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时，罗羽首先恢复的是痛觉。
不是外伤的灼痛，而是神魂被千万根细针同时穿刺的钝痛。
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四肢被某种无形之物死死绞住——那锁链没有实体，却比玄铁更坚韧，每一根都勒进灵海深处，连念头翻涌都带着撕裂声。
“这就是法则的本质？“他想睁眼，却发现眼皮重若千钧。
意识在混沌中漂浮，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在法则囚笼的壁上，“原来...原来天尊说的真正规则，是要把我从这方天地的'存在名录'里彻底划去。“
更高维度的意志降临了。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像被整个宇宙的重量碾碎，又像被最锋利的道韵之刃削皮剔骨。
罗羽甚至能“看“见那意志的形态——不是具体的光影，而是某种凌驾于所有法则之上的秩序，冰冷、机械，不带半分情感。
“阿羽！阿羽你听得到吗？“
混沌空间里突然炸开王瑶的尖叫。
罗羽的灵识本能地往那处探去，立刻触到一层温热的屏障——是混沌空间在护着他的道心。
透过屏障，他看见王瑶跪坐在空间中央的青莲台上，双手按在透明的壁障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苏浅站在她身侧，素来灵动的眼尾泛红，左手捏着半张未完成的符纸，右手的符笔还在颤抖，笔尖渗出的朱砂在虚空画出歪歪扭扭的“生“字。
“别放弃！“苏浅突然扯着嗓子喊，符笔重重戳在壁障上，“你说过要带我们看新的天地，说过要让杂役弟子也能站在云端！
你要是现在认怂，我...我就用雷符劈你魂体！“
王瑶的眼泪砸在壁障上，溅起细碎的光：“我能感觉到你的至尊骨在发烫，混沌空间的纹路也在动！
阿羽，你不是一个人在撑着...“
这些声音像火种，在罗羽快要熄灭的识海里噼啪炸开。
他突然注意到，左胸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热流——是至尊骨！
那枚沉睡多时的骨片正散发着幽蓝微光，每一丝波动都精准地撞在混沌空间的壁垒上，在两者之间激起细密的共鸣涟漪。
“叮——“
一声清越的铃音突然在识海响起。
罗羽瞳孔微缩，想起苏浅塞给他的银铃。
当时她说“要是我们...你就捏碎它“，可此刻银铃并未碎裂，反而在共鸣中震颤，将王瑶的哭腔、苏浅的骂声都放大了十倍。
“法则非天生，亦可改写。“
低沉的男音突然在混沌空间深处回荡。
罗羽猛地转头（尽管身体仍无法动弹），看见虚空中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那人穿着缀满星纹的道袍，眉间刻着与至尊骨相似的纹路，右手握着半截断裂的法则链，“吾乃上古法则司首座，曾试以一身道骨重铸天地规则。
今日见你骨纹与混沌共鸣，知你必是我道后继——“
影像突然模糊，最后几个字却清晰如雷：“记住，法则是活物，会因反抗而恐惧，因坚持而退让！“
罗羽的灵海轰然震动。
他终于看清了混沌空间深处那些若隐若现的光纹——那不是普通的纹路，而是上古先贤用道韵刻下的“反抗图“，每一道都在诉说如何以自身为刃，劈开法则的枷锁。
“王瑶、浅浅。“他在心里默念，至尊骨的热流顺着血脉窜遍全身，“我要试试，就算魂飞魄散，也要给你们挣出一条生路。“
第一波冲击从灵海开始。
罗羽咬碎舌尖，用鲜血激活混沌空间里的共鸣，将至尊骨中那缕远古气息引向缠在四肢的法则锁链。
剧痛瞬间淹没意识——那锁链竟在吞噬他的神魂！
可就在他几乎要昏过去时，混沌空间突然涌出一股清凉之力，顺着共鸣纹路钻进他的识海，将即将溃散的灵识重新粘合。
“再一次。“他闷哼出声，喉间尝到腥甜。
这一次，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动混沌空间里的法则残片，与至尊骨的气息缠绕成剑。
当这把“道剑“刺向最粗的那根锁链时，虚空里传来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锁链竟出现了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
“好！“苏浅的符笔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她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了个火纹，“阿羽，我用本命精血给你续力！“
王瑶也抬起手，掌心浮起一枚青色丹丸：“这是我偷偷攒的九转回魂丹，能护你神魂半个时辰！“
混沌空间的壁障突然变得透明，两颗丹药和那张符纸竟穿透壁垒，直接融入罗羽的识海。
他感觉灵海深处的疼痛减弱了三分，至尊骨的光焰却暴涨三寸——原来混沌空间不仅是藏物之所，更是连接他与所爱之人的桥梁！
法则锁链开始疯狂收缩。
罗羽能听见它们发出的尖啸，像被激怒的毒蛇。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看见锁链上浮现出天尊的脸——那是法则意志具象化的投影，正咧着嘴冷笑：“蝼蚁也想撼动天规？“
“我不是蝼蚁。“罗羽的眼睛突然睁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但当目光扫过混沌空间里那两张满是泪痕的脸时，体内有什么东西彻底觉醒了。
