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崩塌的轰鸣还在头顶炸响，傅明的胃袋因骤降的失重感翻涌，怀里艾丽的体温透过厚重的防寒服渗进来，像块即将融化的冰。
他后背撞在什么硬物上，剧痛从肩胛骨窜到后颈，那枚发烫的印记突然灼得皮肤生疼——是马阳死死攥住他衣领的手在发抖，指节几乎要嵌进他肉里。
“老傅！“马阳的喊叫声被风声撕碎，“下边有光！“
傅明眯起眼。
下坠的黑暗里，一道幽蓝的光壁正托住他们的落势，像张无形的网。
三人砸在光壁上的瞬间，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
风停了，耳鸣消失，连心跳声都变得模糊，只剩胸腔里闷重的压迫感。
“屏障......“艾丽的声音从他颈侧传来，气若游丝。
她睫毛上的冰晶正在融化，七芒星耳坠忽明忽暗，每一次熄灭都让光壁泛起涟漪。
傅明这才发现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半球形的光茧里，幽蓝的能量流顺着茧壁游走，像无数条发光的蛇。
“欢迎来到真相的牢笼。“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你们以为打破冰层就能见到神？
太天真了。
这道屏障会吸干你们最后一滴能量，等你们变成冰雕——“笑声突然拔高，“神会亲自来收走纪念品。“
马阳踉跄着站起来，冰镐砸在光壁上只溅起几点火星：“操！
之前那道裂痕呢？“他额角渗出血珠，刚才的撞击让护目镜裂了道缝，鲜血顺着脸颊滴在光壁上，立刻被吸得干干净净。
傅明感觉有根细针在扎太阳穴。
每呼吸一次，胸腔就像被攥紧的橡皮球，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臭氧味——是屏障在吸收他们的体温、血液里的氧气，甚至皮肤表层的水分。
他低头看艾丽，她的嘴唇已经褪成青紫色，耳坠的星光暗得只剩豆粒大，却在接触光壁的地方映出一片更暗的阴影。
“艾丽？“他轻拍她的脸，“你说过七芒星是钥匙......“
艾丽的手指动了动，指甲在他手背划出浅痕。
她的瞳孔散着微光，像两盏即将熄灭的灯：“共鸣......印记......“
最后两个字被屏障的嗡鸣吞掉了。
傅明后颈的印记突然暴起，烫得他倒抽冷气。
他猛地扯下防寒服拉链，露出锁骨上方那枚暗金色的图腾——原本模糊的纹路正在清晰，七道星芒竟和艾丽的耳坠完全重合。
“老傅！“马阳的喘息声像破风箱，“我他妈快喘不上气了！
这玩意儿在吸咱们的生命力！“他的脸涨得通红，脖颈的血管凸起如蚯蚓，冰镐当啷落地，手指抠进光壁又被弹开，“刚才那雾气里的东西说外面有更厉害的，现在倒好，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
“闭嘴。“傅明按住太阳穴。
他能看见光壁里的能量流动了，那些幽蓝的蛇群正顺着马阳的指尖往他体内钻。
刚才艾丽的话像根线头，他顺着那点微光去抓，后颈的印记就像第三只眼，把光壁的结构在视网膜上投出立体影像：能量流在七芒星中心交汇，却在西南方向的节点上打了个旋——那里的光比别处暗了三分，像块被虫蛀过的布料。
“马阳，过来。“他扯住同伴的手腕，把马阳的手掌按在那片暗区，“感觉这里的压力是不是轻点？“
马阳的手指刚贴上光壁，突然浑身一震：“操！
刚才扎我手的劲儿小了！“他抬头，眼里有了光，“老傅你发现了？“
傅明没说话。
他盯着艾丽耳坠的星光，发现每当七颗星同时明灭一次，那片暗区就会扩大半寸。
后颈的印记开始发烫，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顺着皮肤表层的血管往外涌，不是被吸收，而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流向那片暗区——像往裂缝里灌胶水，却意外撑开了更大的缺口。
“艾丽的耳坠，我的印记......“他低声呢喃，“这道屏障的能量锁，需要双重共鸣。“
光壁外的沙哑笑声突然变了调，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你们敢！
那是......“
“老傅！“马阳突然拽他胳膊，“看艾丽的耳朵！“
傅明低头。
艾丽耳坠的七颗星同时亮起，比任何时候都亮，白光穿透光壁，在暗区里织出一张星网。
她的睫毛上又结了冰珠，这次冰晶里的画面更清晰了：白雪覆盖的山谷中，无数幽绿的光点正在集结，为首的那盏绿光里，隐约能看见一对竖瞳，像极了......
