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武侠仙侠 玉华真仙

第207章 千山四海,浮生若寄

玉华真仙 别夏迎秋 6325 2025-10-01 05:29

  夜色深沉,如墨染绸缎,云掩月华,只余疏星几点。

  一架飞梭正无声无息地巡游天际。

  梭身狭长,色泽幽暗,轮廓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

  飞梭首端,一名白衣秀士盘膝端坐,神情专注。

  随他指尖起落点拨,一枚枚见灵符电射而出,涵布前方数百丈远的空域。

  每张见灵符相距恰好十丈,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显然花费了极大的心思,力求缜密。

  他行事向来一丝不苟,但也难免因此耽误功夫。

  若独自一人,自是无碍,可此番乃是与两位道友共同行事。

  他转身正欲告歉,却见那尤氏兄弟,一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幽暗珠玉,在两手间抛来抛去,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另一人则直接枕着手臂,仰卧于梭上,口角满是涎水痕迹,竟已沉入梦乡,鼾声细微可闻。

  白衣秀士眉头轻皱,苦笑问道:“两位尤兄,南北方向的见灵符,莫非已然布置妥当?”

  尤千山与尤四海乃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五官有九分相似,皆相貌堂堂,穿着一袭雪白劲装,望之气宇不凡。

  听得询问,尤千山五指一收,将那颗幽暗珠玉握在掌心,微微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珠玉应声碎裂。

  一股沉浊灵机顿时滚荡开来,丝丝缕缕渗入他的五官七窍。

  这股灵机甚是磅礴,尤千山一时难以尽数汲取,多余部分便蔓延开来,其中半数为身下长梭收纳。

  那白衣秀士见另半数灵机即将散逸于空中,暗觉可惜,连忙运功吐纳。

  他虽出身小门小派,根基却打得极为扎实,张口一吸,如鲸吞牛饮,将剩余灵机纳入丹府,点滴未遗。

  尤千山炼化完体内灵机,瞥见这一幕,不由略感意外,长眉一挑,道:“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些本事。”

  白衣秀士丹府经脉中满是浊灵之气,理应静心行功,徐徐炼化,一旦不慎岔气,极易损伤经脉。

  可尤千山开口,他不敢怠慢,一边勉力导引体内躁动灵机,一边闷声闷气地回道:“尤兄...谬赞,小可...小可愧不敢当......”

  尤千山瞧他憋得辛苦却强自忍耐的模样,只觉分外有趣,笑道:“你何门何派,姓甚名谁?说来听听。”

  白衣秀士心中暗叹,自去年与这对兄弟共事以来,他已多次自报家门,岂料对方全然未放在心上。

  他知这等名门大派子弟心高气傲,故也不以为意,强行顺了口气,恭敬答道:“小可...小可钟志远,乃...乃抉隐观修士。”

  “抉隐观?”尤千山歪头想了一想,恍然道,“可是那个依附于阎氏的抉隐观?”

  钟志远此时因体内浊灵之气翻腾涌荡,经脉淤滞,憋得面色紫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尤千山见状,哈哈一笑,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先炼化了这口浊气再回话不迟。”

  钟志远如蒙大赦,急忙闭目凝神,引导体内灵机归顺,还不忘含糊补充一句:“多谢...多谢尤兄体恤。”

  约莫一刻钟后,钟志远面色渐渐恢复正常,舒出一口长气,连忙再次致歉:“小可无状,劳烦尤兄久候。”

  “无妨,”尤千山随意一摆手,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道,“你既是阎氏的属下,那阎士元为何将你打发到我这边来?莫不是派来监视我兄弟二人的吧?”

  钟志远闻言,心里不由得冒起一股寒气,面上却竭力保持正色,肃然道:“尤兄何出此言?我抉隐观自初代观主起,便只尊奉乱离山山主法旨,绝非某家某姓之私仆!”

