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穿透云层的瞬间,罗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脉搏撞击耳鼓的声音,像是有人拿着重锤在颅腔里敲打——三个月前万毒谷那半块玉片上的“天阙“印记,王瑶说过追杀她师父的仙使身上的气息,此刻在记忆里轰然重叠。
原来不是巧合,是有人从最开始就把他们往这陷阱里引。
“噗——“
金焰麒麟的雷火结界被锁链绞碎的刹那,这头守护了遗迹千年的神兽前爪重重砸在地面,鳞片下渗出暗红血珠。
它仰头发出的嘶吼不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倒像是受伤的幼兽在呜咽,尾尖无意识地扫过罗羽脚边,带起一阵灼热的风。
罗羽蹲下身时摸到那片被锁链灼穿的鳞甲,温度烫得他掌心发红,却比不过他此刻翻涌的怒意。
“吾乃九重天阙使者,奉仙帝敕令。“
清冷的声音自云端劈下。
罗羽抬头时,正看见一道玄色身影踏着锁链缓步而来。
那人腰间悬着半块玉牌,与王瑶藏在袖中的另一半在空气中泛起微光——原来当年追杀王瑶师父的,正是这个仙使。
他的眉眼被云雾遮住大半,唯有用玉旨的动作清晰如刻刀:“此神器扰乱天地秩序,即日起收归仙庭天库。
违令者,斩。“
玉旨展开的瞬间,罗羽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上面的朱笔御批泛着灼人的热气,分明是刚用仙帝精血写就的——这说明仙界根本没打算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从决定收走神器到使者降临,不过是半日之差。
“放屁!“魔尊的钉耙重重砸在地上,紫芒几乎要刺破他的掌心,“老子在这遗迹耗了三百年,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凭什么给你?“他身后的魔修们跟着嘶吼,可声音里带着虚浮的颤音——仙使身上的威压比他们想象中更重,连元婴期的魔修都跪了满地。
伪仙尊却突然笑了。
他道袍下的魔纹与魔尊的气息重叠得更紧,袖中不知何时多了柄淬毒的匕首:“使者大人,这神器若归仙庭,不如......“话未说完,他的目光扫过罗羽怀里的苏浅,瞳孔骤缩成蛇类的竖线,“先解决些碍事的蝼蚁?“
“苏浅?“罗羽这才注意到怀里的人指尖在动。
他低头时,正撞进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
苏浅的唇色白得近乎透明,却强撑着扯出个笑:“别...别看我。
他们要的不是神器......“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罗羽的手腕,“是掌控它的人。“
罗羽的呼吸一顿。
三个月前在万毒谷,苏浅捡到的玉片上除了“天阙“,还有半行被腐蚀的小字:“寻持灵者,封其源“。
他当时只当是普通的寻宝标记,此刻却如雷击顶——神器本身不过是媒介,真正的力量在于能操控它的修士。
若被仙魔高层抓去,他们会被抽干灵力,变成永远驱动神器的活炉鼎。
“王瑶。“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女子。
王瑶的流霜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剑刃上的霜花却比往日更冷。
她望着仙使腰间的玉牌,喉结动了动:“我师父当年就是因为不肯交出能引动天地灵脉的体质,才被他们追杀到坠魔渊......“话音未落,她突然握住罗羽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混沌空间给你,我护苏浅先走。“
罗羽的手指触到她衣襟下的暖玉。
那是他在混沌空间里寻到的定情信物,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发烫。
他突然想起初见时,王瑶蹲在杂役院的桃树下,用流霜剑给他挑出脚底板的刺,说“我看你骨骼清奇,将来必成大器“。
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此刻却染了层血色。
“好。“他应得极轻,掌心的混沌空间突然泛起黑雾。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强行开启空间,黑雾里的灵草被震得东倒西歪,连那口刻着古字的青铜鼎都发出嗡鸣。
罗羽咬着舌尖逼自己清醒,意识沉入空间深处——他需要吞噬神器残留的气息,再用与王瑶的双生契约模拟出虚假的波动,把仙使和魔尊的注意力引到东边的废殿去。
“罗羽!“王瑶突然拽了他一把。
他这才发现仙使的玉旨已经指向他们,金色的光刃划破空气,在他肩侧留下一道血痕。
血腥味窜进鼻腔的刹那,罗羽的混沌空间终于完全展开,黑雾如活物般缠上锁链,将神器核心最后一缕波动吞了个干净。
“在东边!“伪仙尊突然尖啸。
他的匕首指向废殿方向,魔纹在道袍下翻涌如潮——罗羽的双生契约成功了,王瑶的灵力波动此刻正从那里传来。
魔尊的钉耙最先动了,带起一阵腥风刮过罗羽脸侧;仙使的身影也化为流光,玄色衣摆扫过金焰麒麟的背,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走!“王瑶的流霜剑在头顶布下三重冰盾,冰屑落在苏浅脸上,激得她轻颤。
罗羽抱着苏浅跟着她跑,余光瞥见金焰麒麟还趴在原地。
它原本金色的鳞片此刻泛着暗紫,锁链在它身上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可它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亮——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悲怆,而是近乎疯狂的怒火。
“吼——“
一声比之前更凄厉的嘶吼炸响在耳后。
罗羽跑得更快了,他能感觉到背后的温度在攀升,像是有团要烧穿天地的火正在凝聚。
王瑶回头看了一眼,突然攥紧他的手腕:“麒麟的守护之力......要爆发了。“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遗迹的断墙后时,金焰麒麟的尾尖终于燃起了赤金火焰。