“龙。“艾丽突然吐出这个字，气若游丝，“它们在等屏障破......“
光壁的嗡鸣声骤然拔高。
傅明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流出，后颈的印记疼得他几乎晕厥，但他死死盯着那片暗区——能量流的缺口已经扩大成巴掌大的洞，幽蓝的光从中漏出，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马阳，准备好。“他抹了把鼻血，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等下我引动印记，你用冰镐砸这个位置。
艾丽......“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的碎冰，“再撑一会儿。“
马阳的冰镐已经攥出了汗：“我就说你小子藏着宝贝呢！
那啥，需要我怎么配合......“
“嘘。“傅明闭上眼睛。
后颈的印记像团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顺着那团火涌进光壁，暗区的缺口开始发出咔咔的裂纹声。
艾丽的耳坠与他的印记产生了共振，七芒星的光在两人之间连成线，像根正在绷紧的弦。
沙哑的声音开始尖叫：“停下！你们会唤醒不该唤醒的东西！“
但傅明已经听见了冰层下的震动，比之前更剧烈，更逼近。
他知道没时间了——当光壁的裂纹蔓延到第七道时，他睁开眼，眼里映着艾丽耳坠的光，对马阳说：“记得我刚才指的位置......“
话音未落，光壁突然剧烈震颤。
艾丽的耳坠“啪“地裂开一道缝，最顶端的星芒碎成光点。
傅明后颈的印记烫得他眼前发黑，却在此时，他终于看清了能量流的轨迹——所有的弱点都指向一个中心点，只要......
“老傅！“马阳的声音带着狂喜，“裂纹在扩大！你看你看——“
傅明抬头。
幽蓝的光壁上，蛛网般的裂纹正以暗区为中心疯狂蔓延，每道裂痕里都渗出暗紫色雾气，却被艾丽耳坠的白光烧成灰烬。
他怀里的艾丽突然攥紧他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刺破布料，在他耳边用气音说：“记住......星轨的尽头......“
冰层下的震动变成了轰鸣，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破冰而出。
傅明感觉光壁的压力突然一松，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看向马阳，后者的冰镐已经举过头顶，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
“砸！“傅明吼道。
冰镐落下的瞬间，光壁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裂痕里涌出的不再是雾气，而是刺骨的寒风——他们终于听见了冰层外的声音，夹杂着幽绿光点的嘶鸣，和某种巨兽的低吟。
但傅明没时间细听。
他怀里的艾丽已经昏死过去，后颈的印记还在发烫，而他刚刚在能量流的轨迹里，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必须立刻告诉马阳和艾丽。
他张了张嘴，却被冰层外突然逼近的嘶吼声打断。
那声音像千万把刀在刮擦金属，震得光壁的碎片簌簌掉落。
马阳的冰镐当啷落地，他盯着光壁外的黑暗，声音发颤：“老傅......那些绿光......它们动了......“
傅明抬头。
幽绿的光点已经围成了圈，最前面的那盏绿光里，竖瞳正在收缩——那根本不是什么鬼火，而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而在它们身后，冰层裂开的缝隙中，一道黑影正缓缓升起。
傅明抱紧艾丽，把马阳拉到身后。
他后颈的印记亮得刺眼，艾丽耳坠的星芒虽然碎裂，却仍在发出微光。
他知道，他们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可能是地狱的入口。
“听着。“他对马阳说，声音沉稳得连自己都惊讶，“我刚才发现......“
冰层外的黑影发出一声长啸，震得光壁碎片如暴雨般落下。
傅明的话被淹没在轰鸣里，但马阳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那是破釜沉舟的坚定，是终于找到方向的释然。
他们离真相之门，只差最后一击。
傅明的喉结动了动，后颈的印记正随着冰层外的嘶吼频率跳动，每跳一次就像被烙铁烫过。
他凑近马阳的耳朵，呼出的白雾在两人之间凝成冰晶：“屏障的能量锁不是单向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根细针直扎进马阳神经，“我刚才看见，那些幽蓝的蛇群在吸咱们生命力的同时，也在往中心节点输送——那节点连着门后。“
马阳的瞳孔猛地收缩，护目镜上的血痕被寒气冻成暗红的痂：“你是说......“
“这道屏障根本不是困咱们的笼子。“傅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艾丽后颈的七芒星耳坠，那枚裂开的星芒还在渗着微光，“它是个转化器。
把活人的生命力转化成开门的钥匙。“他低头看向艾丽，她睫毛上的冰晶里，幽绿光点的轮廓更清晰了——每盏绿光都是半透明的鳞甲，鳞片缝隙里渗出幽蓝的能量流，和屏障里的“蛇“一模一样。
艾丽的手指突然扣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缝。
她的眼皮颤动着掀开一道缝，瞳孔里映着光壁碎片的幽蓝：“共鸣......不止是钥匙。“她的声音像碎冰摩擦，“七芒星......是平衡。“
马阳的冰镐“当啷“砸在脚边的碎冰上。