至尊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混沌空间的光纹连成一片，在他周身形成一个旋转的法阵，“我是要改写天规的人。“
第三波冲击比前两次更猛烈。
这一次，罗羽没有急着攻击锁链，而是引动混沌空间里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先贤的道韵、王瑶的丹药、苏浅的符火，全部汇入至尊骨，再由至尊骨转化为一股毁天灭地的“反抗之力“。
“咔嚓——“
最粗的那根锁链终于断裂。
罗羽的右手突然能动了！
他立刻掐出法诀，将反抗之力引向其他锁链。
第二根、第三根...每断一根，他的身体就多一分自由，而虚空里的法则意志也变得更加狂躁，甚至开始凝聚新的锁链。
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那不是普通的雷声，更像某种至高存在被惊动时的叹息。
罗羽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看见虚空中原本凝固的雷云开始重新翻涌，而在雷云最深处，有一道金色的锁链正在成型——那锁链比之前所有的都要粗大，表面刻满古老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散发着让罗羽灵魂战栗的威压。
“这是...“他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法则枷锁？
传说只有天尊境以上的存在才能动用的...天罚之锁？“
混沌空间里，王瑶和苏浅的脸色同时惨白。
苏浅的符笔“当啷“坠地，王瑶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是天尊亲自出手了！
阿羽，快...“
“我知道。“罗羽望着那道正在成型的金色锁链，反而笑了。
他的左手终于挣脱束缚，按在胸口的至尊骨上，“来的正好。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法则枷锁更硬，还是我的...逆命之心更坚。“
金色锁链的尖端已经刺破雷云。
罗羽能感觉到它带来的压迫感比之前强了十倍，但他没有退缩。
相反，他运转全身灵气，将最后一丝混沌之力与至尊骨的远古气息融合，准备迎接这场注定惨烈的对决。
而在更深处的虚空里，天尊望着那道正在成型的法则枷锁，他指尖轻点，锁链上的符文突然亮如白昼：“小辈，你以为凭混沌和至尊骨就能与天争？
待这道锁落下，我要让你知道——“
“什么是真正的法则之威。“金色锁链撕裂雷云的声响，像一柄重锤砸在罗羽耳膜上。
他能清晰感知到锁链表面每一道符文都在震动，那是法则意志在共鸣，每一丝波动都在宣告着“不可违逆”的绝对权威。
左手还掐着法诀，指尖却已渗出冷汗——这锁链的威压，比他之前对抗的所有法则锁链加起来还要强三倍。
“阿羽！看这边！”
王瑶的声音突然穿透识海的迷雾。
罗羽下意识转头，混沌空间的壁障不知何时变得如琉璃般通透，他甚至能看清王瑶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看清苏浅蹲下身去捡符笔时发梢扫过青莲台的弧度。
苏浅重新握住符笔的手还在抖，却硬是将符纸按在壁障上，用朱砂一笔一画描出“破”字：“上次你说，混沌空间是‘心之所向’的具现。现在我们的心都在你身上，你凭什么认怂？”
王瑶忽然站起身，青莲台在她脚下绽放出十二瓣新叶。
她抬手按在壁障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法则囚笼的缝隙渗进来：“你说过，至尊骨不是枷锁是钥匙。”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比任何法诀都清晰，“现在这把钥匙就在你身体里发烫，你听见它在喊什么吗？它在喊——‘去撕开这天！’”
罗羽的灵海突然泛起涟漪。
他这才惊觉，混沌空间里的光纹不知何时与王瑶、苏浅身上的灵光连成了线。
王瑶腰间的青玉玉佩、苏浅发间的银铃，甚至是自己当年送给苏浅的那支刻着“破”字的符笔，此刻都在散发微光，像星星坠入他的识海。
“原来……”他喉间溢出低笑，嘴角的血珠溅在锁链上，“混沌空间从来都不是我一个人的。”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至尊骨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幽蓝微光，而是化作实质的骨剑，从他左胸穿透而出！
罗羽能感觉到骨剑上每一道纹路都在共鸣——王瑶的担忧、苏浅的倔强、当年杂役房里被欺辱时的不甘、第一次在混沌空间见到上古传承时的震撼，所有被他压在心底的情绪，此刻都顺着骨剑的纹路奔涌而出。
法则枷锁的尖端已经触及他的左肩。
剧痛传来的刹那，罗羽咬碎了最后一枚护心丹。
丹药的灵力混着王瑶的九转回魂丹、苏浅的本命符火，在体内炸成一片火海。
他猛地挥起骨剑，不是劈向锁链，而是刺向自己的灵海——那里，混沌空间与至尊骨的共鸣点正闪烁着刺目的白光。
“给我开！”
这一刺，像是捅破了天地的胎膜。
罗羽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成碎片，法则锁链的金光、天尊的冷笑、王瑶含泪的脸，全都在这扭曲中化作流动的光粒。
他的神识不受控制地被吸入一道狭窄的裂缝，裂缝里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丝线，每根丝线都缠着密密麻麻的符号——那是法则的源代码。