那火焰比之前的雷火更纯粹,直接烧穿了锁链上的仙文。
锁链发出刺耳的尖鸣,却再无法束缚这头神兽半分——它抬起头,瞳孔里映着罗羽离去的方向,喉间滚动着低沉的、像是在确认什么的呜鸣。
断墙后的阴影里,罗羽的后背重重撞在风化的石壁上。
他怀里的苏浅发出一声闷哼,睫毛颤得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却强撑着用指尖勾住他的衣襟——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后支撑。
王瑶的流霜剑横在两人身前,冰盾上还凝着未散的灵力,剑脊却因方才的急奔而微微发颤。
“轰——“
身后传来骨骼碎裂般的爆响。
罗羽喉间泛起腥甜,却强撑着偏头望去。
金焰麒麟的身影在火光中膨胀成小山,原本暗紫的鳞片被赤金火焰重新淬炼,每一片都流淌着熔金般的光。
它前爪按在被烧断的锁链上,锁链末端的仙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像是被烈火烧化的蜡。
“竖子!“仙使的玄色道袍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
他先前踏云而来的从容早被撕得粉碎,此刻正将半块玉牌按在眉心,玉牌上腾起金色光幕,却在麒麟的火焰中如薄纸般蜷曲。
整个人被震得倒滑三步,靴底在青石板上犁出三道深沟,嘴角溢出一缕金血——那是仙族特有的神血,带着灼人的高温,滴在地上便腾起青烟。
魔尊的反应更快。
他的钉耙裹挟着紫黑魔气直取麒麟咽喉,可还未触及那团赤金火焰,便听“咔嚓“一声脆响。
麒麟的右爪在空中划出半道弧,爪尖的焰芒精准扫过魔尊左臂。
这位纵横魔界数百年的大尊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嚎,整条左臂从肩窝处被齐根截断,断口处翻卷着焦黑的皮肉,紫黑魔血喷溅如泉,将他身后的魔修浇了个透。
“老匹夫!“魔尊踉跄后退,用钉耙撑着地面才勉强站稳。
他的瞳孔因剧痛收缩成针尖大小,却仍恶狠狠地瞪着麒麟:“老子就算拼了这条命——“
“住口!“仙使的呵斥如惊雷炸响。
他抹了把嘴角的金血,目光突然扫向罗羽三人藏身的断墙。
罗羽的心脏猛地一缩——那目光太冷,像是淬过万年玄冰的剑,直刺进他骨髓里。
“走!“王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她反手攥住罗羽手腕,指尖几乎要掐进他血肉里。
罗羽这才惊觉自己的混沌空间还敞着,黑雾正从袖口渗出,像蛇信般舔舐着地面。
他咬着牙将意识沉入空间深处,青铜鼎的嗡鸣瞬间变得尖锐,那些本在灵泉里舒展的灵草突然疯狂蜷缩,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收!“罗羽闷喝一声。
黑雾如被无形的手攥住,“唰“地缩回袖口。
他能清晰感觉到神器碎片正贴在空间最深处,与青铜鼎上的古字产生共鸣——那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屏障,暂时能隔绝所有感知。
可代价是他的灵力海空得像被抽干的井,双腿发软,几乎要栽进王瑶怀里。
“我们赢了第一步。“王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的手掌按在他后心,将一缕冰寒的灵力渡进他体内。
罗羽这才发现她的指尖在抖,流霜剑的剑柄上还凝着冰晶——方才为他挡下仙使那道金刃时,她几乎耗尽了全身灵力。
苏浅突然轻咳两声。
她的脸埋在罗羽颈窝,气息拂过他耳垂:“别...别放松。“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他们早有准备。“
罗羽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抬头时,正撞进仙使的视线里。
那玄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断墙正前方,腰间的玉牌与王瑶袖中的半块同时泛起刺目白光。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像是看猎物在陷阱里徒劳挣扎的猎人:“你以为你能逃过天眼?“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罗羽抬头,只见无数金色符文从云层中坠落,在半空交织成一张巨网。
符纹流转间,连风都仿佛被冻住了——那是他在古籍里见过的“九霄封天网“,专为封印神器持有者而铸,能封锁方圆百里的天地灵气,让被困者如鱼离水,再无反抗之力。
“是封天网!“王瑶的流霜剑“当啷“坠地。
她盯着空中的符阵,眼底浮起一层水雾——那是她师父坠魔渊前最后提及的杀招。
罗羽的喉咙发紧。
他能感觉到灵气正从四面八方被抽离,原本在经脉里游走的灵力变得滞涩,像是被胶水黏住了。
金焰麒麟的嘶吼突然变了调,赤金火焰明显弱了几分,连魔尊的魔血都不再喷溅,凝固在半空,像一串暗红的珍珠。
仙使的身影在符阵下愈发清晰。
他抬手轻挥,封天网开始缓缓收紧,边缘的符纹泛起血光:“现在,把神器交出来,本尊还能留你全尸。“
罗羽望着王瑶苍白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苏浅闭紧的双眼。
混沌空间里,神器碎片与青铜鼎的共鸣愈发强烈,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深吸一口气,将两人护在身后——就算这网能封天锁地,他也要在彻底窒息前,为她们撕开一道生的缝隙。
九霄封天网的符纹开始闪烁红光,天地间的灵气流动彻底停滞。
罗羽的灵力海传来撕裂般的痛,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王瑶捡起流霜剑,将冰刃抵在自己掌心,鲜血顺着剑脊滴落,在地面画出一道冰蓝色的咒印;苏浅的手指在他衣襟下轻轻动了动,那是她们无声的约定。
而在这三人头顶,封天网的红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一张血色的巨口,即将吞噬整片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