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发城内的王公贵族、官宦富商被揪到一起，跪在三发河边时，原先还惶恐不安的三发百姓纷纷撞着胆子靠近围观。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百姓云集响应，兴奋的呼喊声响彻云霄。

　　那是野马脱缰后才会发出的声音。

　　刘季被百姓们的夸张表现惊讶。

　　这是来抢劫的，不是来送民主的，更不是来送自由的。

　　至于这么高兴吗？

　　至于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拿起一把刀丢给刘炎。

　　“来，先杀10个，以后就不怕血了。”

　　刘炎愣住了，手慢慢伸过去，在接触到刀鞘的瞬间，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迅速收了回去。

　　他的达雅克同伴趁机接过刀，却被刘季凶狠的一眼制止。

　　刀又被递到刘炎手上。

　　这是帮大侄子人前立威的好机会，怎么可能让旁人抢了。

　　“如果能让你更容易接受些，我愿意说，你是在为民除害，你看周围的人多高兴呀，你这是帮助他们，你是他们的英雄。”

　　见大侄子还不动作，刘季有些不悦，声音也变得冷了许多。

　　“想想你的阿嬷，想想你妹妹阿炣，如果现在是这些人攻进了坤甸，现在跪着的是她们，你觉得她们会有什么下场？”

　　“废物，你还在犹豫什么？”

　　大侄子终于抬起了头，露出苦涩面容，但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了。

　　“啊……”

　　刘炎大叫着，持刀冲到河边，手起刀落，砍倒一人又一人。

　　霎时间，鲜血飞溅，染红天空。

　　百姓的欢声更加热烈，刘炎的动作也更加娴熟。

　　三发苏丹的亲属被杀光之际，刘季准备喊停，却听到围观百姓之中一声大喝。

　　“住手，快住手！”

　　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因为身体超过8成的部位都被衣服覆盖，所以他在一众赤膊、光膀子人中，显的十分显眼。

　　似乎来人还有着一定的身份，刘季注意到有百姓对其鞠躬行礼。

　　“怎么会有漏网之鱼？”刘季转头质问。

　　可许连长还未回答，荷兰人已经做了解释：“应该是周边村子里的头人，或者大地主之类的人。”

　　“对的，那是哈桑，是附近村庄的头人，就是他收留了炎的父母。”达雅克人从旁复合。

　　刘季闻言点了点头。

　　既然有恩，那就不能抢了，他挥手示意士兵们将哈桑放开。

　　这时，刘炎已经完成了任务，也不管身上还血淋淋的，直接前来复命。

　　眼中怨念犹在，却多了几分坚定。

　　更重要的是，没有了以往对鲜血的惊恐。

　　“荷兰人商栈、里面的武器和物资全都会留给你，再给你个建议，天黑前组建一只百人队伍，一周内迫使周边所有村庄和矿口投降，然后，就随你了。”刘季拍拍侄子的肩膀，然后面向哈桑，“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我想你放了他们。”哈桑神色从容，语气不卑不亢，直勾勾的看着刘季。

　　这份勇气和气度，让刘季很担心他将会在混乱的局势下脱颖而出，成为大侄子的绊脚石。

　　除掉他的念头，油然而生。

　　他没有直接行动，而是将问题和选择抛给了刘炎。

　　“你说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刘炎看到了叔叔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知道那是要杀人的前兆，连忙护在哈桑身前：“他只是个好人，没有威胁。”

　　“那么你呢，阿炎，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想走什么样的路，你会让哪些人成为你的柱石？”刘季反问一声，不等侄子回答，便挥手下令撤退。

　　“好人，你的诉求我答应了，但是你救不了他们。”

　　从王宫和各个贵族富商家里搜刮到的金银珠宝，全部被装上了船，刘季和士兵们一起登船。

　　两艘船刚离开码头。

　　三发百姓们就大喊大叫着，冲上前去，一拳又一脚狠狠砸在曾经的奴隶主身上。

　　曾经他们的爪牙还在时，百姓怕他们。

　　现在他们的爪牙尽去，又被一锅端，他们的威胁和恐吓彻底激发了百姓压抑许久的怒火。

　　长久被盘剥、气压而积攒的愤怒，全都通过拳脚宣泄出来。

　　结果如何，刘季并不清楚。

　　他只看到大侄子带着4人跑向了贸易战塔楼。

　　占领塔楼，坐拥武器和物资。

　　周围强人尽去。

　　只剩下些宣泄怒火的百姓。

　　趁着他的余威尚在，大侄子正好拉拢人心，建立队伍，重建新秩序。

　　没有比这更好的局面了。

　　“上将，虽然他是你侄子，但那小子打小就不守规矩，你现在放任他做大，万一他以后反了怎么办？”许连长问道。

　　刘季不禁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防微杜渐嘛。”

