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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丹尘三昧,青灵照玄

玉华真仙 别夏迎秋 6629 2025-08-13 00:54

  灵夏峰山腰,但见一处幽静道观。

  观宇依山而建,层层递进,次第升高。

  观墙色作丹红,檐顶覆笼翠瓦,古香古色,半隐于苍松翠柏间,与峰峦浑然一体,唯闻风过松涛,幽谧寂然。

  沿山道拾级而上,过密密林荫,穿重重屋宇,便至地势最高的后观。

  三座大殿并立,西位殿内,四角盆栽青藤,古意森森。

  殿内矗立着一尊丈许高的三足丹炉,此炉以百锻精金铸就,炉盖顶端盘踞瑞兽,栩栩如生。

  鼎身四壁,花鸟鱼虫、吉祥云纹环绕雕刻,线条流畅细腻,一股清苦药味,萦绕丹鼎,久久不散。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安然盘坐于炉前蒲团上,两道白眉长垂于肩,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他目光炯炯,紧紧盯着炉中火焰,眼见火舌渐旺,炉身微颤,赶忙将早已备妥的名贵药材,依序投入炉中,口中念念有词:“此乃主药,此乃臣药,次序切不可再差。”

  不多时,炉内翻滚声大作,炉身左右摇晃,隆隆闷响。

  老道心知火候已足,当即并指如剑,轻轻一点,催动全身法力灌注于炉火之中。

  刹那间,炉底烈焰熊熊腾起,如怒龙翻涌。

  如此熬煮半刻钟,只见一缕乳白烟气自炉口,袅袅蒸腾而上。

  老道眉梢微挑,喜色隐现:“这炉养命丹终是成了!”

  话音未落,炉顶窍孔忽地喷出焦黑浊气,滚滚浓烟弥漫开来,刺鼻呛人,老道急忙抬袖掩住口鼻,另一手挥袖驱散浓烟。

  待浓烟渐渐散尽,他举袖荡开炉盖,定睛一看,炉底唯余一滩不成形状的乌黑药渣,焦糊之气扑面。

  老道嘴角微抽,长吁短叹:“唉,又糟蹋了一炉好药!”

  再看身旁药匣已然见底,他心头更添烦闷,朝着殿外扬声唤道:“丹尘!丹尘!”

  连唤数声,殿外寂然。

  老道一拍额头,方才记起方才遣童儿往军府讨要星砂去了。

  药材耗尽,纵有通天手段,亦难为无米之炊。

  他自袖中摸出一本边角磨损的小册子,凝神翻阅,口中嘀咕:“分明是按蒋道友的法子来,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翻阅半晌,老道仍不得要领,只觉心如乱麻。

  殿外日影西斜,他瞥见殿内玄光日晷,已至申时二刻,却不见丹尘踪影,料想这顽徒定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便欲起身去寻。

  恰在此时,一名年约八九岁的青衣小道童,气喘吁吁地跑入殿内,小脸通红。

  老道坐回蒲团,面有不豫之色:“丹尘,怎去了这般久?那星砂,军府何时送来?”

  丹尘苦着小脸:“老师,小子只见到甘嬷嬷,等了半晌,根本未曾见到将军夫人面,便被打发回来了。”

  老道人鼻中轻哼一声,倒也未显太多怒意。

  他前几日刚从军府领了万余斤星砂,奈何品相低劣,经军器监高炉炼去杂质,所得精粹不过两三斤,距离自己所需百斤之数相差甚远。

  今日遣丹尘讨要,能给自是欢喜,不给也无妨,过几日再去软磨硬泡便是。

  寄人篱下,些许颜面倒也顾不得了。

  他虽能隐忍,心下终是有些愤懑不平,冷哼道:“贫道整日为灵夏军民祈福消灾、熬药炼丹,纵无功劳亦有苦劳,不过要些粗砺星砂,将军夫人却推三阻四,忒也小气。”

  丹尘挠了挠头:“将军夫人也没推三阻四啊,听甘嬷嬷说,夫人正忙于招待亲眷,无暇理会外事,稍后便遣人将星砂送来。”

  老道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自蒲团一跃而起,捻着白须来回踱步,眉梢轩动:“哦?将军夫人怎地突然大方起来?”

  转眼却见丹尘坐在门槛上,正捂嘴窃笑,立时醒悟,胡须一抖,佯怒道:“好小子!说话藏头露尾,竟敢戏弄为师!”

