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青石板在脚下裂开时，罗羽耳中还响着残魂最后的嘶吼。
锁链上的诅咒符文像活过来的黑蛇，正顺着他的脚踝往小腿上钻，每一寸皮肤都被勒出深可见骨的血沟。
他能闻到自己血肉焦糊的气味——那是锁链上的腐蚀之力在生效，可比这更疼的是识海里王瑶的天帝印记在灼烧。
“阿羽！“王瑶的声音混着药香撞进识海，带着她极少有的慌乱，“灵珠是秩序之源！
它若崩解，方圆千里的灵气会逆冲成乱流，所有活物都会被绞成碎末！“
罗羽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意识反而更清醒了。
他望着掌心发烫的灵珠，青光透过指缝漏出来，在地上投出摇曳的光斑。
刚才那一下爆发震碎了锁链，但残魂的自毁机制显然还没走完——祭坛四角的青铜灯台仍在喷吐幽绿鬼火，那些被震断的锁链正渗出黑血，重新凝结成更粗的链身。
“稳住核心。“王瑶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罗羽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我用天帝印记引动灵珠内的秩序本源，你跟着我的牵引......“
识海里突然窜起一股热流，像一根细针精准扎进灵珠的青光里。
罗羽这才发现，灵珠表面的纹路正在崩裂，每道裂痕都渗出淡金色的法则碎片，像被风吹散的金粉，转眼就要消散在紊乱的灵气里。
“混沌空间！“他低喝一声，心口的黑雾翻涌而出。
那方神秘空间自他练气期就存在，此刻竟像活物般张开“口“，将飘向四面八方的法则碎片尽数吞入。
罗羽感觉自己的识海被撑得生疼，可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那些被混沌空间吞噬的法则碎片，竟在空间深处自动排列组合，形成了细若游丝的金色脉络。
“这是......法则的雏形？“他喉间溢出笑，血沫溅在灵珠上，却被青光温柔地包裹吸收。
“小心！“苏浅的传讯突然炸响，带着她特有的急促，“我算到祭坛地脉在翻涌，那些锁链不是普通禁制，是......“
话没说完就断了。
罗羽不用想也知道，苏浅肯定是为了给他传讯强行透支了算卦本源。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储物袋，那里还留着苏浅上次塞给他的养神丹，等出去了定要逼她全吃下去。
祭坛的震动突然加剧，罗羽被震得撞在灵珠台座上。
他这才发现，原本昏迷的灰仙不知何时醒了，正趴在地上用蚀骨刃划着地面——那柄妖刀上的血纹正在吸收祭坛的灵气，刀刃尖端已经触到了某种隐藏的符文。
“老东西，还不死心？“罗羽扯动嘴角，却在触及灵珠的瞬间瞳孔骤缩。
灵珠内部的青光里，浮现出无数细小的锁链。
那些锁链和缠在他身上的不同，泛着神圣的金芒，每一道都刻着他从未见过的古老文字。
罗羽忽然想起幻影消散前那个模糊的笑——那根本不是释然，是提醒。
“残魂只是守护机制的第一层。“他喃喃自语，混沌空间的黑雾突然变得粘稠，“真正的禁制......在灵珠里面。“
他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灵珠。
王瑶的天帝印记还在识海深处燃烧，像一盏引路灯，指引着他穿过层层青光。
当他的意识触到那些金色锁链时，突然听见了某种古老的吟唱，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诵经文。
“秩序不可侵。“
“法则不可夺。“
“擅入者......“
吟唱声戛然而止。
罗羽的意识被猛地弹开，灵珠表面裂开了一道更深的裂痕，这次渗出的不再是法则碎片，而是刺目的红光。
“糟了！“他猛地睁眼，发现灰仙已经用蚀骨刃划破了祭坛中心的阵眼，黑红色的怨气正从地底喷涌而出，将那些金色锁链染成了污浊的紫黑色。
幻影的残躯不知何时又凝聚出了半张脸，正从怨气里探出来，青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掌心的灵珠。
“混沌气息......“幻影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你身上有混沌气息......“
罗羽心头一跳。
他刚才为了吸收法则碎片，特意让混沌空间溢出了一丝气息，本意是扰乱禁制的感应，可看幻影的反应，似乎这丝气息触动了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刚要解释，幻影的手突然穿透怨气，直接抓向他的手腕。
那只手穿过皮肤时没有疼痛，只有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罗羽感觉自己的混沌空间在剧烈震颤，像是遇到了天敌。
“你在窃取法则。“幻影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青灰色的眼睛里浮现出某种疯狂的光，“你和那些人一样，想把法则据为己有！“
