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吸附着穿梭,当后背重重撞上坚硬冰冷的物体,震得五脏六腑一阵翻腾时,混合着陈年灰尘、腐朽木料和淡淡血腥铁锈味的香灰气息,已经充斥了鼻腔。
我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回到了油篓寨后山,那座废弃的石屋。
月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和残破的窗棂斜射进来,形成几道惨白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疯狂飞舞的尘埃。
屋内一片狼藉,比我离开时更加破败,墙壁上布满了新的、如同蛛网般狰狞的巨大裂痕,几尊靠墙的无头石像彻底碎裂,残肢断臂散落一地。厚厚的香灰地面,印着凌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一片混乱。
就在屋子中央,那青石供台前,两个人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凝固在时间琥珀里。
徐五岭半蹲在地,左手捏着一个古怪的湘西法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驱邪镇煞的灵光,正指向供台的方向,他脸上混合着极度的惊骇与一种搏命般的专注,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或许是之前挣扎时留下的,现在才终于沿着鬓角滑落,在布满灰尘的脸上冲出两道泥沟,他身上的旧军绿外套沾满了香灰,肩头还蹭着一大片暗红色的泥渍。
旁边的李胖子姿势更为狼狈。他整个人是向前扑倒的姿势,似乎想冲出去,却在中途被无形的力量冻结,一条腿还保持着奔跑的蹬地动作,另一条腿则滑稽地悬在半空。他右手紧握着一把砍柴刀,刀锋上沾着新鲜的黑褐色污迹,那是某种符箓燃烧后的残留。
他脸上的横肉因为用力而扭曲,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供台的位置,嘴大张着,仿佛凝固在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中。
时间仿佛在这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尘埃在惨白的光柱里无声飞舞,但随着我的到来,凝固的时间终于开始了流动。
我踉跄着站稳,剧烈的空间转换带来的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背囊里,玉璧的灼热感正在迅速平复,那只红鞋也安安静静。
玉璧中央那点赤金火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推动我回来的力量,彻底归于沉静,焰心熄灭,霸王和虞姬的身影也重新沉眠。
徐五岭捏着法诀的手指猛地一颤,眼中凝固的惊骇瞬间被巨大的茫然取代,随即转化为更深的惊疑,他僵硬地转动脖子,骨骼发出咯咯的轻响,目光茫然地扫过狼藉的石屋,最后定格在我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裂缝里爬出来的幽灵。
“周…周顾问?!”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像是锈蚀的齿轮在强行转动。他试图站起来,却因为长时间的僵硬而双腿一软,差点又跪倒在地。
旁边的李胖子更是夸张。悬在半空的那条腿“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摔进厚厚的香灰里,激起一大片呛人的灰雾。“咳咳…我操!”他挣扎着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灰,看到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领…领导?!您…您从哪钻出来的?!刚才…刚才那红鞋…还有那没头的…我操!那鬼东西呢?!” 他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抓起掉在地上的柴刀,警惕地四下张望,仿佛那无头女人随时会从阴影里扑出来。
月光惨白,照着一片狼藉的石屋,飞舞的尘埃,和两个惊魂未定、满身狼狈的同伴。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烈的香灰和血腥味混合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真实感,玉璧温润,红鞋冰冷,霸王与虞姬的归途还长,而眼前还有一个叫阿绣的女人的公道,需要了结。
“说来话长,”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他们惊疑未定的脸,最后落在那空荡荡的青石供台上,“先离开这鬼地方。路上慢慢说。” 我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沉重,“还有那女尸的来历我也查明了。”
徐五岭看了看说表,说道:“您这消失了没有几分钟吧?我们哥俩这是动也动不得,好像是被封印了。”
“说来话长,东平湖畔的霸王头颅陵墓不用去了,咱们要给王宝庆大哥打个长途电话”。 我的声音刮过喉咙,带着空间穿梭后的砂砾感,目光扫过两张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那空荡荡、布满灰尘和暗红泥渍的青石供台上,“先离开这鬼地方。” 我顿了顿,背囊里那枚温润的玉璧和冰冷的红鞋沉甸甸地压着肩,我接着叹气道:“女尸的来历,还有那双红鞋的因果,都清楚了。”
徐五岭扶着墙,活动着僵硬的关节,脸色依旧发白,但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骇转为凝重。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汗,沉声道:“顾问,您刚才…去哪了?那空间波动…邪门得很!不像寻常的遁法,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拽进了另一个夹缝里。” 他赶尸匠的出身,对空间和阴气的异动异常敏感。
“去了趟乌江口,又进了趟庄周梦蝶的地方。” 我言简意赅,没理会两人瞬间瞪大的眼睛,“项王头颅的封印破了,真灵归位。” 我拍了拍背囊,那里装着承载霸王虞姬最后烙印的玉璧。
“破了?!” 徐五岭和李胖子异口同声,满脸的难以置信。
我点头没多解释过程,那太漫长也太惊心动魄,和老徐老李出了石屋,仨人上了胯子摩托车,先回泰安分部,需从那打电话直接联系王宝庆,主要我想问怀柔收容站那边,西楚霸王的残躯现在什么情况。
李胖子骑着摩托,我们下了山,根本没进油篓寨,直奔了泰安,到了五院联络处,徐五岭拨通了天津分部的电话,结果值班室说王宝庆回了BJ。
又给总部去电,这次有了消息,值班人员在核对了身份后,让我接了电话,如我所料,怀柔收容站中整个霸王残躯在不到一分钟内,彻底化作了漫天飞舞的赤金光点,然后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干干净净一点残渣都没留下,值班干事说收容所现在全乱了,监测仪器只捕捉到一股极其霸烈、古老、又带着某种释然和解脱的灵魂波动,瞬间爆发又瞬间消失无踪,他们完全无法解释,王宝庆目前就在怀柔,那里保密级别高,没有外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