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来得比预想中更迅猛。

　　傅明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冰面上时，紫光尖刺已将三人的影子揉成一团模糊的灰。

　　他张了张嘴，却吸不进半口空气，胸腔像被塞进了整块冻硬的鲸脂——那是能量风暴挤压出的真空。

　　耳膜在嗡鸣中突然“噗“地一声，温热的液体顺着耳郭淌进衣领，瞬间冻成细小的冰碴。

　　“咳！“马阳的闷咳声从左侧传来，带着血沫的腥甜。

　　傅明勉强偏头，看见搭档半边脸埋在雪里，右手还保持着前伸的姿势，指尖的冰爪在雪地上划拉出五道深沟。

　　他后腰的冰壳碎成鳞片状，每道裂缝里都渗出暗红的血珠，刚冒头就被冻成半透明的玛瑙。

　　“抓紧我！“艾丽的声音像被揉皱的银箔，带着刺刺拉拉的断裂声。

　　傅明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爬到了两人中间，断成三截的银线正缠在他们手腕上。

　　她的金瞳原本像两盏小灯，此刻却暗得像蒙了层雾，睫毛上结着霜花，每眨一次都要费好大劲。

　　能量的刀刃就是这时开始切割的。

　　傅明的左小臂突然传来火辣辣的疼，低头看见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不是普通的伤口，而是像被某种腐蚀性液体侵蚀——血没流出来，反而被吸进了皮肤里，露出底下泛着青灰的肌肉。

　　他喉咙发紧，想起三天前在冰窟里见过的变异海豹，也是这样的伤口，最后连骨头都被腐蚀成了齑粉。

　　“这是...吞噬能量。“马阳突然开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的左手正按在自己的伤口上，指缝间渗出的血不是往下滴，而是逆着重力往空中浮，在紫光里凝成细小的红珠，被尖刺尖端的漩涡“咕噜“一声吞了进去。“它在吸我们的生命力...用我们的能量强化自己。“

　　傅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血管里的能量在倒流，像有人攥住他的心脏往体外扯。

　　碎玉的青光还在意识深处闪着，比之前弱了不止十倍，像要熄灭的烟头。

　　他想起在冰下遗迹里，那个刻着青光纹路的石匣，艾丽当时说过：“这是能与古神能量共鸣的东西，但...它需要主人的血来唤醒。“

　　“艾丽！“他突然抓住她缠着银线的手，掌心触到一片滚烫——那是她用秘术维持的体温。“石匣里的纹路！

　　是不是和我体内的青光有关？“

　　艾丽的睫毛剧烈颤动，金瞳里突然爆出一点光。“你...你记得石匣底部的刻文？“她的指甲掐进傅明手背，疼得他倒抽冷气，“'当光明被黑暗吞噬，唯有以血为引，让光成为...成为吞噬者。

　　'“

　　话音未落，紫光尖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傅明抬头，看见那张半透明的脸正在扭曲，黑洞似的眼睛里涌出更多紫雾。“垂死挣扎。“金属摩擦般的声音震得他牙根发酸，“等你们的能量被榨干，这南极冰原...会成为新的祭坛。“

　　马阳突然撑起上半身，冻硬的登山服在雪地上刮出刺啦刺啦的响。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铁盒，是他们在废弃科考站找到的应急火焰棒。“老傅！“他的拇指重重按下点火按钮，橙红色的火苗刚窜起半寸，就被紫光吸了过去，“还记得在冰缝里遇到的能量屏障吗？

　　它怕...怕共振！“

　　傅明的呼吸突然一滞。

　　三天前他们被困在冰缝里，就是用两支信号枪同时发射，靠声波共振震碎了屏障。

　　此刻他能听见冰层下的心跳声——不，是能量波动的频率，像敲在青铜大鼎上的闷响。

　　他盯着自己手臂上正在消失的青光，突然想起马阳说过的话：“最危险的不是暴风雪，是你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而现在，他们以为能靠共振压制紫光，却忘了...

