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精钢打造的铲身，连同坚固的木柄似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瞬间化为无数细小的金属和木屑颗粒，簌簌落下，连靠近梼杌的机会都没有。

　　二呆的攻击在这能撕裂空间的凶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梼杌似乎对二呆的挑衅毫不在意，它黑洞般的双眼再次锁定刚刚挣扎着站起的我，那张猪嘴咧开，露出森白交错的獠牙，发出低沉的、充满玩弄意味的嘶吼，接着布满倒刺的长尾缓缓抬起，像是毒蛇在幽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带起细微的空间涟漪，它在锁定着我的气息。

　　大殿内那翻滚的黑暗泥潭散发出冰冷滑腻的邪气，我和二呆一个黑甲破碎，嘴角溢血，双臂颤抖；一个衣衫褴褛，左臂鲜血淋漓，武器尽毁。

　　我们两人背靠着冰冷的金柱和墙壁，大口喘息，眼神死死盯着那缓缓蓄势、散发着毁灭气息的丈八长尾，冷汗混合着血水滑落。

　　进攻？连近身都做不到。

　　黑牙全甲的湮灭之力虽强，但梼杌的尾鞭附带着空间撕裂的规则力量，硬撼之下，吃亏的竟是我，二呆的攻击更是如同蚍蜉撼树毫无作用，这显然是林南星针对我黑牙之力特制的陷阱。

　　只能躲闪，大殿虽然宽敞，可在这上古凶兽梼杌的戏谑目光下，狼狈不堪地躲闪又能持续多久。

　　每一次那撕裂空间的尾鞭落下，都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金砖地面不断增添着新的沟壑，巨大的楠木金柱上也被抽打出道道恐怖的裂痕。

　　二呆凭借被黑水心强化过的体质和野兽般的直觉，在一次次致命的抽击和穿刺中翻滚跳跃，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动作越来越迟缓。

　　我依靠黑牙全甲的超强防御和瞬间爆发力勉强支撑，但骨甲上的裂痕越来越多，每一次格挡或闪避，都带来剧烈的震荡和能量的巨大消耗，加上阴阳山魈的胭脂毒，让我视觉的重影和混乱感在激烈的躲闪中越发严重，判断力大打折扣。

　　绝望的阴霾和那翻滚的黑暗泥潭散发出的气息一般，冰冷地缠绕心头，上古凶兽梼杌，仅仅是其黑水心形成的化身便已恐怖到如此境地，林南星将这凶物布于此处，很可能不仅仅是为了阻挡，而是要彻底将我们碾碎在这，这个被他嫁接的时空节点之中。

　　那丈八长尾再次扬起，尾尖凝聚起一点令人心悸的漆黑幽光，空间在其周围剧烈扭曲，我们哥俩已经精疲力尽，甚至黑甲已经开始褪去，生还的希望已经渺茫。

　　我们又躲闪了几个回合，二呆已经浑身浴血，左臂那道被空间余波撕裂的伤口还在渗血，每一次翻滚躲避都牵动着筋肉，剧痛钻心，他光着的两条腿上布满擦伤和淤青，动作越来越踉跄，气息吐纳如破风箱般粗重，可那双眼睛里的凶悍却燃烧到了极致，仿佛要把这滔天的恨意化作实质的火焰。

　　眼见那梼杌的丈八长尾再次扬起，尾尖那点压缩到极致的漆黑幽光如同死神的凝视，空间在其周围剧烈扭曲、呻吟，发出嘎吱声。

　　这一次它瞄准了刚刚从一次狼狈翻滚中爬起、动作迟滞的二呆。

　　我喊叫着，嘶吼声在黑牙头盔下扭曲，想要过去扑救，但梼杌的速度很快，我双臂骨甲上的裂痕剧痛无比，黑牙之力在刚才的连番硬撼和躲闪中消耗巨大，此刻运转滞涩，竟无法瞬间爆发，根本赶不及。

　　二呆也看到了那指向自己的致命尾刺，那张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疯狂，他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点漆黑的矛尖，竟不再试图躲闪，反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腿肌肉贲张，就要迎着那撕裂空间的死亡之矛猛扑过去。

　　“操你姥姥的杂毛畜生，老子跟你拼了！”他要用自己这残破之躯，去撞，去撕，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在那张扭曲的人脸上留下点什么，这是连林南星都垂涎、黑心都能附着的执着意念，好不畏惧的意念。

　　就在二呆身体前倾，即将发动这自杀式冲锋的刹那。

　　就在那凝聚着毁灭幽光的尾尖即将刺出，空间裂痕即将蔓延的瞬间。

　　也是我看到兄弟即将赴死，心神剧震，一股撕心裂肺的绝望和滔天怒火迸发的同时，黑牙之力冲垮了所有理智堤坝。

　　我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断了。

　　不是骨甲碎裂的声音，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无形的桎梏。

　　一股远比黑牙全甲形态下更加冰冷、更加幽邃、更加纯粹，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绝对虚无与寂灭的气息轰然苏醒！

　　覆盖全身的狰狞黑牙骨甲，像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竟在刹那间无声无息地消融、褪去，露出我本体的身形。

　　不，那已不是我的本体。

　　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瘦弱下去，并非消瘦，而是所有的血肉仿佛被瞬间压缩，肌肉纤维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皮肤紧贴在嶙峋的骨骼上，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玉石般的青灰色泽，透着彻骨的寒意。

　　骨骼关节发出细微却密集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咔嚓声，身形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拔高、拉长了几分，变得更加修长而诡异。

　　与此同时我的嘴角似被无形的利刃割开，猛地向两侧耳根撕裂，那裂口深可见骨，边缘平滑得诡异，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只有黑色的獠牙和深红的牙床暴露在空气中，形成一种凝固着极致疯狂与冰冷的狞笑。

　　从明如镜的金砖地面反射中能看到，我自己双眼中的瞳孔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两团缓缓旋转、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灵魂。

　　七窍之中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仿佛能将空间都冻结的惨白寒气，如同活物般袅袅溢出。

　　破空之鬼！

　　这是谢天尊当年在宝鸡斗鸡台，以凡躯承载黑牙本源意志，最终超越黑牙全甲，化身虚无、执掌空间、破碎虚空的终极形态，在那里他曾经斗法击败了唐代妖道明崇俨的转世真灵，此刻在我目睹兄弟即将殒命的滔天怒火与绝望冲击下，那沉睡在血脉深处的、属于黑牙最本源的破灭意志，终于冲破了最后的枷锁，降临于此。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