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躺在被窝里的孙棠和陈子龙被一阵马蹄急报,新婚燕尔,二人都有意再温存一番。
正房外,丫鬟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轻敲房门后小声说道‘宫中高公公传旨’。
崇祯朝的内廷中,只有一个高公公。
听闻是高起潜亲自前来传旨,陈子龙不敢怠慢,孙棠为他披上一件圆领直缀,系上玉带,带好文士帽庄重以待。
要说如今宫里的权势,执掌内宫十三监,被崇祯皇帝换作“大伴”的王承恩,还有东厂提督曹化淳自然是首屈一指。
而紧随其后排行第三的,便是眼前这位秉笔太监高起潜。
至于为何舍王,曹两人而结交下位的高起潜,无外乎因为前者但凡不想成为第二个魏忠贤,就已经在太监的领域升无可升,位极群监。
而高起潜虽然权势滔天,但是对于最高地位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而他偏偏又是个有野心的主儿。
更为关键的是,眼前这位秉笔太监在不久地将来即将被外放,领监军之职,在军事甚重的明末,权势甚至盖过
简而言之,这是一支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见一脸郑重的陈子龙从里房中走出,一向狐假虎威的高起潜罕见地露出一抹笑容。
没有谁会存心跟银子过不去。
在魏忠贤和他的阉党倒台后,在高起潜正式被任命为秉笔太监前,陈子龙先后送宅子,送奴婢,送珍宝,前前后后花了万两白银。
发迹前的一顿饭,顶的上发迹后的万两金。
“高公公近来安好?”
“托皇上洪福!”
高起潜身子微微前倾,笑眯眯地对着陈子龙小声说道:“陛下今日特意点明要召见,小陈大人可得做好万全准备。”
说罢,其一甩袖袍,两腿并立,掷地有声地说道。
“传陛下口谕!陈子龙入宫觐见!”
陈子龙听罢暗暗心惊,不到一年内以举人之身份连续两次面圣,他是独一份。
至于召见到底所为何事,现在临时找人打听显然已经来不及,趁着距离入宫还有一个多时辰,陈子龙当即将高起潜请入内厅,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还望公公教我。”
“嗯。”高起潜抚摸着几根若有若无的胡须,缓缓说道,“昨夜凌晨,山西的六百里加急便进了京,一大早就放在了圣上的案头上。”
“可是陕西流寇东进?”
“不错。”高起潜一边讶异于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的智慧,一边继续说道。
“贼首高迎祥,王自用已,进逼太原。”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闻此消息陈子龙还是心中一沉。
这天下,终究还是乱了……
而且历史正在慢慢偏离原来的轨迹。
依靠着对于原本历史的熟悉,陈子龙在会试的策论中预言了陕西农民军的流窜和壮大。
在印象中,农民军是有东渡黄河,进入山西的战略举措,但绝对不是发生在崇祯元年。
而细数过往几年的历史,方岳贡因为有陈子龙相助创造政绩,得以高升陕西按察使。
而在按察使任上,方岳贡又向朝廷推举了时任督粮参政的洪承畴为延绥巡抚,使得威名赫赫的陕西秦军提前三年建立,从而杀败王二,逼走高迎祥,王自用等人。
如果无法处理得当,甚至可能引来一场祸患。
“多谢公公提点!”
陈子龙对着高体潜行上一礼,当即随着他往皇宫赶。
步入幽深的门洞拱道内,高墙夹峙压迫,只余顶上窄长的一线天空。
足下厚厚的青砖历经无数踩踏,早已磨砺的光亮如镜。
内侍的长靴踏在冰冷的砖石上,空洞的回响在石甬道里往复折冲,竟如钟摆般敲打于人心上,一声声催逼着前行的脚步。
偶尔侧壁石缝内,几枝顽强的无名荒草横斜而出,在昏暗中微微点动着黯淡的绿色——便似在这宫禁深处压抑的威严之隙,亦有一丝挣扎不屈的自然之气。
一轮红日逐渐攀上高空,白玉雕砌的金水桥横跨于御河之上,桥面洁净,绝无尘屑沾惹,白玉栏柱上精镂的蟠螭,爪牙须鳞鲜活如生,直欲破石飞扑而出。
水自桥下流过,却是静滞的绿玉之色,凝重无波,倒映着天上行云和墙垣宫影,默然地搅动着一池凝固光阴。
随着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开门声,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位面容消瘦的年轻人
历经嘉靖万历天启三朝的折腾
“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子龙。”
“臣在!”
陈子龙瞟了一眼坐在龙椅之上的崇祯皇帝朱由检,一见其并非面无表情,而是面带微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天下大乱,皇帝有怒气是正常的,怒气是一种可以利用的情绪。
就怕皇帝心中已经决定把他开除出进士的光荣队伍,那才是将从上至下的改革堵死,只能回松江组织义军来一场从下至上的革命。
当然,能准确地预测国之大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绝对的好事,更何况这件大事还使少年皇帝朱由检‘圣天子’的美梦破碎。
往后的进步之路,都要寄托在这次奏对上了。
“顾宪成在时,东林常说‘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朱由检挪动了坐在龙椅上有些僵硬的屁股,面向陈子龙斥道。
“陈子龙,你既说陕西流寇必将流窜肆虐,理当拿出个治理章程来,倘若没有,朕治你一个妄议国事,妖言惑众之罪!”
果然如此!
“国事如山,六部尚书,殿阁阁老在前,学生惶恐。”
“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朕都准你无罪。”
“谢陛下!陕西民乱,一在隐匿之田,二在劣绅盘剥,兵事能除其形,难除其根。”
“你待如何?”不得不说,早期的朱由检还是有一颗勤政之心,竟不由得站起来追问道。
陈子龙轻咳两声,对着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又行一礼,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
“摊丁入亩,一体纳粮!”
当陈子龙做出对这八个字的解释后,朱由检被惊地半晌没说话,最后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
“惶恐?朕看你一点都不惶恐,胆子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