　　“但这个词说难听点，就是矫枉过正。”

　　“他是不守规矩，但他犯的错，都接受过相应处罚，也都没有再犯第二次，没必要把他当成瘟疫一般，严防死守。”

　　“再说了，我们需要扩张，需要坤甸以外的领地，先让他试试，给我们后续扩张做个参考，他行不行才是个问题。”

　　许连长若有所思。

　　军官学校有提到过新领地可能遭遇的诸多问题，比如：缺少华夏移民时，该如何有效转化原住民，建立稳固统治。

　　虽然有过许多解决问题的方案，但除了武力驱逐、花大钱吸引周边华人的策略外，没有实践过其他任何一种。

　　而三发当前就是面临这种问题。

　　华人寥寥无几。

　　没有足够的资金，也没有时间吸纳周边华人。

　　到处都是马来人、爪哇人、达雅克人等等异族。

　　还没有军队能在这里维持秩序。

　　所以这里正好能成为一处实验基地。

　　至于反叛，他也就是那么一问。

　　坤甸通过海上不断劫掠，积攒发展资金，就这还发展了8年才小有规模。

　　而三发，又穷，人又少。

　　他们在王宫里刮地三尺，搜到的财宝，还没荷兰人贸易站里的多。

　　就这么点钱和黄金，都不够坤甸陆军一个营一年的军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刘炎就算有心反叛，也没有实力。

　　“找到了多少钱？”刘季突然开口问道。

　　“不好说。”许连长有些犯难，打开了一口箱子。

　　箱子里面的硬币和卡里马塔岛胖贵人送的如出一辙，大多是些不值钱的小铅锡硬币，零零散散有些里亚尔银币和小金币。

　　而那些金银镯子、项链，大多也都是合金，而非纯金、纯银。

　　“可能有7000两？”许连长不敢确定，又摇摇头，“可能说多了，但5000两，肯定是有的。”

　　“这么穷？”刘季不敢置信。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兵还没堕落到开始贪污财物的程度，并未往这方面想。

　　许连长继续解释道：“苏丹的寝宫里堆了很多丝绸、香料、酒、精油，一一辨别价格太麻烦了，还耽误时间，我就没让人拿。”

　　“就是有钱，都拿去享受了呗。”刘季恍然大悟，表示理解：“做的很好，咱们还要尽快返回坤甸，不值得在些许奢侈品上浪费时间。”

　　“所有人听着，待公司统计好此次收获，包括这些荷兰人的赎金，会按照海军规矩，3成下发。”

　　“各位兄弟耐心等待，一定会平分给每个人的。”

　　士兵们齐声欢呼。

　　终于享受了一波海军待遇。

　　虽说对比之下，不过海军历来收获分成的九牛一毛，但好歹每个人能分到70多两，已经是差不多3年的薪水了。

　　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更有士兵已经开始幻想，一分到钱，就立马学着海军的得瑟劲，带上老婆孩子，冲进公司商场里买、买、买。还得在街上多转几天，好人所有人都看到。说不得还能买上一两匹马，装点装点门面。

　　众人归心似箭，船桨都比来时划得更快了些。

　　看到众人热情高涨，刘季十分满意。

　　就是得让士兵们看到，唯有走出去，走向广阔天地，才有发财的机会，然后将这种理念传播出去，让更多人对未知的世界充满渴望。

　　与此同时，三发苏丹带着伤亡惨重的军队，返回了登陆点。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到了一地船只残骸。

　　再回头，左右尽是狼狈不堪的溃军。

　　此次出征，未见到敌人，就死伤过半。

　　有达雅克人反叛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之后强行军，被蚊虫叮咬染病而死，或是被毒蛇当场毒死。

　　大败！

　　现实打败了苏丹的雄心壮志。

　　失去了船，也失去了可以带路的达雅克人，想要平安返回三发，已经无法实现。

　　苏丹踉跄的跪倒在沙滩上，仰天大骂，将所有的错都归罪于不肯安心接受通知的达雅克人，并发誓回到三发后，绝对会杀了周边所有的达雅克人。

　　随军大臣搀扶起苏丹，并劝说道：“苏丹，还没到放弃的时刻，我们该升起火，等浓烟飘上天空，荷兰人会派船过来查看的。”

　　“到时候，我们就能借助他们的船回去。”

　　苏丹瞬间来了精神。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荷兰人此时已经被飘荡在坤甸城上空的浓烟吸引，根本没空理会无名海滩上的青烟。

　　夜幕降临之时，有船自北方来。

　　确认是他们的船后，三发士兵们兴高采烈，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