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卫民的父亲叫许守业，在白酒厂工作。

　　业余时间爱好打鱼摸虾，但有点人菜瘾大的意思。

　　不过，家伙事倒是备的挺全乎。

　　否则，陆远重生伊始也不会立即想到了去他们家借工具。

　　陆远笑着叫人，“许大爷。你也来买粮啊。”

　　许守业对儿子的好哥们印象也很好，黝黑的脸庞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对啊，之前就看着像你们爷俩，后来一听说话动静确认了。”

　　陆先进比许守业小几岁，两人因为孩子的关系也有走动，笑呵呵的开口道，“老哥，这大冬天的都包裹的严实可真不好辨认，你要是不出声，我没准也得过一会儿才能认出来你。”

　　“是呗，这死冷寒天的季节就这样，有时候跟熟人走对面了，还得仔细看看才敢打招呼。”

　　许守业边说边离开了队伍，“好不容易遇到了，我也去后面一块排队吧，还能多唠会嗑。”

　　陆远和陆先进本来也没有想要插队加塞，自然没有异议。

　　“行啊。可有日子没碰到了，正好多聊聊。”

　　“是呗。上回在一块喝酒，还是你们家老大结婚那会儿呢。”

　　“可不咋的。我们老大他们十一月结的婚，一晃儿现在都一月份了。”

　　三人一面往队尾走去，一面闲聊着。

　　陆远听到话赶话的就要往陆致身上提，连忙转移话题的问了一句，“许大爷，你家大民呢？”

　　“那小子搁家睡得呼呼的呢，你大娘心疼他复习到很晚，也舍不得招呼起来，这不我就自己来了。”

　　许守业多少也了解一些陆家的情况，见陆远不愿多提，于是特意冲着陆先进压低了一点声音，说道，“老弟，你这退休生活不错啊，爷俩还能一块整鱼，我们大民元旦那天拿回家不少，可把我给羡慕坏了。”

　　“确实不错。”陆先进与有荣焉的拍了拍陆远的胳膊，“不过也是我们家老小厉害，我纯属跟着打下手的。”

　　陆远适时的谦虚了一句，“我厉害什么呀，也是赶上了运气好。”

　　许守业立刻瞪圆了小眼睛，“你这孩子，一回两回可以说是运气好，那回回都不跑空弄不老少肯定是有水平啊。

　　你们最近还啥时候去整啊，带上我一个呗。我也不图别的，就是想过过那大丰收的瘾！”

　　陆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跟父亲对视了一眼的同时，心里暗忖，不愧是爷俩，对弄鱼的事情瘾头都挺大。

　　陆先进也是着实有点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恳求。

　　但考虑到本来关系就处的挺好的，还有许卫民老姨帮了自家的事，也不可能拒绝。

　　“行倒是行，我们今天下午就打算去找个地方凿冰窟窿，但老哥你不上班吗？”

　　许守业面露喜色，连忙说道，“下午就没啥事不忙了，正好啊，可以跟你们一块去。”

　　于是，三人当场约定好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之后的聊天氛围，也是格外的轻松愉快。

　　等到粮食局开门的时间一到，排队买粮的队伍也在一点点的往前挪动。

　　陆远眼看着快要到他们的时候，也掏出了自家的居民粮油供应证。

　　不同于最早的粮本，是由两张硬纸板和夹着的十多张扉页组成。

　　从七十年代开始，外面套上了红底黄字的塑料封面。

　　不过，内里倒是没有大变化。

　　首页通常都是粮食部门盖的鲜红大印。

　　次页是通过户口本的信息，所核定的家庭住址和吃商品粮人口的姓名。

　　而在姓名之后，则是每个人计划粮油供应的演变和增减。

　　在计划经济的年代，这小小的一个粮本，是买粮的唯一凭证。

　　每家每户供应粮食的多少，还跟年龄学历工作都有关系。

　　可以说在这个时代有城市户口能吃上商品粮，是很多人最向往的事情。

　　甚至，有的人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长得好看的农村姑娘，嫁给城市里的老光棍或者身体有残疾的男人了。

　　许守业排在了陆远父子俩前面。

　　因此，他先行一步去了开票的窗口，递上粮本。

　　陆远在后面颇有兴味的看着里面的工作人员。

　　只见那位中年女人问了买多少米面油以后，刷刷刷的填写了一通，然后开票。

　　等交钱拿到一张细长的收据条后，才能再去库房里称粮食。

　　“那我先去了。”