  尤千山见他反应,哈哈大笑:“适才相戏耳,钟老弟莫要动怒,莫要动怒。”

  钟志远暗暗松了口气,连声道:“不敢,不敢。”

  乱离山子弟大多性情偏执,易走极端,常有匪夷所思的癫狂之举。

  方才他也是急于完成阎士元交托的协同布防之职,故开口相询。

  此刻,他悄然散开神念,仔细探查南北两个方向,结果发现方圆两百丈内,竟全无见灵符的痕迹!

  哪里还不明白,这尤氏兄弟一路行来,怕是根本未曾出手布置。

  若有玄府修士趁机潜入永安城附近,阎士元那边追究起来,绝不会责罚尤氏兄弟,这失职之罪只会落在自己头上!

  想到此处,钟志远不由暗暗叫苦,心中焦虑万分。

  尤千山瞧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愈发觉得有趣,温声开口道:“钟老弟且宽心,阎士元若因此事怪罪下来,你尽管直言,此皆我兄弟二人懈怠之过。我倒想看看,那阎士元会作何反应。”

  钟志远心头一紧,忙不迭道:“此皆为小可巡查不力、布置未周之失,小可怎敢将过错推诿给尤兄?”

  他抉隐观身为乱离山下宗,对此派历史内情知之甚详。

  乱离山原本由数个魔门道传并合而成,后经多年争杀乱战,相互侵吞,如今仅存三脉鼎立。

  山主之位则由三脉老祖轮番执掌,表面算是相安无事。

  然而,门下低辈弟子却承袭先贤传统,内斗不休,无所不用其极。

  宗门高层为磨砺子弟,往往放任其等于门内争胜,只要乱而不离,斗而不破,即便闹出人命,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旦打出真火,必会殃及池鱼,教他这等下宗弟子陷入两难之境。

  尤千山此刻言语,看似为他开脱,实则是向阎士元一脉的挑衅,他宁可受些责罚,也不愿掺合进上宗的派系之争。

  尤千山见钟志远执意推辞,也未动怒,只淡然一笑。

  钟志远见尤千山今日如此好脾气,正暗自惊奇,还未喘匀一口气,忽听耳边一声雷霆震响:“我哥哥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推三阻四的,找死不成!”

  滚滚声浪裹挟着戾气袭来,震得钟志远气血翻腾,身形一晃,险些被掀下飞梭。

  他急忙催动功法,身周腾起一层灰白光气,方稳住身形。

  定睛一看,只见尤四海不知何时已然醒转,张腿箕坐,满脸凶戾地瞪着自己,目光如刀,似要将他剥皮拆骨。

  钟志远下意识便要告罪,可这尤四海语气如此暴戾,分明是个蛮不讲理的主,担心言语不慎又惹恼了他,一时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应对。

  尤千山伸手,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尤四海重重哼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钟志远一眼,未再多言,翻身仰倒,不过呼吸之间,鼾声再度大作。

  钟志远心中惊异。

  相处年余,这尤四海大半时间都在酣睡,醒着时也多是一副肃穆出神的模样,只偶尔与其兄尤千山低声交谈几句,对旁人一概不理,想必是功法特异之故。

  好在此刻被安抚下去,他也不敢深思,只盼这位爷继续安睡便是。

  尤千山转而笑道:“我乱离山下宗,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其中多是趋炎附势的碌碌之辈。难得有如钟老弟这般,根基扎实,忠于职守之人。”

  钟志远连忙拱手:“哪里哪里,尤兄过誉了。上宗庇佑我等,我等为上宗效力,乃是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尤千山却轻轻一叹,感慨言道:“唉,若当初闵师叔派遣钟老弟这般赤胆忠心、行事稳妥之人前往西陵原理事,又怎会旁生枝节,出了莫名意外?”

  钟志远闻言,心中猛地一惊。

  他们这一行人本该在沧水以南接应那件至宝。

  可半月前却不知为何突然冒险渡河北上,深入昭明玄府地界,原来是西陵原那边出了纰漏!

  莫非行踪已被玄府察觉?

