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手,声音低沉而肯定:“穆掌柜,此事非是寻常鼠患,更非您家宅风水或祖先德行有亏,其根源在于您丢失的那船阴丹士林布,引来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东西邪性深重,侵染了此地生灵,才招致这些异变巨鼠为祸。”
穆长青和罗文山都倒吸一口凉气,穆长青急切地问:“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周先生可有办法破解?”
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穆掌柜,那船货在安次码头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或者,船上装载的货物,除了阴丹士林布,可还有其他特殊之物?”
穆长青皱眉苦思:“异常…好像没有啊。就是普通走运河的货船,货物…都是布匹,清一色的阴丹士林蓝布,从南边苏杭运来的,要说特殊,就是这批布染得特别好,颜色特别正,特别耐洗,比市面上的普通货色强不少,所以我才花了大价钱……”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对了!我后来调查,听码头的伙计跟提过一嘴,说船老大说过,在直隶境内停靠的时候,码头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瘦老道,骑着驴跟着个蓝褂子大汉,围着货船转了好几圈,嘴里还念念叨叨说什么阴气太重水底有东西惦记,当时谁也没当回事,以为是个疯道士。”
阴气太重?水底有东西惦记?
我心下了然,那老道恐怕就是谢道爷,这年月他就在直隶一带,时间对的上,按我所知传闻,其现在应该在保定府火神庙,马上要去蛤蟆岭鱼头山斗汉奸,之后会奔秦岭斗鸡台智斗党跛子掘子军,应该是无缘在这时空相见了。
按这说法,这批染得极好的阴丹士林布因其色深且工艺特殊,无意中蕴含了某些矿物或植物成分,在运河上航行时,恰好引动了潜伏在安次水底、因黑水心碎片而变得异常活跃的某个邪物,很可能是水猴子一类被邪化的精怪,邪物裹走了整船货和人,邪气外泄,按本来的根源去向侵染了穆家宅邸周围的老鼠,使其异变凶暴,这也说得通。
根源我已大致明了,我看向穆长青,语气斩钉截铁,“要破此局,需双管齐下。其一找到并清除那批被邪气侵染的布匹源头;其二驱散盘踞在此地的邪秽之气,斩杀或驱逐那些异变巨鼠。此事凶险,耗费心神法力甚巨,且需用到特殊之物。”
穆长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周先生您说,需要什么?我立刻让人去办!只要能解决这祸患,花多少钱我都认!”
我问道:“罗掌柜,这一船上好的布匹您能给估价么?”
罗文山看了看穆长青,微笑道:“不知道货量啊,单价咱干绸缎庄的,应该能估算,现如今一匹进口羽纱绒的价格为23块现洋,便宜的华丽绒的价格也要九块一匹,匹是布料长度的计量单位,既一匹等于四丈,一丈等于十尺,一匹布等于四十尺,宽度三尺半,也就是十三米长,一米二宽,打卷一船少说能装二百匹。”
穆长青说道:“对,二百二十匹阴丹士林,从上海购置的,成本按八元一匹,到BJ能卖十二大洋单价,咱取个中,只货品大概损失两千块,这还不算船费人工,人吃马喂以及伙计失踪的抚恤。”
我点头道:“好,购置必要之物并安抚受惊的下人,我帮您找货找人,活见人死见尸,定钱四百事成之后再付四百,毕竟您这批货价值不菲,八百大洋您看怎么样?需准备的物品么?大量生石灰、雄黄粉、烈酒、上好的朱砂、新毛笔数支、结实的大网数张、铁锹撬棍,以及十名八字硬朗、胆大心细的青壮伙计听用。还有腾空一间靠近库房、相对独立的厢房,我有大用。”
“八百块?”穆长青倒吸了一口气,眼皮猛地一跳,这数目显然比他预想的要高得多,罗文山也微微动容。
“穆掌柜啊。”二呆适时地开口了,他抱着胳膊,斜睨着穆长青,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咧着嘴说:“您那一船货,少说值两千大洋吧?家里这些被咬烂的布匹、粮食,还有伤员的汤药钱,请道士和尚花的冤枉钱,加起来也不止三百了吧?更别说您和家里人担惊受怕,连觉都睡不安稳。我哥出手那是保你全家平安,断根儿的买卖!三百块买您家宅安宁,买您生意顺遂,贵吗?您要觉得贵,那咱这就走,您另请高明。” 说着作势就要拉我起身。
“别!别走!”穆长青急了,估计是想到那些夜里啃噬声,想到下人惊恐的眼神,想到可能倾家荡产的未来,他猛地一咬牙:“八百就八百!只要周先生能彻底解决这祸患,我穆长青认了,管家,快去账房支五百现洋来,四百付定金,另外的钱按周先生吩咐,立刻去准备东西。”
管家应声而去,很快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了桌上,穆长青眼巴巴地看着我,说道:“周先生,一切就拜托您了。”
我打开包袱,四封红纸包着的银元映入眼,我沉声道:“事不宜迟,你们准备准备,三天后开始,到时候您带我去库房,先找出那邪气反噬的源头。“
接过那沉甸甸的四封红纸大洋,我心中已有定计,这笔钱连同之前罗家给的酬劳,便是撬动羊尾巴胡同几户街坊命运的杠杆。
我转向罗文山,对他说道:“罗掌柜,南城那两进小院的事,烦请您现在就带我去办交割,穆掌柜这边需得准备三日,正好趁此间隙,把街坊们的窝安顿下来。”
罗文山看着那四百大洋,又看看我,眼神里除了生意人的精明,更多了几分由衷的叹服:“周先生真是局气,急人所急,我这就陪您去办。”
马车再次穿行在北平的街巷,这次的目的地是南城一处相对清静的胡同,小院正如罗文山描述,青砖灰瓦,门楼不高却透着旧日的体面。
推开略显沉重的黑漆大门,绕过影壁,前院方正,抄手游廊连接着东西厢房,虽因久无人住略显荒疏,但格局完好,地面铺着青石板,角落里几株耐寒的松柏依旧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