　　“是反噬！“他突然吼出声，“之前的共振让它吸收了我们的能量频率！

　　现在它的吞噬波，和我们的生命力频率...同步了！“

　　马阳的手在发抖，火焰棒的金属外壳被捏得变了形。“那怎么办？“

　　艾丽的银线突然迸出几点火星，那是她用最后的能量在维持连接。“用血！“她的金瞳里重新聚起光，“石匣刻文的后半句...是'让光成为吞噬者'。

　　傅明，你的青光本就是古神能量的克星，现在它被压制，需要...需要你的血来激活吞噬模式！“

　　傅明的指尖已经开始麻木，他能看见自己的手背正变得半透明，连血管都成了淡青色的细网。

　　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这是最后一点清醒的锚。

　　他盯着臂弯处的碎玉青光，那是三年前在冰原捡到的碎片，当时它突然融进他的皮肤，从此每当危险降临，就会发出微光。

　　“原来你在等这个。“他轻声说，像是对碎玉，又像是对自己。

　　然后他猛地咬破左手食指，鲜血滴在臂弯的青光上。

　　紫光尖刺的嗡鸣突然变调，像被掐住了喉咙的野兽。

　　傅明看见自己的青光开始膨胀，不再是柔和的光，而是像烧红的铁丝，在皮肤下蜿蜒游走。

　　被腐蚀的伤口开始愈合，流出的血不再被吸走，反而凝成细小的青珠，逆着紫光的吞噬方向，往尖刺尖端钻去。

　　“这不可能！“半透明的脸终于有了裂痕，黑洞似的眼睛里涌出惊恐的紫雾，“你们怎么可能...掌握古神的吞噬术！“

　　马阳突然笑了，带着血沫的笑。

　　他抓住傅明另一只手，将火焰棒塞进他掌心：“老傅，我数到三。“

　　艾丽的银线突然全部绷直，断口处迸出刺目的银光。“一！“

　　傅明的青光已经覆盖了整条手臂，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冰层下的能量波动不再重叠，反而成了对立的鼓点。“二！“

　　马阳的冰爪深深扎进冰面，将三人的位置固定成三角。“三！“

　　傅明将火焰棒按在青光最盛的地方。

　　橙红的火苗与青色的光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白。

　　他看见紫光尖刺开始出现裂痕，半透明的脸正在融化，像被泼了热水的蜡像。

　　而在意识最深处，碎玉的青光突然发出轰鸣，那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像是远古的战鼓，又像是冰川崩裂的巨响。

　　但疼痛来得比胜利更快。

　　傅明的视线开始模糊，他能感觉到青光在透支他的生命力，像要把他整个人烧成灰烬。

　　马阳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却已经没有了温度；艾丽的银线断成了粉末，她的金瞳重新变得漆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

　　“坚持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紫光尖刺的裂痕已经蔓延到根部，只要再撑过十秒...

　　十秒。

　　五秒。

　　黑暗突然涌上来，比之前更浓，更沉。

　　傅明最后看见的，是碎玉青光在他胸口亮起，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像一颗小太阳。

　　而在那光里，他仿佛看见三年前的自己，站在冰原上，捡起一块泛着青光的碎玉。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冰层下传来一声绝望的尖叫，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黑暗的潮水退到意识边缘时，傅明首先触到的是钻心的痛——不是皮肤撕裂的锐痛，而是血管里有滚烫的岩浆在逆流，每一根神经都被泡在酸液里灼烧。

　　他的睫毛粘成冰碴，费了好大劲才撑开一条缝，看见自己的手背正泛着青金色的光，像被融化的宝石浇过，那些原本被吞噬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痂皮上还凝着细小的紫斑。

　　“老傅？“马阳的声音像被蒙了层毛毡，带着明显的气音。

　　傅明偏头，看见搭档正半跪在他身侧，左手按在胸口，指缝间渗出的血不再被吸走，而是顺着登山服的褶皱往下淌，在雪地上洇出暗红的星子。

　　马阳的眉骨裂了道口子，血混着融化的雪水糊在脸上，可眼睛却亮得反常，像淬了火的钢刀。

　　“你醒了？“艾丽的手突然覆上他的额头。

　　她的指尖凉得像冰锥，可掌心却烫得惊人，金瞳里的黑雾正在退散，露出一丝极淡的琥珀色。

　　傅明这才发现她的发梢结着冰晶，每一根都硬邦邦地翘着，银线的断口处还冒着细烟，像被雷劈过的电线。

　　“能量......“傅明哑着嗓子开口，喉咙里像塞了把碎冰。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是熟悉的青光，此刻正像活物般在血管里游走，每到一处就留下灼热的印记；另一股是陌生的紫，缩在意识深处发抖，像被掐住脖子的蛇。“它们在......融合？“

　　马阳的手突然收紧，按得胸口的伤口渗出血珠。“我也感觉到了。“他喘着气，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冰爪，金属与冰层摩擦出刺啦刺啦的响，“刚才那阵碎裂声后，我后腰的冰壳突然松了，能调动三成体力。“

　　艾丽的金瞳突然缩成针尖。

　　她扯断一缕结冰的发丝，放在掌心，那缕头发竟开始融化，水珠里浮着细小的紫斑。“是吞噬能量的反噬。“她的声音轻得像雪粒打在冰面，“古神的吞噬术有个死穴——当被吞噬者的能量强度超过它的承受阈值，未完全消化的部分会反冲回核心。“她突然抓住傅明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骨缝，“你体内的青光在吸收这些反冲能量！

　　现在它和紫能的波动......同步了？“

　　傅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闭上眼睛，试着用意识触碰那团青光——这次不再是被动的微光，而是能清晰感知到它的“形状“，像个正在呼吸的小太阳，每一次收缩都会从紫能里扯出一缕光丝。