“原来如此……”他的神识在丝线间穿梭，指尖轻轻划过最近的一根，“不是天道，是程序。”那些符号他竟莫名能读懂，像在看自己写了百年的剑诀：“生老病死是循环语句，境界桎梏是权限限制，连我体内的至尊骨……”他的神识猛地一顿，停在一根泛着幽蓝光芒的丝线前，“是预留的管理员接口。”
“你倒是聪明。”
冰冷的男音在神识深处炸响。
罗羽的神识猛地收缩，抬头便见天尊立在法则裂缝的另一端。
他不再是之前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道袍上的星纹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手中的金色玉简正渗出与法则锁链相同的金光：“但你可知，为何这方天地容不下变数？为何每次有人触碰到法则本质，都会被抹除？”
罗羽的神识后退半步，却撞在一道无形的墙上——那是天尊用玉简布下的封锁。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被蚕食，每退一步，就有细碎的光点从指尖消散。
“真正的囚笼……”天尊的指尖划过玉简，金色光芒在他身后凝成巨大的法则投影，“从来不在外界。”他的目光扫过罗羽，像是在看一个程序漏洞，“是你们自己，把‘不可违逆’刻进了道心。所以即便有人撕开法则裂缝，最终也会被自己的恐惧压垮，主动回到笼子里。”
罗羽的神识突然刺痛。
他想起第一次被师兄弟扔进冰潭时的绝望，想起跪在祠堂三天三夜时的不甘，想起王瑶第一次递给他热粥时的温度——那些被他视为弱点的情绪，此刻却像钉子般楔进神识里，让天尊的蚕食变慢了几分。
“那如果……”他的神识突然亮起微光，是混沌空间里王瑶和苏浅的灵光顺着裂缝钻了进来，“有人把‘反抗’刻进道心呢？”
天尊的瞳孔微缩。
他看见罗羽的神识表面浮现出细小的纹路，正是混沌空间里那些“反抗图”的投影。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些纹路正在吸收他的法则金光，像海绵吸水般将压迫转化为力量。
“你……”
“我试试。”罗羽的神识突然暴涨。
他不再躲避天尊的蚕食，反而迎了上去，将混沌之力、至尊骨的共鸣、王瑶苏浅的灵光全部裹进神识，“就用这颗被你们称为‘变数’的心。”
法则裂缝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天尊的封锁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罗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恢复知觉——右手已经能握拳，左脚上的法则锁链松动了半寸。
他抬头看向混沌空间，王瑶和苏浅正在拼命拍打壁障，嘴型分明是“坚持”。
“再等等。”他在心里对她们说，同时将最后一丝神识注入法则裂缝，“我要让这方天地，记住‘罗羽’这个名字。”
天尊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握紧玉简，正欲再施手段，却见罗羽周身突然腾起青色火焰——那是混沌空间里青莲台的灵气，不知何时已顺着裂缝渗透出来，将法则锁链烧得滋滋作响。
“这不可能……”他的话音未落，罗羽的左手突然抓住了锁链。
骨剑的寒光与混沌之火在掌心交织。
罗羽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天尊，你说囚笼在心里。”他猛地一拽，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叫，“那我就用这颗心，给你砸出个出口。”
裂缝外，罗羽的右手终于完全挣脱。
他的指尖划过左胸的至尊骨，骨剑的光芒暴涨三寸。
而在更深处的法则裂缝里，那些代表“程序”的丝线正在重组，其中一根最亮的丝线顶端，不知何时多了个新的符号——“羽”。
天尊的身影开始模糊。
他最后看了罗羽一眼，眼中的震惊被更深的忌惮取代：“你会后悔的。”
“后悔？”罗羽的手指按在法则裂缝上，能清晰感觉到里面传来的脉动，“等我带着她们站在新的天地里时，或许会。”
话音未落，裂缝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罗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却在落地前抓住了混沌空间的壁障。
王瑶和苏浅的手同时覆上来，温暖的触感透过壁障传来，像三根救命的绳索。
“阿羽！”
“抓住我们！”
罗羽笑着握紧那两双手。
他能感觉到法则的压制正在减弱，至尊骨的热流重新在体内奔涌，混沌空间的光纹开始逆时针旋转——那是脱离的前兆。
而在更远的虚空里，天尊望着手中碎裂的玉简，嘴角勾起一丝阴鸷的笑：“你以为撕开了法则裂缝就能自由？”他抬手捏碎一片金粉，“真正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罗羽没有听见这句话。
他的注意力全在混沌空间里那两张满是泪痕却笑逐颜开的脸上，全在体内翻涌的、属于“逆命者”的力量里。
当最后一丝法则锁链断裂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天地轰鸣——那声音里，有破笼的雀跃，有再战的豪情，更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这一次，我要带她们，去看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