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青脸色一肃，拿起那叠纸，点头道：“我托了安次码头管事的熟人，又花了点钱，把那天当值的几个在码头守夜的伙计，还有附近可能看见情况的船夫都问了个遍。那船是夜里丑时初刻，差不多凌晨1点15分左右到的，船老大姓陈常跑苏杭到北平的水路，老把式了，船上连他一共八个伙计，都是熟手。据码头值夜的老张头说，船靠岸时一切正常，船老大还跟他打了招呼，说一路顺水，准备天亮卸货，船就泊在甲三泊位，紧挨着大丰面厂的运粮船，可到了寅时三刻，就是早晨五点左右，老张头起来巡夜，再一看那船连人带影全没了，泊位上空荡荡，水面上连片木板都没漂着。”
我抿了口茶，问道：“那临近的船只呢？”
穆长青苦笑道：“怪就怪在这，左右甲二甲四泊位的船一点异常没有，就大丰面粉厂那船上的伙计说，半夜里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旁边船上有几声闷响，像是重物落水，还以为是咱家卸货呢，就没在意，等早上起来，才发现旁边船不见了，认为是连夜开走，也没觉得不对。”
二呆问道：“那巡捕房说什么了？”
穆长青摇头道：“咱使了不少银子大洋，可巡警那边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河底捞了，两岸找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邪门的是…”。
穆长青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恐惧，低声道：“码头上几个老水鬼都说，那几天夜里，运河水面下时不时有暗红色的光晕冒上来，一闪一闪的，看着就瘆人。还有人信誓旦旦说看见水里有个比磨盘还大的黑影在船底下游过去，您说，这能是寻常水匪干的么？”
二呆听得直皱眉：“比磨盘还大？水里冒红光？这听着比咱在库房对付的那耗子精还邪乎啊。”
我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紫檀木茶几上敲了敲，自语道：“船泊在三号泊位，大丰面厂的粮船在旁边，红光还有巨大黑影么？”线索在我脑海中交织，那半颗黑水心碎片流窜至此，其邪异能量不仅能催化生灵异变，更能引动地脉阴煞或水底沉尸发生异动，安次码头历史悠久，水下不知埋着多少陈年旧物，被这邪物一激，生出精怪或邪祟不足为奇。
我放下茶杯，语气决断的说：“穆掌柜，事不宜迟，今日便需动身前往安次，需要准备几样东西：一艘坚固的快船，船头船尾各挂一面新磨的铜镜；雄黄粉、朱砂、红线各若干；三只三年以上的大公鸡，要精神头足的；还有……”
我顿了顿，看向穆长青：“这次需备些硬家伙，水里不比岸上，寻常刀剑难施，最好能有几杆长枪，或者盒子炮驳壳枪才好，比如天津大沽造镜面匣子能搞到么？”
穆长青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想到那价值两千大洋的货和一船伙计的性命，以及这邪物不除后患无穷，他一咬牙道：“快船铜镜雄黄朱砂红线都好办，但枪械有点难办，公鸡我立刻让人去寻。”
他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和狠厉，接着说：“不瞒周先生，我穆家能在运河上跑这么多年货，也不是没家底和门路，我去准备，至少弄几杆汉阳造和两把大沽造镜面匣子，不过需要时间，三天，三天都给您备上，再挑四个水性好、胆子壮会用枪的门客伙计跟着，听您二位差遣。”
二呆一拍大腿，眼中精光四射，他说道：“穆掌柜够局气，有了这些家伙什，管它水里是什么牛鬼蛇神，咱爷们儿都能给它突突了。”
我点点头：“如此甚好。烦请穆掌柜立刻安排，东西备齐，我们午后便启程。记住，公鸡要活的，雄黄朱砂务求纯正。”
穆长青霍然起身，脸上再无半分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拱手道：“您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亲自去督办，保证三天后晌午前一切妥当，周先生，于二爷，您二位先在花厅稍歇，用些茶点，然后我送您回去，到时候派人去接二位”。看着穆长青交代伙计，以及众人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我和二呆对视一眼。
二呆摩拳擦掌，眼中是久违的猎手般的兴奋：“哥，这一趟，非得把那半颗黑心揪出来，顺便看看是什么玩意儿敢在运河里兴风作浪。”
我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投向了东南方安次县的方向，运河之下，黑水心碎片如同蛰伏的毒龙，搅动着未知的凶险。
我自言自语道：走吧，三天后启程，咱们还能再歇几天，修养好了估计又是一场硬仗。”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第三日晌午刚过，穆长青的马车便准时停在了南城小院门外，这一次阵仗更大，除了接我们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骡车，上面堆满了用油布盖着的箱笼物件。
穆长青跳下车，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显然这三天没少奔波。他见我们出来，立刻迎上，声音洪亮透着十足的把握：“周先生，于二爷，都齐备了，船已在通州张家湾码头候着，那是大运河的北起点，船头船尾的新铜镜，磨得能照见人影，上好的雄黄、辰砂、红线也备足了，三只三年的大红公鸡关在笼子里，冠子鲜亮，叫得可带劲了！”
他指了指后面的骡车，压低声音，带着郑重说：“硬家伙也齐了，四杆八成新的汉阳造，每杆配了五十发子弹；两把大沽造的镜面匣子，保养得油光锃亮，各配四个压满的弹夹；还有四把厚背分水刺，给那几个水性好的伙计预备的，人也挑选完毕，四个都是跟船多年的老手，在运河里泡大的，水性没得挑，胆子也壮实，手里见过血会用枪，连人带家伙什就在通州码头候着呢。”
二呆一听，眼睛放光，搓着手赞道：“穆掌柜办事真周到，这就够了。”
我点点头，穆长青的准备确实周全，远超预期。我寒暄了两句：“穆掌柜费心了，事不宜迟，这就动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