　　更奇妙的是，这些光丝的震颤频率，竟和冰层下那阵闷响（三天前他们听到的能量心跳声）产生了共鸣，像两根被同一根手指拨动的琴弦。

　　“弱点！“他猛地睁眼，眼底的青光几乎要溢出来，“紫能的核心在模仿冰层下的能量源，但它的波动是......是赝品！

　　刚才的融合让我能分辨出两者的差异，就像真玉和玻璃，敲击声不一样！“

　　马阳的冰爪“当“地一声插进冰面，溅起的雪粒打在傅明脸上。“需要共振。“他咧开嘴笑，血沫顺着下巴滴在雪地上，“就像在冰缝里那样，但这次......“他突然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这次我们要让真波动盖过赝品。“

　　艾丽的银线残段突然泛起银光，像被风吹动的蛛丝。“我可以用秘术锁定你们的波动频率。“她的金瞳里重新聚起光，那光不再是柔弱的灯，而是淬了火的剑，“但需要你们的血。“她咬破自己的食指，血珠刚冒头就凝成红冰，“古神的契约，以血为引。“

　　傅明没有犹豫。

　　他咬破左手食指，血珠滴在艾丽掌心的冰上，红冰瞬间融化，在两人掌心形成一道血线。

　　马阳跟着咬破手指，血线立刻分叉，缠上他的手腕。

　　三人体内的能量突然开始共鸣——傅明的青光、马阳体内残余的热（他总说自己是“移动的暖炉“）、艾丽的银芒，三股颜色不同的光在他们头顶交织，像团旋转的火焰。

　　冰层下的闷响突然变调，像被锤子砸中的铜钟。

　　傅明能看见紫光尖刺的根部在颤抖，半透明的脸裂开更多缝隙，黑洞似的眼睛里涌出的紫雾不再是吞噬的漩涡，而是乱转的碎云。“不！“金属摩擦般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不可能......不可能找到源波动！“

　　“源波动？“马阳的眼睛突然睁大，“原来你在模仿的是......“

　　“闭嘴！“紫光尖刺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冰原开始剧烈震动，裂缝像蛇一样从三人脚边蔓延开去。

　　傅明感觉有股巨力在拽他的脚踝，低头看见冰缝里涌出紫雾，那些雾不是往上飘，而是像活物般往他的伤口里钻。

　　他咬着牙调动青光，光丝瞬间缠上那些紫雾，像火舌舔过纸，紫雾“滋啦“一声就被烧成了灰。

　　“反击！“艾丽的金瞳爆发出刺目的光，她的银发无风自动，每一根都泛着银光，“顺着源波动的频率，刺向核心！“

　　傅明感觉有团火在丹田炸开。

　　他睁开眼，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清晰——紫光尖刺的脉络像发光的血管，核心处有个跳动的紫点，正是所有吞噬能量的源头。

　　他举起右手，青光在掌心凝聚成剑的形状，马阳的热流顺着血线涌进来，剑身立刻裹上橙红的火焰；艾丽的银芒随后注入，剑身表面浮起古老的符文。

　　“去！“三人同时低喝。

　　光剑带着刺耳的尖啸刺向紫点，冰层下的闷响突然变成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紫光尖刺的裂缝瞬间蔓延到顶端，半透明的脸发出绝望的尖叫，紫点开始疯狂收缩，像要钻进冰层深处。

　　但就在光剑即将触到紫点的刹那，整座冰原突然剧烈震动，傅明感觉有面无形的墙撞在胸口，肺里的空气被挤了个干净。

　　他抬头，看见紫雾在三人头顶凝聚成半透明的穹顶，表面浮着扭曲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在吞噬他们的光——青光被吸走了三分之一，马阳的热流变得微弱，艾丽的银芒几乎要熄灭。

　　“蝼蚁就是蝼蚁。“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冷，“这道源界屏障，连古神都破不开。

　　你们......就在里面慢慢腐烂吧。“

　　傅明的光剑“啪“地碎成光点。

　　他跪在冰面上，望着头顶的紫穹，能清晰感觉到屏障在吸收他们的生命力——马阳的呼吸越来越弱，艾丽的金瞳重新被黑雾笼罩，他自己的青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

　　冰层下的闷响又回来了，这次更沉，更闷，像是某种存在正在苏醒。

　　“老傅......“马阳的手搭在他肩上，滚烫的血滴在他后颈，“我们......是不是......“

　　“闭嘴。“傅明打断他，盯着自己掌心未完全消散的青光。

　　那光里有碎玉的影子在闪烁，像在说什么。

　　他突然笑了，血沫溅在雪地上，“源界屏障？

　　古神破不开？“他摸向胸口，那里的碎玉青光突然亮起，比任何时候都耀眼，“但我们有......“

　　头顶的紫穹突然发出蜂鸣。

　　傅明的话被淹没在冰层的碎裂声里。

　　他最后看见的，是紫穹表面出现了一道极细的裂缝，像被刀尖划开的丝绸。

　　而在裂缝深处，有双黄金色的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