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羽的指尖还残留着王瑶掌心的温度。
法则裂缝的白光褪尽后，他悬在虚空中，望着远处那团被灰雾笼罩的阴影——永寂圣牢。
风卷着仙晶碎片从耳畔掠过，他摸了摸腰间伪装用的执事腰牌，金属凉意透过衣物刺进皮肤。
这是他用混沌空间里的一枚上古符篆跟黑市散修换的，那修士当时盯着符篆上流转的青光，喉结动了三动才咬牙成交。
“得赶在天尊反应过来前。“他对着风喃喃，喉间还带着之前咳血的腥甜。
王瑶和苏浅被囚的消息是三天前混进仙界传讯堂的暗线传来的，信里说李老三每隔七日会用“心刺“术折磨她们，“刺的不是肉，是魂“。
罗羽捏碎信笺时，指节在桌案上压出了裂痕——他曾在典籍里见过心刺术，施术者每念一句咒，受术者便要重温一次最痛的回忆。
圣牢的轮廓在灰雾中愈发清晰了。
那是座悬浮的孤岛，九道金色锁链像巨蟒般盘绕，链身上刻满诛心咒文。
罗羽的脚尖点在第一重封印外的浮石上，袖中混沌玉微微发烫——这是他能干扰符阵的依仗。
按照之前探到的情报，圣牢外围巡逻队每半柱香换防一次，换防间隙会有三息的感知盲区。
他屏息数着心跳，第七次心跳落时，袖中玉突然一震。
“来了。“他贴着石壁滑进阴影，巡逻队的法袍在五步外掠过，甲片相撞的脆响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为首的执剑修士突然停步，剑尖挑起他脚边的一片落叶。
罗羽的呼吸几乎停滞——那叶上沾着他混沌空间里的青纹，是方才急行时蹭落的。
“张队，这叶子...“
“晦气。“姓张的修士甩了甩剑尖，“圣牢附近什么妖邪没见过？
快走，莫要误了换班。“
脚步声渐远。
罗羽背抵着石壁，能感觉到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他摸了摸左胸的至尊骨，那里正发出温热的震颤，像在提醒他时间不多。
主牢区的石门在三十步外。
门楣上“永寂“二字泛着幽蓝，是用千年寒铁混合修士怨气铸的。
罗羽刚要抬步，耳尖突然捕捉到一丝异响——像是布料摩擦石壁的沙沙声。
他迅速闪进拐角，就见斜上方的石缝里，垂着半截染血的衣袖。
“谁？“他低喝，手已按在骨剑柄上。
石缝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咳嗽，接着是指甲刮擦石壁的声响。
一个白发老者从缝隙里爬出来，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左眼眶是空的，血痂结在凹陷处，像朵枯萎的花。
他抬头看见罗羽，浑浊的右眼突然亮了：“是你...是逆命者...“
罗羽的瞳孔微缩。
这老者的气息微弱得几乎要散，但他身上的道纹——是仙界天枢阁的星纹！
天枢阁的老仙官十年前集体失踪，原来...
“我是林渊，当年参劾天尊私改轮回的十八人之一。“老者的手抓住罗羽的衣角，指甲缝里全是黑血，“他们把我关在这里，每天用我的魂火养心魔阵...可我听见了，你撕开法则裂缝的动静...“他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罗羽的青衫上，“圣牢的核心不是锁魂柱，是心魔阵。
阵眼在最底层的'囚心殿'，节点图...“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片碎玉，“我刻在魂里...你...你用骨剑刺我眉心...“
罗羽的手在发抖。
他想起王瑶曾说，天枢阁的老仙官都是些“敢在天尊丹炉里撒沙子“的硬骨头。
此刻这硬骨头正像片枯叶般蜷缩在他脚边，碎玉上还沾着脑浆。
“为何帮我？“他问，声音发哑。
“因为...“老者的手指抚过罗羽腰间的骨剑，“你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总以为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可等他们挖了我的眼，抽了我的筋，我才明白...“他的笑比哭还难看，“规则是活的，是吃人的。
而你...你在撕规则的皮...“他的手突然攥紧罗羽的手腕，“去囚心殿，阵眼上有尊青铜灯，灯油是三千修士的执念。
你把节点图放进去...就能...“
话音戛然而止。
老者的身体渐渐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只留下那片碎玉，在罗羽掌心发烫。
碎玉上的纹路他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像极了之前在法则裂缝里看到的“程序“丝线。
远处传来警钟般的轰鸣。
罗羽抬头，看见九重封印的最外层泛起红光——天尊的人发现他了。
他把碎玉塞进怀里，骨剑在掌心嗡鸣。
王瑶和苏浅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阿羽，我们等你。““别为了我们...别...“
“不会了。“他对着虚空轻声说，指尖抚过碎玉上的纹路，“这次，我带你们走。“
主牢区的石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门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是千万人同时在哭。
罗羽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脚。
他知道门后有心魔幻境，有更严密的看守，甚至可能有天尊设下的杀局。
但怀里的碎玉还带着老者最后的温度，王瑶掌心的温度还在指尖，至尊骨的热流正在全身奔涌——这一次，他不仅要救人，还要让那些吃人的规则，尝尝被撕碎的滋味。
而在更深处的囚心殿里，一盏青铜灯突然爆出灯花。
灯油中漂浮的执念碎片剧烈翻涌，其中两片最亮的，正缓缓浮现出“瑶““浅“二字。
青铜灯的灯芯在罗羽指尖炸开幽蓝火星时，整座圣牢的地面都在震颤。
他跪在阵眼中央，碎玉贴着青铜灯的灯口，那些熟悉的“程序“丝线正顺着玉纹钻进灯油里——林渊用命换来的节点图，此刻化作无数银针刺破灯油中的执念碎片。