  丹尘瞧着老师那原本雪白飘逸的长须,此刻只剩半截,且被炉火燎得半焦卷曲,黢黑一片,忍俊不禁:“老师,您那养命丹,可是炼成了?”

  老道脸皮微热,袖袍一摆,哼道:“休得多问!差事办得尚可,速去做晚课!”

  丹尘跳将起来,小步蹭上前,深深作揖,一脸讨好:“老师,弟子既已办成差事,求您赏个凝秀珠吧。”

  老道摇头,语重心长:“你气脉尚未尽通,要凝秀珠何用?”

  丹尘恳求道:“杨师姐既能有,弟子也该有!老师,您一碗水可得端平喽。”

  老道连连摆手:“去去去!先打通任督二脉,稳固根基再说。否则真予你凝秀珠,引动灵潮反噬,岂非害你性命!”

  丹尘垂头丧气地往殿外挪步,边走边嘀咕:“没有凝秀珠引气,我拿什么打通任督二脉?可不打通任督二脉,又拿不到凝秀珠。唉,真是胡同捉驴,两头堵。”

  他脚步略顿,又重重一叹:“我怎么就没有师姐那般好命,只打了个盹,便能百脉俱通。这晚课做了也是白做,不如睡觉去也!”

  方跨过殿门,他一拍脑门,回身探头道:“老师,甘嬷嬷叮嘱,说那星砂申时三刻便送到,您可别再开炉炼丹了,免得让人家等候。”

  老道已坐回蒲团,闭目养神,闻言眼皮微抬,淡声道:“晓得了。”

  丹尘机灵,瞥见老师身旁空空如也的药匣,嘻嘻笑道:“老师,您这巧妇既无米作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指点弟子,如何尽早打通百脉?”

  老道人双目微阖,面上又是一红,强作淡然:“再敢目无尊长,你那枚凝秀珠,为师可就给你师姐了。”

  丹尘闻言,连忙弯腰躬身,一揖到地:“弟子知错!老师且歇息,弟子告退!”

  言罢,转身退出正殿,一溜烟便往自己厢房奔去,显是寻那“百脉俱通”的好梦去了。

  殿内陡然清净,唯余炉中未烬余火,劈啪作响。老道接连炼丹失败,心绪不佳,也懒得耗费法力熄灭,任其自燃。

  午后松风穿堂而入,和着殿内残留的药香与烟火气,最是催人困倦,直教他神思昏沉,眼皮渐重。

  忽地,一清朗温润声音于殿外响起:“陈修平陈道长可在?明壁城顾惟清来访!”

  陈修平登时惊醒,蓦然睁目,两道雪白长眉倏然一抖,眉峰紧皱。

  明壁城?

  他虽深居简出,也略有耳闻。

  然而纵是军府贵戚,贫道名讳岂是区区俗子可以直呼的?

  他心下有气,重新合上双眼,意欲晾一晾这无礼小辈。

  可念头方转,心头猛地一凛!

  他虽一心扑在丹道上,于神通术法不甚精深,可一身炼气三重境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听来人声音分明在殿外十丈开外,而自己神念扫过,竟未丝毫察觉!

  此等敛息匿形之术,实属骇人听闻!

  若对方心存歹意,自己方才闭目之际,老命恐怕早已难保!

  陈修平背脊微凉,哪敢再有半分托大?

  他立时起身,迅速理了理道袍发冠,定了定神,大步迎出殿外。

  只见殿外空地之上,一名玉簪束发、身着银袍的少年负手而立,目光沉静,正流连于另外两座空寂的大殿。

  观其神气骨相,当未及弱冠之年,然周身气韵流转圆融,隐而不发,道行竟与自己相差仿佛!

  陈修平心头剧震,暗忖此子必有来历根底,当即不敢怠慢,立定殿门石阶,郑重打了个稽首:“无量寿福!贫道适才运气炼丹,正值关窍紧要处,未能远迎贵客,万望海涵!”

  顾惟清闻声,从容转身,目光平和,亦回有一礼:“是我冒昧来访,搅扰道长清修,望道长包涵。”

  陈修平展颜一笑:“哪里哪里。贫道连日炼丹,正觉烦闷,方熄了炉火。贵客登门,恰是时候,正好一解烦忧。”

  言罢,侧身抬手,作势延请:“贫道不知今日有贵客造访,屋舍略显凌乱,贵客莫要嫌弃。”

  顾惟清举步入殿,目光扫过殿内景象,温言道:“兰宫桂殿也好,竹篱草庐也罢,皆是外相。我辈修行中人,当心无所滞,不拘于形。”

  陈修平喜道:“贵客此言,深得道中三昧,好生洒脱!”