他扯下手套，掌心的老茧在冷空气中泛着青白，却稳稳按在傅明后颈的印记上：“需要我怎么做？“
傅明能感觉到马阳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混着自己印记的灼热，在脊椎骨上窜起一串电流。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冰穴里，马阳也是这样按住他的伤口，说“老傅你撑着，我给你续口气“——那时候他们被雪熊追得滚下冰坡，现在换成了更危险的东西。
“把你的生命力输给我。“傅明盯着光壁上那道暗紫色的裂缝，“通过印记。
艾丽的耳坠会引导能量走向。“他转向艾丽，拇指轻轻擦过她发青的唇角，“你负责维持星轨共鸣，剩下的......“
“交给我。“艾丽的七芒星耳坠突然全部亮起，碎裂的星芒处渗出金红色的光，像血里淬了火，“记住，当星轨重合第七次......“
冰层外的嘶吼声突然拔高，震得三人耳膜发疼。
傅明看见最前面那盏绿光里的竖瞳骤然收缩，鳞甲下的肌肉正在隆起——那东西要扑过来了。
“开始！“他咬着牙低吼。
后颈的印记瞬间烫得他眼前发黑。
马阳的手像块烧红的铁，热度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钻，傅明能清晰地感觉到两股生命力在体内交汇：一股是自己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一股是马阳的，混着松木香（他总说这是小时候在林场烤松枝留下的味道）；还有第三股，从艾丽耳坠传来，清冷却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像冰川下流动了万年的暗河。
光壁上的暗区突然泛起金色波纹。
艾丽的耳坠与傅明的印记同时发出嗡鸣，七道星芒在两人之间连成金线，像张被绷紧的网。
那些幽蓝的“蛇“开始疯狂扭动，有的撞向金线被烧成灰烬，有的则顺着金线往三人方向钻——傅明的手臂上立刻浮现出青紫色的血管，马阳的额头暴起青筋，艾丽的眼尾渗出血珠。
“撑住！“马阳的声音带着破音，“我感觉那裂缝在吃咱们的能量！“
傅明能看见能量流的轨迹了。
暗区中心的节点正在膨胀，像颗被吹大的气泡，幽蓝的能量被金线抽离，转而注入气泡表面——那不是弱点，是屏障的“胃“。
他们正在用生命力喂饱这个胃，等它撑破......
冰层外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比之前更近了。
傅明余光瞥见黑影的轮廓：有龙的蜿蜒，有鲸的庞大，最诡异的是脖颈处凸起的骨节，每节骨头上都嵌着七芒星的凹槽——和艾丽的耳坠一模一样。
“第七次了！“艾丽突然尖叫。
她的耳坠金光大盛，碎裂的星芒重新拼合，在光壁上投下巨大的星图。
傅明后颈的印记跟着炸亮，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被扯了出来，顺着金线冲进暗区——那是他十岁时在雪地里救的流浪狗的记忆，是二十岁在可可西里捡的陨石碎片，是上个月在冰原上和马阳分最后一块巧克力的温度......所有鲜活的记忆都在被抽离，变成纯粹的能量。
光壁发出玻璃碎裂前的尖啸。
暗区的气泡“砰“地炸开，幽蓝的能量流如决堤的洪水倒灌回去，在屏障上撕开一道一人高的裂缝。
冷风裹着冰碴灌进来，傅明听见马阳骂了句“操“，接着是艾丽的低吟——她的耳坠彻底碎成光点，消散在风里。
裂缝外，一道门正缓缓浮现。
那门没有门框，没有材质，就是一团旋转的光，从幽蓝到暗紫再到血金，每道颜色里都浮着星图。
傅明的印记突然不再发烫，反而像被浸在冰水里，他知道这是门在识别他——或者说，在识别他身体里的某种东西。
“进去。“艾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的手指指向门，腕骨处浮现出和傅明一样的暗金色图腾，“这是......我们的门。“
马阳的冰镐已经重新握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老傅，你闻到没？“他抽了抽鼻子，“门里有股味道，像......铁锈混着松脂。“
傅明确实闻到了。
那味道顺着鼻腔直钻太阳穴，让他想起南极科考站地下室里的老档案，封皮上盖着各国的保密章，纸张边缘都被虫蛀了——但虫蛀的痕迹，和光壁上的暗区一模一样。
就在他们抬脚的瞬间，门内突然涌出黑色的雾。
雾里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比之前近了十倍。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雾里挤出来，半透明的鳞甲泛着幽绿，每片鳞甲下都流转着和屏障一样的幽蓝能量流。
它的头颅低垂，七枚骨角上的七芒星凹槽正在吸收门内的光，而它的眼睛——那双竖瞳里，竟映着傅明后颈的印记。
“这是你们最后一道无法跨越的障碍。“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就像直接在他们脑子里炸响，“你们永远也别想揭开真相！“
傅明感觉有冰凉的鳞片贴上他的后背。
马阳的冰镐已经挥了出去，却穿透那身影，砍在空处——原来它半透明的身体里，只有能量流在流动。
艾丽的手突然按在他心口，腕骨的图腾与他的印记同时亮起，门内的光突然剧烈震颤，在三人脚下投出七芒星的影子。
“它......它是屏障的具象化。“艾丽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门需要活的钥匙，所以屏障变成了守护者。“她的瞳孔里映着门内翻涌的光，“但我们已经喂饱了它的胃......“
那身影的鳞甲开始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