  难怪他们隐匿于永安荒城之中,也会被玄府修士找上门来,对方竟是有的放矢,刻意针对而来。

  想到日前一战,他们十几人埋伏四名玄府修士,有心算无心,竟未能将其全数留下。

  那领头的红衣女子尤其了得,身携两件厉害法宝,虽最终凭借阵法将其困住,却还是让她发出了啸金令箭。

  看此女所施展的神通术法,定是承阳宫的真传弟子无疑。

  他不由得回望永安城方向,只盼诸位道友能及早将那女子杀败,好尽快转移至安全之所。

  随即,他目光幽幽,又看向西面夜空,那些隐匿的见灵符毫无反应,期望这番布置纯属多余,并无玄府高手前来施救。

  尤千山却全然无惧,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随口问道:“阴山派那一瘦一胖的师兄弟,叫什么名字来着?瞧我这记性。”

  钟志远回过神来,连忙回道:“是盖砚舟与潘文轩两位道友。”

  尤千山嘿了一声,语带不屑:“此二人瞧着本领稀松,人品看来也欠佳,真不知闵师叔相中了他二人哪一点,竟交托如此大任,死的不明不白倒也罢了,还累得咱们料理手尾。”

  钟志远自不敢妄议上宗的元婴真人,只得侧过头,假装未曾听见。

  “闵中行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老糊涂!”

  又是一声雷霆暴喝炸响。

  钟志远知晓尤四海再次醒转,此人当真疯癫,竟敢辱骂本宗长辈,他更不敢随意搭话,直接选择闭目养神。

  尤千山看着睡眼惺忪、满脸烦躁的胞弟,笑道:“四海,还未至子时,你怎地又醒了?”

  尤四海哼哼唧唧道:“睡不踏实!心里闹得慌!”

  尤千山顿时失笑:“以往便是天塌下来,也吵不醒你,原来还有你睡不踏实的时候?”

  尤四海因睡不安稳,急得抓耳挠腮,愈发烦躁,口无遮拦道:“那闵中行就是脱裤子放屁!他一元婴修士,到哪里不是横着走?非要让咱们兄弟跟着奔波劳碌,无非是怕被‘巡天日御’照出行踪!整日里藏头露尾,真是丢人现眼!”

  钟志远倏然睁目,眼中闪过一丝惊色。

  元婴真人已具“方寸天地,瞬行百里”的大神通,竟对那“巡天日御”也避之不及?

  此究竟是何方宝物?

  他按捺不住好奇,小心探问道:“敢问尤兄,这‘巡天日御’......是如何一回事?”

  尤千山倒是答得轻松:“此乃承阳宫开派祖师伯阳真人所炼的一件真宝。承阳宫历代掌门只需高坐玉皇顶,便可借由此宝,监察十方风云变幻,观照万里山河气运。有一语赞曰,‘洞幽烛微通造化,明察秋毫定乾坤’!”

  钟志远听得心神摇曳,又颤声问道:“闵真人如今驻跸于渚扬城,距那玉皇顶怕不是有两百万里之遥?神照上真虽有通天彻地之能,应也难以企及如此之远,闵真人何须如此忌惮?”

  尤千山摇头晃脑道:“钟老弟所言不差。传闻伯阳祖师掌御‘巡天日御’时,探查至二十余万里外已是极限。可如今这位承阳宫掌门,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竟能大展此宝之威,观照至两百万里范围!”

  他说着,朝九天之上指了指:“说不准,你我此刻所作所为,正被那位承阳宫掌门看在眼里呢。”

  钟志远闻听此言,惊骇欲绝,只觉一股彻骨寒意自脊椎窜起,连牙关都忍不住轻轻打颤。

  尤千山见状,一手指着他,捧腹大笑:“哈哈哈,瞧把你吓的!唬你呢!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哪里值得一位神照上真侧目半分?”

  钟志远细想之下,也觉有理,心下稍安,可仍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

  恰在此时,云散月出,皎洁清辉洒落身上,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缕罡风,令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尤千山笑道:“钟老弟且把心放回肚子里。那‘巡天日御’唯有在白昼,借助煌煌真阳之力,方能展现最大威势。何况承阳宫掌门但有机会,定无时不刻地关注那御极皇庭的动向,怎会有暇理会别处?闵师叔也是过于惜命,有些杞人忧天。”

  钟志远这才真正安心,陪着干笑了两声,只是那望向天际的目光,仍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心弦稍觉松快,忽听身旁半梦半醒的尤四海猛地膛目大喝,声如惊雷:“哥哥小心!”