  他常年闭门炼丹,少有待客,殿宇内除去那尊丹炉,便只自己常坐的一个蒲团。

  殿角盆栽藤花,乃是徒儿杨莹昔日所置,受炉火日日熏蒸,早已蔫蔫低垂,叶尖枯黄,离死不远。

  他又不喜外人搅扰,自那两位道友离去后,便将观中仆役尽皆遣散。

  丹尘年幼贪玩,一日三餐尚需军府照料,自不会费心洒扫庭除。

  不止庭院落满枯枝败叶,殿内地板亦是污渍斑驳,难辨本色,散落着各色药材残屑与一滩滩乌黑药渣。

  丹炉常年烟熏火燎,连朱红的殿梁也蒙上一层厚厚的青黑之色。

  面对这满地狼藉,外客既言“心无所滞”,陈修平更是安之若素,泰然自若。

  他一拍腰间百宝袋,灵光微闪,取出一个簇新蒲团,置于自己座位对面,微笑道:“贵客,请坐。”

  顾惟清目光温和,四下略一打量,微微颔首:“多谢。”

  他左手负于身后,悄然捏了个祛尘法诀,袍袖微不可察地一拂,身下方寸之地的积尘污迹如流水般悄然退去,这才安然落座。

  陈修平心下却暗自惊奇,关外荒僻,此人如何能修至如许境界?

  他门下两徒,杨莹天资悟性俱佳,修道三载,方入褪凡一重境;丹尘资质稍逊,自见灵石感知灵机算起,已历两年寒暑,至今连任督二脉也未能贯通。

  二人进境如此缓慢,皆因灵夏周遭灵机稀薄。

  尤其十年前那场妖祸,驻守此地的三名金丹修士为抵御合神境大妖,联手布下封禁之阵,虽勉强囚困那大妖半刻,却因摄取灵机过度,致地底灵脉破败,灵气愈发枯竭。

  似他这等炼气修士,尚可借凝秀珠勉强修持;而另两座大殿的道友,皆有筑基修为,即便有凝秀珠为辅,日常用度依旧捉襟见肘。

  克武城玄府稍作招揽,那二人便顺水推舟,扬长而去。

  此刻见西陵原竟也能出顾惟清这般人物,莫非传言荒芜之地,竟也别有玄虚?

  不过,他素来非好管闲事之辈,凡与己无关,自当高高挂起。

  一念及此,他径直开门见山道:“贵客今日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顾惟清直言:“奉我伯父、伯母之命,特为道长送星砂而来。”

  闻得“星砂”二字,陈修平心头一喜,待听清顾惟清对沈氏夫妇的称呼,又暗自一惊,沈夫人的亲侄竟有如此修为!

  这下可好,有此人为倚仗,沈夫人只怕更瞧不上灵夏玄府,若那两位同道仍滞留克武,此地怕要名存实亡。

  他目光正自闪烁,忽见顾惟清衣袖微动,似要取出星砂,顿时心头一紧,慌忙抬手急呼:“哎呦,请贵客住手!万万使不得!”

  顾惟清动作一顿,放下衣袖,讶然道:“这是为何?”

  陈修平苦笑,指着殿内琳琅满目的药材:“贵客明鉴,此殿乃贫道炼丹制药之所。那星砂细微至极,若随风飘散,与药材混杂一处,炼出的丹药怕是要吃出人命的!贫道如何担待得起?”

  顾惟清了然一笑:“无妨。”

  言罢,起袖轻拂,一只木匣已稳稳落在两人之间。

  陈修平探身向前,小心翼翼地掀起匣盖。

  只见匣内银白细砂堆积,颗颗晶莹剔透,璀璨生辉,灵光内蕴。

  “星砂精粹?”陈修平失声道。

  顾惟清淡然一笑:“府库所存星砂杂质颇多。我料想陈道长或需此物炼制法器,便略施小术,直接淘换成了精粹。道长莫嫌我多事才好。”

  陈修平惊喜交加:“贵客厚意,贫道感激尚且不及,怎会嫌弃?”

  他忙不迭合上木匣,急急收入腰间百宝袋中。

  一桩心事落地,顿觉心怀大畅,正要拂须长笑,左手抬至颌下,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先前炼丹失慎,半边胡须已被燎去,只得捏着几缕焦须,讪讪笑道:“老道虽痴长贵客几岁,然修行中人不论俗礼,你我平辈论交可也。”

  顾惟清含笑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随即一转话锋,问道:“敢问道友,不知要用这星砂精粹炼制何等宝器?”

