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鸣响穿透晨雾时,灰仙的手指刚触到短刃的柄。
他喉间溢出低笑,染血的指甲深深掐进刀柄——方才那道金芒震伤了他的道心,但灵珠的诱惑比道心裂痕更烫,烫得他眼底的贪婪几乎要烧穿眼眶。
“去死吧!“他猛地翻身跃起,短刃裹挟着腥风直刺罗羽后心。
可刀尖才触及三尺外的空气,便像撞在无形铜墙上,“当“的一声迸出火星。
灰仙的虎口当场崩裂,短刃打着旋儿飞进祭坛下的深谷,惊得栖息的夜鸦扑棱棱炸起。
“怎么会......“他踉跄着后退,喉头甜腥上涌,这才发现方才震伤道心的金芒并未消散,正以罗羽为中心凝成半透明的光罩。
光罩表面流转着细碎的秩序符文,像活物般游走着,将他的所有气机锁定得死死的。
同一时刻,幻影的青灰袍角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
他本已消散大半的身形重新凝实,却比之前淡了三分——方才那道秩序之光竟直接灼伤了他作为禁制化身的本源。
他望着罗羽周身的金芒,青灰瞳孔里翻涌着千年未遇的惊涛:“这不可能......灵珠的意志怎会主动认主?“
“罗羽!“
识海中突然炸响的清越女声让罗羽的意识微微一颤。
他正沉浸在秩序之力与灵魂的共鸣里,那力量像母亲的手抚过识海褶皱,将他多年来的困惑一一抚平——原来至尊骨不是诅咒,而是钥匙;混沌空间不是累赘,而是熔炉。
此刻听见苏浅的传讯,他下意识分出一缕神念。
“灵珠是上古秩序具象,唯有同时拥有至尊骨与混沌之力者能唤醒。“苏浅的声音带着急喘,显然是用了秘法跨空间传讯,“它认你为主了,快引秩序之力入体,与混沌空间融合!“
罗羽的指尖在胸口的混沌空间上轻轻一按。
那里原本翻涌的黑雾此刻竟乖顺如幼犬,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舒展,与灵珠涌来的秩序之光缠绕交叠。
两股力量在丹田处相撞的瞬间,他的脊背窜过电流般的刺痛——不是损伤,而是蜕变。
就像茧中的蝶终于触到破壳的裂隙,所有被压制的修为、被封印的记忆,此刻都顺着这裂隙奔涌而出。
“咔嚓!“
束缚他多时的锁链突然崩断。
那是灰仙用九幽冥铁铸的困仙锁,此刻却像朽木般碎成齑粉,溅起的金属碎屑擦过罗羽的脸,在他下颌划开细小血痕。
可他顾不上疼痛,只觉浑身每处窍穴都在欢呼,连被道侣背叛时留下的旧伤,此刻都在秩序之力的浸润下发出痒意——那是生机复苏的征兆。
“给我......融!“
罗羽低喝一声,掌心按在灵珠核心上。
金芒陡然暴涨,照亮了整片祭坛。
他身后浮现出一道巨大法相:法相周身缠绕秩序与混沌两股气团,左手持光剑,右手握黑雾,眉眼却与他有七分相似。
法相每呼吸一次,祭坛下的深谷便传来轰鸣;每抬一次手,灰仙便踉跄一步,道心裂痕里渗出的鲜血将青石板染成暗紫。
“这是......秩序与混沌的共生法相?“幻影的声音里首次带上了颤音。
他望着那法相背后流转的法则纹路,终于想起古籍里那句被遗忘的箴言:“当秩序与混沌在同一个体中交融,天地法则将迎来新的书写者。“
灰仙瘫坐在地,望着那尊法相的眼神从贪婪转为恐惧。
他想逃,可双腿像灌了铅,只能望着罗羽一步步逼近,望着法相脚下的秩序符文爬满整座祭坛,将他的气机绞成碎片。
“你输了。“罗羽站在灰仙面前,声音平静得像寻常晨语。
他的指尖掠过灰仙额间的道纹,那里正渗出黑血——秩序之力在净化他身上的邪修烙印。
“不......“灰仙的喉间发出呜咽,“我修炼千年,怎么会败在一个杂役弟子手里......“
“因为你只看见力量,没看见人心。“罗羽收回手,目光转向仍在颤抖的幻影,“而我......“他抬头望向渐亮的天际,法相在他身后仰天长啸,声浪震得云层裂开缝隙,“要重塑的,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命运。“
幻影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的身形本就因秩序之力的冲击变得虚浮,此刻竟开始片片碎裂。
可在完全消散前,他突然凝聚出最后一道灵识,撞进罗羽识海:“小心......真正的威胁不是我,是......“
话音未落,幻影便彻底化作星屑。
但罗羽没来得及细想那句断讯。
因为就在幻影消散的瞬间,一道青灰流光从祭坛地底暴射而出——那是幻影残存的本源!