“反噬要来了。“罗羽咬着牙，至尊骨的热流在脊椎上窜成火链。
他能听见上方传来守卫的惨叫——某个执剑修士正挥剑砍向空气，因为他的心魔幻境里，天尊正举着斩仙台要劈他的脑袋；另一个看守抱着头撞墙，血花溅在石壁上，嘴里喊着“我没偷灵草！
我没偷！“。
阵眼的青铜灯突然发出蜂鸣，灯油里的“瑶““浅“二字骤然亮如星子。
罗羽抓住这机会，骨剑在掌心旋出半弧，割断了缠绕阵眼的三道黑绳。
黑绳崩断的刹那，整座圣牢的禁制突然扭曲成水纹，他借着这股乱流冲出门去，腰间的混沌玉发烫得几乎要熔进肉里。
王瑶的牢房在第三层最西角。
罗羽记着暗线情报里的方位，穿过两道被反噬幻境搅得鸡飞狗跳的守卫岗，终于在转角处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石牢的铁窗结着霜花，王瑶背对着门，月白裙裾沾着暗褐色血渍。
她的发辫散了一半，几缕碎发粘在苍白的脸颊上。
罗羽的指尖刚触到门锁，就听见她沙哑的呢喃：“你不该来...你会后悔的。“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声音像被揉皱的丝绢，带着他最熟悉的尾音，却裹着刺骨的寒意。
“阿瑶。“他轻声唤，骨剑震碎门锁的瞬间，石牢里的霉味混着血腥味涌出来。
王瑶缓缓转身，眼底的星光碎成了雾——那是他曾在她眼里见过的，看遍山海时的清亮，此刻只剩混沌的灰。
“你不该来。“她重复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墙，指甲缝里渗出血珠，“他们说...说你会为了救我，毁了所有计划。
说你会像当年的林渊，被抽了筋还要笑着说'规则能改'...“
罗羽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年前在青竹峰，王瑶蹲在菜畦边给他擦药，也是这样絮絮说着“阿羽你莫要急“；想起去年在血雾森林，她为他挡下魔修的毒箭，昏迷前还在笑：“我命硬着呢，要陪你看遍仙界的云。“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
她的皮肤凉得像冰，却在他掌心轻轻颤抖。“我来了。“他说，声音发哑，“我带你们回家。“
王瑶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别碰我！
别...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的声音里渗出哭腔，“他们在我神魂里种了咒...信仰之咒...你若对天尊动手，我就会...就会...“
罗羽的至尊骨突然灼烧起来。
他能看见王瑶的识海深处，一道金线正缠着她的神魂，金线末端系着尊极小的天尊法相，法相的眼尾染着猩红。
“是心魔阵的余毒？“他皱眉，指尖按上她的额心，混沌空间的灵气顺着经脉涌进去。
金线却突然收紧，王瑶的身体像被抽了脊骨般软下去，额头抵着他的肩，痛呼声细若蚊蝇：“不...是他亲手种的...他说...这是给逆命者的...见面礼...“
罗羽的骨剑在掌心嗡鸣。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撞着胸腔里的怒火——天尊料到他会来救人，所以早布下这道锁魂咒。
救王瑶，就要受他牵制；不救...他低头看着王瑶睫毛上的泪，那泪落在他青衫上，烫出个极小的洞。
“无论代价是什么。“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掉她的泪，“我都不会让你受苦。“
话音未落，整座圣牢突然剧烈震动。
石屑从头顶簌簌落下，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罗羽听见脚下传来岩石崩裂的轰鸣——圣牢正在下沉，孤岛边缘的金色锁链断裂成火星，坠向下方的虚无深渊。
“这是最后的试炼。“
沙哑的笑声从楼梯口传来。
李老三晃着钥匙串走出来，左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显然他也被反噬的幻境揍了顿。
他盯着罗羽怀里的王瑶，拇指蹭了蹭钥匙上的血渍：“你们若能活着离开，才有资格对抗天尊。“
罗羽把王瑶往身后护了护。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正攥着他的衣角，虽然虚弱，却仍在用力。
石牢外传来苏浅的呼唤，带着她惯有的狡黠：“阿羽！
这边！
我把看守的符篆骗来了！“
“走。“罗羽弯腰抄起王瑶，骨剑指住李老三的咽喉，“你最好祈祷我们活下来。“
李老三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罗羽眼底翻涌的暗火，突然想起传闻里那个撕法则裂缝的逆命者——此刻他怀里抱着心尖上的人，脚下是即将崩塌的圣牢，眼里却燃着比信仰之咒更烈的光。
圣牢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
罗羽背着王瑶，拉着苏浅的手冲进逃生通道时，瞥见虚空中闪过道金色法旨——天尊的印记。
他摸了摸怀里王瑶的神魂，那里缠着的金线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震颤。
“证道台遗址。“苏浅在他耳边喊，“我偷听到他们说，那里有能破神魂咒的古阵！“
罗羽的脚步顿了顿。
他望着下方翻涌的虚无，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闭着眼的王瑶——她的睫毛还沾着泪，却已经能抓住他的衣襟了。
“好。“他说，声音里裹着锋刃般的坚定，“我们回证道台。“
虚无深渊的风卷着碎岩擦过耳畔，罗羽的青衫猎猎作响。
他能感觉到至尊骨在发烫，混沌空间的灵气在体内流转成河——这一次，他不仅要带她们离开，还要让所有试图锁住他的规则，都碎在证道台的残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