  陈修平呵呵一笑:“贫道痴迷丹道,炼那些劳什子宝器作甚?此物是欲向一位道友淘换些急需的丹方药材。”

  顾惟清眉梢微挑:“哦?如今关内四城修士多聚于克武玄府,那位道友莫非也在克武?”

  陈修平点头:“正是。蒋玉良蒋道友本就是奉命驻守克武的同道。其修为精深,丹道造诣更远胜贫道,与之论道,获益良多。”

  顾惟清目光微凝,似不经意道:“恕我冒昧,星砂乃铸武造兵之不二选材,军府用度尚且吃紧,却不知这位蒋道友,欲用星砂制作何物?”

  陈修平忙解释道:“蒋道友品行纯良,与人无争。此砂皆用于炼制一座上品丹炉。宝炉若成,四城玄府修士皆可共用,实乃惠及同道之举。”

  顾惟清微微颌首:“灵夏玄府,按制当有三名修士驻跸。如今仅余道友一人独守空山,此事于玄府礼制,恐有不合。”

  陈修平轻咳一声,掩饰道:“克武玄府传讯,言近日有大妖窥伺,故召集同道相助。想必不日便将归来。”

  顾惟清唇角泛起一丝冷意:“克武城有大妖窥伺,莫非其余三城便安然无恙?我听闻那几位道友离开驻地已有月余之久。”

  陈修平捻着残须,强自镇定:“此事确然稍欠妥当,然道友也无需过虑。克武距其他三城,不过千余里地,若妖物真有异动,只消发出啸金令箭,以诸位道友的修为,一两个时辰足可回援。”

  顾惟清目光如电:“哦?如此说来,道友手中当有啸金令箭?”

  陈修平顿时语塞,面露尴尬:“啸金令箭,非筑基修士难以催动,留在贫道手中,实与废铁无异。”

  他两道长眉不住耸动,心中暗叫不妙,果然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此人定是受了沈肃之夫妇所托,前来兴师问罪!

  也怪那两位同道,行事太过明目张胆。

  克武城莫非是洞天福地不成?

  上月那位四方行走已有谕令告诫,其等竟仍滞留不归!

  成何体统!

  顾惟清淡声道:“修士奉命守土,凡人纳贡求安,彼此各取所需。还望陈道友能去信克武,规劝两位道友早日归返驻地。否则,玄府律正堂若察知此事,必将严惩不贷!”

  陈修平自觉心虚,只得诺诺称是。

  他心中念头急转,此人定师出名门,方能于荒僻之地修成如此境界。

  此刻直言相斥,对昭明玄府部堂规制更是通晓于心,保不齐其师便是玄府中某位上修!

  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连累自己受这年轻后辈的讥讽。

  见顾惟清已有离去之意,陈修平有心示好,忙自袖中取出一支青瓷小瓶,双手奉上,堆笑道:“此瓶中有三粒‘养命丹’,服之可固命基,培真元,养肉身,壮气血,于修行根基大有裨益,聊表寸心,还望道友勿嫌微薄。”

  顾惟清坦然接过瓷瓶,道了声谢。

  随即亦自袖中取出一支玉瓶递过:“道友客气。我身无长物,唯此一瓶青灵丹,乃家师闲暇时所炼,所用皆寻常药材,不成敬意,望道友笑纳。”

  陈修平口中连道“不敢”,双手接过玉瓶。

  他亲自将顾惟清送出大殿,目送其身影拔地而起,化作一道清光,倏尔投向灵夏峰巅。

  待那身影消失于云霭之中,陈修平心中好奇,随手拔开玉瓶瓶塞。

  一股极淡雅的草木清香逸散而出,沁人心脾。

  他浸淫丹道一甲子有余,只一嗅,便知此丹确无半分灵机流转,仅有少许温和补气之效,给丹尘调理经脉倒也合用。

  “虽是寻常丹药,总归是份人情。”陈修平心中暗忖。

  他倒出一枚青灵丹于掌心,迎着日光随意一瞥。

  丹丸通体莹润,几近透明,初看无甚稀奇,然而就在日光穿透丹体的刹那,陈修平心头猛地一跳!

  他瞳孔骤缩,忙将丹药凑至眼前,凝神细察其纹理关窍。

  这一看,他如遭雷殛,僵立原地,心中犹如翻江倒海,惊骇之情难以言表!

  他猛地抬头,望向天际,只见云卷云舒,空山寂寂,哪里还有顾惟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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