　　“去吧，许大爷。”

　　许守业拎着几个空面袋子和油桶走后，也轮到了陆远他们。

　　几乎差不多一样的流程走下来，父子俩也去了粮食局的库房。

　　一进门，那种米面油混合在一起的特殊味道就直往鼻孔里钻。

　　这个时候，在粮食系统绝对是个令人艳羡的好工作。

　　除了一些正式职工们，还有职工家属做临时工。

　　不过，跟米面打交道的男男女女们，身上的衣服，还有露出的头发也不可避免的沾上一些白面，像是覆盖了一层白霜似的。

　　陆远先去了领白面那边柜台。

　　工作人员接过条子，弄好了斤两，说了一句撑好袋子。

　　陆远打开手中的面袋子撑开了，对准了秤盘上的一个白铁皮制成的翻斗。

　　然后，只听哗的一声，翻斗里的粮食都倒进面袋子里。

　　等到领完了大米豆油和一些粗粮，爷俩又跟等在外面的许守业挥手告别，然后才带着几个面口袋和油桶打道回府了。

　　陆远原本以为姐姐们已经上班离开，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

　　因此刚进了院，他就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妈，我们回来了。”

　　然而，推门出来的除了赵慧芳，身后还有个穿着破棉袄棉裤，抹着眼泪的女人。

　　陆远定睛一看，认出来是王长海的母亲，马上打招呼叫人。

　　“王婶来了。”

　　王母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诶。你们买粮回来了。”

　　“嗯呐。”陆先进客气的笑道，“弟妹啊，你来多半天了，屋里坐啊，跟出来干啥。”

　　王母哭丧着脸，摆摆手说道，“老陆大哥，不了，我都已经跟嫂子说成多话了，家里还一堆活等着我干呢，就不多待了。

　　你们要是啥前儿见到了我们家小二，麻烦你们帮着劝劝呗！

　　这死孩子也不知道咋的了，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非得要自立门户出去单过！

　　我跟老四去林业局他同学家找了好几趟，也没有抓住他影儿。

　　阳历年都过完了，也不能一直不回山上啊！耽误一天就少挣一天工资钱……”

　　之前，王老四就过来家里好几次，想让陆先进帮着劝说，但是被拒绝了。

　　现在他媳妇又是换汤不换药的这一套嗑，陆先进他们还有陆远也不可能大包大揽的答应。

　　王母只好抹着眼泪，有些失望的先行离去。

　　等到把人送到了大门外再回来的时候，赵慧芳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瞧瞧老四媳妇哭成这样，我也是当妈的人，心里还怪不得劲儿的。

　　就算是平时有些偏心，一碗水端不平，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现在闹成这样了，能不难受吗。

　　不过，要是站在长海的角度看，孩子也是真受了委屈，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还下手那么狠，好几天那脸上的伤都青一块紫一块的。”

　　陆远不愿意让母亲因为别人家的事唉声叹气。

　　“难受也没办法，二哥也是真的被弄得心寒了，这次才这么决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评价了一句以后，又故意的说道，“妈，你猜我跟我爸去领粮的时候碰见谁了？”

　　赵慧芳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立即追问，“碰见哪个熟人了？”

　　“大民他爸。”陆远顿了顿，又放低了一点声音说道，“非得要跟我们一块去整鱼，下午连班都不上了。”

　　赵慧芳哎呀妈呀一声，“那这也太有瘾了！怪不得儿子也这样，原来是随根啊。”

　　正在收拾米面粮油的陆先进，哪能不知道老儿子的用意，立刻接茬道，“可不是嘛，凭着咱们这关系，我跟老小也不好意思不同意。”

　　“那确实。人家好不容易张回嘴，哪能说不啊。”

　　因为两个女儿工作的事情，赵慧芳对许家也很心怀感激，嘱咐了一句，“不过，你们可别让人家干重活，再给累坏了。”

　　“放心吧。也就舀舀冰，捞捞鱼。”

