　想要再养出几营精兵，就必须要有新的银钱来源。

　　山东合作社还处于投入阶段，想要盈利反哺总部至少还需要两年的时间。

　　即使陈子龙有耐心等待，西北蠢蠢欲动，即将揭竿而起的李自成张献忠没有耐心，明年就要入寇京师，大举南下的黄台吉也没有耐心。

　　乱世将启，的确是时不我待了。

　　倘若只是在官场上进步，就算做到阁老，等到明末乱世，政令照样出不了紫禁城。

　　如果埋头养兵练兵，即使不被扣上一顶谋反的罪名，没有改变社会的能力，成为雄踞一方的军阀也于事无补。

　　一味的发展商业积累财富更不可取，自己眼中旷世奇才，家财万贯，到头来也只是各路义军，朝廷勋贵，后金鞑子眼中案板上的鱼肉。

　　所以，心存雄心壮志的陈子龙决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齐头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