  钟志远当即骇了一跳,暗忖这浑人又犯了什么癔症?

  他本以为尤千山会如先前般出言安抚,谁知其面色陡然一肃,霍然起身,紧紧抓住尤四海的手臂,沉声问道:“好弟弟,你做噩梦了?”

  语气中并无半分戏谑,满是凝重。

  尤四海却未立刻回答,满脸惊惶之色,怔怔出神,目光空洞。

  尤千山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半晌,尤四海似乎从恍惚中挣脱出来,急声催促道:“快走!快走!速回永安城,寻阎士元去!”

  尤千山对胞弟这近乎癫狂的情态毫无质疑,双掌按上飞梭甲板,飞梭周身幽光大盛,缓缓掉转方向,眼看便要催动到极致,往回疾遁。

  便在此时,尤四海一把死死抓住兄长的手腕,声音愈发急促,隐隐带着哭腔:“莫动!莫动!回永安城,死的更惨!”

  尤千山面色沉凝,却依旧耐心,松开操控飞梭的手,静待胞弟的下文。

  尤四海站起身,在狭窄的飞梭上来回踱步,不住地搔头摸耳,口中喃喃自语,声音含糊不清:“待我好好想想......往东?不行......往西?不对......到底是哪里......”

  他越想越是烦躁,忽然怪叫一声,干脆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撒起泼来,嚷嚷道:“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我不管了!我自睡觉去,哥哥你看着办吧!”

  说罢,就势一瘫,不过瞬息之间,鼾声如雷,再度沉沉睡去。

  钟志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一幕,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见尤四海似乎真的睡去,而尤千山则陷入沉思,他不敢出言惊扰,只得屏息凝神。

  半晌后,尤千山忽然正身跪坐,一改玩世不恭的模样,神情是少有的庄严肃穆。

  他自袖中摸出一枚比之前更为幽暗深邃的珠玉,紧紧握于掌心,闭目调息起来,仿佛外界一切再与他无关。

  钟志远看得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问道:“尤兄,眼下......咱们该何去何从,还请尤兄示下。”

  尤千山闻言,眼皮也未抬,唇角勾起一抹轻笑,淡淡言道:“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我倒要看看,今日有何等灾劫,竟连我胞弟的先天灵觉也无法窥破一条生路。”

  钟志远听得云里雾里,但“先天灵觉”四字入耳,结合尤四海方才怪异举动,心中隐约猜到几分,不禁寒意更甚。

  他未再多问,缓缓退至飞梭一角,也默默调息起来,力求保持气意处于巅峰之态,无论稍后发生何种变故,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天心冷月辉光愈盛,清辉如薄霜般拂过飞梭,将幽暗的梭身镀上了一层淡淡银边。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尤千山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低喝一声:“来了!”

  钟志远亦瞬间警醒,全神戒备,唯有尤四海犹自鼾声大作,浑然不觉。

  尤千山长身而起,立于飞梭最前端,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他遥望远方,只见天际尽头一点清光乍现,宛若星芒。

  然而只一闪烁,那清光竟已逼近至飞梭不足二十丈处,去势戛然而止,悬停于空。

  那清光融融氤氲,如月华凝萃,明净之气自然流转,辉光内敛,与天际皓月同辉,令人望之而心静神宁。

  尤千山瞳孔微缩,不由脱口赞道:“好高明的剑遁之法!聚则破空无影,散则清辉自守,已得剑光分化、虚实相生之妙谛!”

  他拱手作礼,扬声道:“乱离山尤千山,在此恭候多时了。尊驾仙踪渺渺,剑术通玄,尤某佩服!敢问高姓大名?”

  那清湛剑光如月晕般柔和铺散,光晕之中,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传出,不高不低,仿若闲庭絮语:“灵夏城顾惟清,有劳道友久候。”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