灵珠在掌心剧烈发烫，罗羽能感觉到里面的金色锁链正在崩断。
他咬着牙运转混沌空间，将最后几缕法则碎片吞入，同时分出一缕心神联系王瑶：“瑶儿，准备好接我！“
王瑶的回应是识海里更灼热的温度。
罗羽望着幻影逐渐清晰的面容——那是个穿着古旧道袍的男子，眉骨处有道狰狞的疤痕，此刻正因为愤怒而扭曲。
“我没有......“他的话被幻影的嘶吼打断。
“撒谎！“幻影的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混沌与秩序本是天敌，你身上有混沌气息，却想掌控秩序灵珠......你会毁了这方世界！“
罗羽的呼吸变得困难。
他望着幻影眼中的恨意，忽然想起灵珠里那些金色锁链上的文字——那是用上古仙文写的“守护“二字。
原来幻影才是真正的守护者，而残魂不过是他留下的后手。
“我要的不是掌控。“他艰难地开口，“是......平衡。“
幻影的手微微一滞。
就在这瞬间，罗羽运转混沌空间，将最后一丝法则碎片融入灵珠核心。
灵珠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那些被怨气污染的锁链瞬间褪成金色，重新缠绕在灵珠周围，却不再攻击他。
幻影的手松开了。
他望着灵珠上重新稳固的锁链，又看向罗羽掌心若隐若现的混沌黑雾，青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你......“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模糊，“到底是谁......“
祭坛的震动突然停止了。
灰仙的蚀骨刃“当啷“落地，他瞪大眼睛看着灵珠重新散发的青光，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幻影的残躯开始消散，这一次没有笑容，只有那双青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罗羽心口的混沌黑雾。
“混沌......秩序......“他的声音消散在风里，“别让我......看错人......“
罗羽瘫坐在地，掌心的灵珠重新变得温热。
他能感觉到王瑶的天帝印记正在缓缓熄灭——她应该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本源。
苏浅的传讯玉符还在储物袋里发烫，想来那小妮子正在某处跳脚，骂他不回消息。
夜风掀起他染血的衣袖，小臂上的蚀骨刃伤口正在结痂，那道疤痕泛着淡金色，像一枚奇异的印记。
罗羽低头轻笑，将灵珠收入混沌空间。
他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忽然听见识海里传来幻影最后的呢喃：
“混沌气息......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意识里。
罗羽望着混沌空间深处那些排列整齐的法则碎片，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幻影虽然消散了，但他的怀疑，或许才是真正的麻烦开始。
祭坛的风裹着血锈味灌进领口时，罗羽后颈的寒毛突然炸开。
幻影消散前那声“混沌气息不该在此“的呢喃，此刻正顺着识海裂缝钻进来。
他望着掌心混沌空间翻涌的黑雾——方才为吸收法则碎片，他刻意让那抹气息外溢，原想扰乱禁制感应，却不想竟成了引火索。
“擅动法则者，当受封识之罚！“
嘶哑的暴喝炸响在耳畔。
罗羽瞳孔骤缩的瞬间，幻影本已淡去的身影重新凝实，青灰道袍上的金线泛着刺目幽光，右手食指正点向他眉心。
那指尖凝聚的不是灵气，而是法则碎片凝成的金针——直接针对神识的锁魂术。
罗羽喉间泛起腥甜。
他早该想到，幻影作为上古守护禁制的化身，最擅长的便是针对神魂的攻击。
但他也早有准备——在灵珠震颤的刹那，他已将三分意识封入混沌空间深处，只留表层神念维持对外感知。
此刻表层神念被金针刺中，像被热油泼过的蛛网般碎裂，痛意却被混沌空间的凉意冲淡了七分。
“好个老东西。“罗羽垂眸闷笑，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若不是留了后手，怕是要被你废了神识。“
幻影显然没料到这招。
他青灰的眉峰皱成刀刻般的沟壑，盯着罗羽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忽然抬手掐了个法诀。
祭坛四角的青铜灯台应声炸响，幽绿鬼火裹着黑链窜向半空，竟在两人头顶织成一张法则大网。
网纹间流转的，正是方才被罗羽吞入混沌空间的秩序碎片。
“原来你早把法则碎片藏进了混沌空间。“幻影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咬牙切齿，“难怪灵珠核心迟迟不现——你在偷梁换柱！“
罗羽没接话。
他闭起眼，意识顺着混沌空间的黑雾沉入灵珠核心。
方才吸收的法则碎片此刻正悬浮在空间深处，像星子般连成细弱的金线，最终汇聚成一团流转的光茧。
当他的意识触到光茧的刹那，眼前骤然开朗——