　　陆远说话间，跟父亲隔空对了一个眼神。

　　接下来，爷俩默契的一唱一和，让赵慧芳也没有太多机会再去为别人家的事儿操心难受了……

　　另一边，王老四的媳妇刚回到家不久，正要出去倒煤灰，家里就来了一个有些鬼鬼祟祟的小脚老太太。

　　“老四家的，先头我都来过一趟了，看你家没人呢，干啥去了？”

　　昨天早上陆家发生的事情，虽然王母知道信儿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赶上看热闹，但是也没少听来家里串门的邻居绘声绘色的讲述。

　　因此，看到老陈太太突然登门，就有点异样的眼光看着对方，不过为了不得罪人，还是没有怎么改变态度。

　　“我去后院了。陈婶啊，外面挺冷的，快点进屋坐。”

　　老陈太太一听后院，满是褶子的三角眼就闪了闪，“怪不得家没人。”

　　等到跟着进了屋以后，王母又招呼她快坐，然后赶紧去倒水。

　　陈老太太坐在了炕沿边，扫了扫王家的陈设，瞧不起的撇了撇嘴。

　　王母后脑勺又没长眼睛，哪里能看到这样一幕。

　　等到她端着一杯热水递上，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就被老陈太太抓住了手。

　　“婶子说的，一看这眼睛鼻子就是哭过了。你们家小二还闹着呢？是不是都闹心死了？”

　　王母嘴唇颤抖要哭不哭的点了点头，“可不闹心死了！这死孩崽子从前也不这样啊！

　　明知道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还一点都不懂事，根本都不知道体谅我们这当爹当妈的不易！

　　不就是那天从老陆家吃完饭回来，他爸气不顺揍了他一顿吗？

　　那从前也不是没打过，再说他也是有错在先呢！要是好模好样的，都这么大了，谁还愿意打他！”

　　老陈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咱们也在一片住那么多年了，说实在的，谁家啥样啊也都知道个差不离。

　　你们家小二从前多孝顺，多听话一个孩子，让想干啥干啥，去山上上班，只留下一点吃饭的钱，剩下全都交家。

　　要是背后没人捅咕，没人教他，不可能敢跟家里闹成这样！”

　　王母比较抠，但是也不傻，一想到老太太的意有所指，知道这是来挑拨离间了。

　　“婶子，话也不能那么说。到底也是孩子大了，有主意了。

　　不管咋说，都是一家人，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隔夜仇。

　　等到过几天呢，摸到影了，我再好好的跟孩子说说，没准他也消气了，就能乖乖的回来了。”

　　陈老太太嗤笑了一声，“老四媳妇啊，让婶子说你点啥好。

　　要不是看在从前关系挺好的份上，我都不可能来跟你说这些。

　　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家小二在林业局的小市场卖鱼呢！

　　大冬天的，他也不会凿冰窟窿捕鱼，那鱼是谁给他提供的？还不是老陆家那爷俩！”

　　王母立即不敢相信的抓住了老太太的手追问，“婶子，你说的是真的？他真在小市场卖鱼？”

　　陈老太太嘴角闪过得逞的笑，又急忙的往下压了压，煞有其事的说道，“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我不可能拿这事儿来糊弄你。

　　我们家跟老陆家的恩怨你也应该听说了，其实想给介绍对象，真是一片好心，本来他们家大姑娘那名声就不好了，一般条件好的也看不上啊。

　　所以吧，就隐瞒了一点事情，结果可让他们家给抓到话把了，把我们家宝丰还有他媳妇欺负成啥样了，那我老太太也就不说啥了。谁让咱做错了呢。

　　但是你们家跟他们家关系可挺好的，结果却在背后这么整，那可真有点太不对劲儿了。”

　　王母即便知道这老陈太太不安好心，但乍一听完这些也不可能不做多想，而且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陆远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有人在背后使坏搞的小动作。

　　由于刚领回来不少粮油，粗粮多，细粮少，所以家里中午这顿饭做了加了点白面的玉米面菜团子。

　　尤其酸菜粉条的馅料里还放了一些肉，咸淡调的适中，吃起来感觉还不错。

　　让陆远这个无肉不欢的人，一口气吃下去七八个。

　　等到吃饱喝足，爷俩也没休息，而是很快收拾好了家伙事再次的离开了家。

　　当到了约定好的大河边，结果不止许守业在那等候多时的样子，旁边还跟着一脸笑嘻嘻的许卫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