它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取罗羽心口的灵珠核心。
“吼——!“
愤怒的咆哮震得晨雾翻涌。
青灰流光撞破晨雾的刹那,罗羽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本沉浸在秩序与混沌交融的余韵里,此刻识海却如被重锤敲击——那道本源的气息比幻影更古老,更暴烈,分明是封禁灵珠时残留的守墓者执念,要与灵珠同归于尽。
“法相!“他喉间溢出低喝,身后法相的左眼骤然亮起金芒。
那尊缠绕秩序与混沌的巨像抬指一弹,指尖迸射的光刃正撞在青灰流光上。
炸响中,流光被生生撕成碎片,却在消散前凝聚出半张扭曲的脸,喉间挤出破碎的音:“你...不属于这里......“尾音被气浪卷散,连最后一缕灵识都被秩序之力绞成星屑。
灰仙的指甲在青石板上抠出五道血痕。
他本已瘫软如泥的身子突然暴起,踉跄着往祭坛边缘爬去——方才那道冲击震得他道心裂痕又深三分,可求生欲比痛意更烈。
但他刚爬出两步,脚腕便被一道金纹缠住。
那纹路从罗羽脚下的秩序光罩延伸而来,像活物般钻入他的皮肉,瞬间冻住了他浑身血脉。
“别...别杀我!“灰仙仰起脸,冷汗混着嘴角的黑血滴在衣襟上,“我知道灵珠的秘密!
那些派我来的人......“
“你知道的,我早晚会知道。“罗羽弯腰,指尖抵住灰仙眉心。
秩序之力如细流渗入,精准地裹住他那团泛着黑气的神魂。
灰仙的瞳孔骤然收缩,神魂被抽离肉身时的剧痛让他浑身抽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秩序之力封了他的五感,只留清醒的意识去感受被剥离的每一寸。
混沌空间在罗羽胸口泛起涟漪。
黑雾如活物般钻出,卷住那团颤抖的神魂,又缓缓缩回。
罗羽望着逐渐闭合的空间,眼底闪过冷芒:“你这样的棋子,我见得太多了。“他声音很轻,却像冰锥刺入灰仙识海,“但棋手...该现身了。“
灰仙的肉身“砰“地栽倒,彻底没了生机。
罗羽转身望向祭坛中央的灵珠,它此刻正悬浮在半空中,表面的秩序符文流转得愈发柔和,却仍有几缕裂痕未愈——方才的冲击不仅伤了幻影,也震得灵珠本源受损。
若不及时修复,整个秘境都会因法则紊乱而崩塌,届时方圆千里的凡人城镇都要被卷入空间乱流。
他深吸一口气,掌心按在灵珠上。
秩序之力顺着手臂涌入灵珠核心,像缝补破布般包裹住那些裂痕。
与此同时,混沌空间里的黑雾也悄然溢出,在灵珠周围形成一层柔滑的屏障,缓冲着修复时的力量震荡。
罗羽的额头渐渐渗出细汗,后槽牙咬得发酸——这是他第一次同时操控两种极端力量,稍有不慎就会引动反噬。
“稳住。“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苏浅传讯时的急喘声,“混沌是熔炉,秩序是铸模,你要做的是让它们...共生。“
灵珠突然震颤起来。
裂痕处渗出淡金色的光液,顺着罗羽的掌心反哺回他体内。
那是灵珠认可主后的馈赠,带着上古岁月的厚重。
罗羽只觉识海清明了几分,连之前与灰仙激战时留下的暗伤都开始愈合。
他乘势引动更多秩序之力,金芒如蛛网般蔓延至祭坛每道缝隙,原本龟裂的青石板发出“咔嗒“轻响,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
当最后一缕秩序之力渗入地底时,整座秘境突然安静下来。
山风不再裹着砂砾,深谷里的夜鸦重新归巢,连灵珠都停止了震颤,稳稳悬浮在罗羽掌心,像颗被擦净的明珠。
但这份平静只持续了刹那。
灵珠核心突然泛起涟漪,一段模糊的影像涌入罗羽识海:云雾缭绕的山巅上,一座白玉宫殿巍然矗立,门楣上“秩序殿“三字泛着星辉。
殿阶前站着位白袍仙人,背对着镜头,广袖被风掀起,露出一截缠着金纹的手腕——那纹路与罗羽掌心的秩序符文竟有七分相似。
“噗!“罗羽后退半步,撞在祭坛的石柱上。
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血丝——这段记忆的冲击比之前任何战斗都剧烈,仿佛有人拿重锤猛敲他的识海。
他盯着掌心的灵珠,喉间发紧:“这是...灵珠的记忆?
还是...我的?“
影像里的白袍仙人突然转过半张脸。
罗羽的呼吸骤然停滞——那张脸与他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眉骨与下颌的线条,像被同一把刻刀雕琢过。
但不等他看清,影像便如镜花水月般破碎,灵珠重新归于沉寂,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威压盘旋在识海深处。
“秩序殿...“罗羽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心口的混沌空间。
那里的黑雾此刻异常安静,仿佛也在回应这段突如其来的记忆。
他抬头望向谷口,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露出远处连绵的青山。
山脚下有炊烟升起,隐约能听见樵夫的吆喝——这方世界还在运转,而他手中的灵珠,已悄然改变了某些最根本的东西。
“该回去了。“罗羽将灵珠收入袖中,转身走向祭坛外的石阶。
他的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上,与法相残留的光影重叠。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悬挂的两枚玉佩——一枚是王瑶送的青玉,一枚是苏浅雕的琥珀。
此刻它们正轻轻相碰,发出清越的脆响,像在应和他心跳的节奏。
山谷外,有细碎的破空声掠过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