那是一方由秩序之力凝成的小世界。
云层是凝固的金箔，山川是刻满符文的玉璧，连风里都飘着细小的法则箴言。
最中央立着一尊半透明的光团，里面流转的不是灵气，而是比灵气更纯粹的秩序本源。
“这就是......秩序之光？“罗羽的意识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要触到光团，一道金色符文突然从光团中窜出，在他面前凝成一面屏障。
符文的纹路像活物般游走，竟是用上古仙文写就的“承“字。
“唯有真正的秩序继承者，方可触碰核心。“
陌生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苍茫。
罗羽猛然想起幻影道袍上的金线纹路——与这符文竟有七分相似。
看来这道考验，是上古那位布下灵珠的仙尊所留。
“继承者？“罗羽低笑，意识里浮现出宗门覆灭时师父咳血的脸，浮现出王瑶为他引动天帝印记时发白的唇，浮现出苏浅算卦透支后苍白的指尖，“我要的从来不是继承旧秩序。
这方世界的法则，该由活着的人重新定义。“
他话音未落，金色符文突然剧烈震颤。
那些游走的纹路竟开始重组，从“承“字裂成“破“与“立“两个字。
罗羽瞳孔微缩——这是考验他对秩序的理解。
“轰！“
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考。
罗羽的表层神念被震得险些溃散，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灰仙已挣脱了幻阵余波。
那老东西跪坐在地，双手撑着黑金短刃，面门因扭曲的贪婪而狰狞，短刃尖端正对着他后心——方才那声震动，是灰仙运足全身灵气，将短刃刺出的破风声！
“杂役弟子也配碰灵珠？“灰仙的笑声像刮过锈铁，“等我取了你的命，灵珠就是我的！“
罗羽想转身，却发现幻影的法则大网仍压在头顶，表层神念被锁得半分动弹不得。
他能清晰感知到短刃上的蚀骨之力——那是专门针对修士经脉的毒，若刺中，怕是要废去全身修为。
“阿瑶！
苏浅！“他在识海里疯狂呼唤，却只得到一片寂静。
王瑶的天帝印记已耗尽本源，苏浅的传讯玉符早因透支算卦而碎裂。
此刻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混沌空间，护我！“
他咬碎舌尖，将最后一分表层神念注入混沌空间。
黑雾如活物般涌出，在他后背凝成一面半透明的屏障。
短刃刺中屏障的刹那，火星四溅，蚀骨之力竟被黑雾吞噬得干干净净。
“怎么可能......“灰仙的瞳孔骤缩，短刃“当啷“落地。
同一时刻，幻影也察觉了异状。
他转头望向灰仙，青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抬手就要掐诀。
可就在这时——
“嗡——“
清越的鸣响自灵珠核心炸开。
那团秩序之光突然迸发万丈金芒，将罗羽的意识包裹其中。
方才那道金色符文“轰“地碎裂，化作点点星屑融入他的识海。
罗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苏醒，像是沉睡多年的种子终于破壳，又像是久旱的土地迎来甘霖。
幻影的动作顿住了。
他望着罗羽周身环绕的金芒，青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灰仙瘫坐在地，短刃早被金芒震得飞出三丈远。
而罗羽自己，意识正与秩序之光缓缓共鸣，仿佛听见了天地初开时的呢喃。
“这是......“他的意识轻颤，“秩序之力的回应？“
祭坛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原本翻涌的怨气开始消散，青铜灯台的幽绿鬼火转为温和的暖黄。
灵珠在混沌空间里发烫，像是在急切地诉说什么。
罗羽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忽然听见秩序之光里传来一声叹息，像是欣慰，又像是期待。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声叹息消散的瞬间，祭坛上方的法则大网“啪“地碎裂。
幻影的身影再次开始消散，这一次他没有愤怒，只是深深看了罗羽一眼，轻声道：“希望你真能......平衡混沌与秩序。“
灰仙的呻吟声从身后传来。
罗羽转身，看见那老东西正捂着胸口爬向短刃，眼神却已没了方才的狠厉——方才的金芒，怕是震伤了他的道心。
夜风掀起罗羽染血的衣袖，小臂上那道淡金色的疤痕此刻泛着微光，与灵珠的金芒遥相呼应。
他低头轻笑，将手按在胸口的混沌空间上。
那里，秩序之光正与混沌黑雾缓缓缠绕，像是在编织某种全新的纹路。
灵珠核心的清鸣仍在继续，这一次更响亮，更悠长。
罗羽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有了预感——这声清鸣，怕是要惊醒整个修仙界。
而那股即将笼罩全场的浩然秩序之力，此刻正顺着灵珠的纹路，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