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封天网的红光漫过断墙时，罗羽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能清晰感知到灵力海像被抽干的湖泊，连运转最基础的引气诀都扯得经脉生疼——这不是普通的灵气封锁，那些金色符纹正顺着他的七窍往识海钻，像无数细针在灵魂表层刮擦。

　　“罗郎！“王瑶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不知何时跪在了他脚边，掌心攥着枚焦黑符箓，符纸边缘正渗出淡青色的血，“破界符能撕开虚空，但...但我需要你帮我引动符阵。“她仰起脸，眼尾泛红，睫毛上还沾着方才流霜剑坠地时溅起的尘，“我师门说过，这符要以命为引。“

　　罗羽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那符箓上歪歪扭扭的咒文，突然想起王瑶曾说过，她师父是在坠魔渊前把这东西塞进她怀里的——当时老妇人咳着血笑，说“留着救命“，原来这“救命“是要拿她的命换。

　　“不行。“他弯腰抓住她手腕，指腹触到她掌心的血，烫得像火，“你师父要是知道你这么用，能从渊里爬出来抽你。“他声音发哑，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发顶，像从前在药庐里哄她喝苦汤时那样，“我有办法。“

　　苏浅的手指突然掐进他腰侧。

　　她不知何时醒了，眼尾还泛着病态的潮红，却强撑着扯动嘴角：“骗...骗鬼呢。“她的指甲陷进他肉里，力气小得像蝴蝶振翅，“混沌空间...神器共鸣，我感应得到。“

　　罗羽心口一热。

　　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又抬头看向王瑶——两个女人，一个是在他被同门欺负时偷偷塞药的小散修，一个是为他挡过魔修毒针的机灵鬼，此刻都像两株被暴雨打垮的草，却偏要往他怀里钻。

　　“看好了。“他深吸一口气，神识沉入混沌空间。

　　青铜鼎正发出嗡鸣，鼎身的纹路与神器碎片上的暗纹一一对应，像两簇要烧到一起的火。

　　他念头微动，刻意压下碎片的主魂波动，反而催生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虚浮气息——那是他用混沌灵气模拟的“神器残韵“，带着几分破碎的威严，却缺了最核心的灵识烙印。

　　“嗯？“仙使的脚步顿住。

　　他腰间玉牌的白光突然暴涨，原本稳定收缩的封天网出现了刹那的扭曲。

　　玄衣男子眯起眼，袖中指尖掐出法诀，“小手段。“

　　罗羽没理他。

　　他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喉咙，神魂顺着那缕虚气窜了出去。

　　这是双生契约的禁术，分裂神魂如切肉剜骨，他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半空凝成一道虚影，正被封天网的红光追着跑——那是他用半缕神魂做的饵。

　　“走！“他拽着王瑶和苏浅往遗迹深处跑。

　　王瑶的流霜剑突然泛起冷光，替他们劈开前方的碎石；苏浅虽脚步虚浮，却硬撑着用术法在地面布下冰棱，延缓追兵。

　　罗羽能感觉到，分裂出去的神魂正在被封天网灼烧，像一根浸了油的线，正滋滋地往尽头烧。

　　“想逃？“仙使的冷笑炸响在头顶。

　　封天网的红光突然凝聚成一支长矛，穿透虚影，在地面砸出个焦黑的坑。

　　罗羽踉跄着撞在断柱上，额角磕出血，却在血珠落地的瞬间眼睛发亮——那虚影被击碎的刹那，封天网的符阵出现了巴掌大的破绽，灵气像漏了的水袋，正从那破绽里渗进来。

　　“瑶瑶！“他猛地转身，抓住王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用流霜剑引我的血！“王瑶一怔，随即明白他要做什么——用他的血为媒介，借那丝漏进来的灵气，催发她藏在袖中的另一件法宝。

　　剑刃刺破皮肤的瞬间，罗羽听见苏浅的低呼。

　　他低头，看见苏浅正将自己的指尖抵在他伤口上，鲜血混着她的血，在两人掌心凝成一颗赤珠。“双生契...同命术。“她喘着气，“我早...早把命牌融进去了。“

　　王瑶的流霜剑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那光裹着两颗血珠冲上半空，正撞在封天网的破绽处。

　　符阵发出刺耳的尖鸣，像被戳破的琉璃，裂痕顺着蓝光蔓延开去。

　　罗羽能感觉到混沌空间里的青铜鼎在震动，鼎中突然涌出一股热流，顺着他的经脉游走，将方才分裂神魂的剧痛冲淡了几分。

　　“有意思。“

　　一道沙哑的男声突然从西边传来。

　　罗羽瞳孔骤缩——那是魔尊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血腥气。

　　几乎同时，东边的云层里滚过闷雷，仙尊的法旨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像座山砸在他肩头。

　　王瑶的流霜剑“当啷“坠地。

　　她抬头看向两个方向，脸色比方才更白：“他们...他们怎么会...“

　　“因为神器。“苏浅靠在罗羽怀里，突然笑了，“谁不想...抢块能改天道的宝贝？“

　　罗羽望着逐渐逼近的两团气息，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两人。

　　混沌空间里，神器碎片与青铜鼎的共鸣已经变成了轰鸣，像在催促他做最后的抉择。

　　他抹掉嘴角的血，将王瑶和苏浅护在身后——封天网的破绽还在扩大，可新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九霄封天网的裂痕还在噼啪作响时，两道至强威压已如巨山般压下。

　　西边的魔云翻涌成狰狞鬼面，魔尊裹着腥风踏空而来，指尖凝着幽绿魔焰，每一步都碾碎半片虚空；东边仙光骤亮，仙尊踏在七色彩云上，手中浮着刻满道纹的玉尺，尺身嗡鸣间竟引动了天地灵气倒灌——这二人虽分属仙魔两道，此刻却默契得可怕，显然都看透了罗羽方才消耗巨大，正是斩杀良机。

　　“小心！“王瑶扑上来拽住罗羽后领往旁一扯，魔焰擦着他左肩烧穿半面断墙，焦黑的石屑簌簌落在她发间。

　　她反手抽出流霜剑，剑身却因灵力枯竭只泛起淡蓝微光，“他们...他们怎么会同时到？“

　　“神器碎片的共鸣。“罗羽喉间腥甜上涌。

　　他能清晰感知到混沌空间里那枚碎片正疯狂震颤，像在向天地宣告自己的存在——方才为引开仙使，他刻意暴露了残韵，却不想这反而成了给仙魔两尊递的请帖。

　　他攥紧王瑶手腕将她拉到身后，目光扫过靠在断柱上的苏浅——她的唇色已褪成青灰，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却仍强撑着抬头看他，眼底有簇极淡的火。

　　“罗郎，“王瑶的声音突然发颤，她望着天空中逐渐合拢的魔云与仙光，“他们要布困仙阵。“话音未落，魔尊的魔焰与仙尊的玉尺已同时爆发出刺目光华，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半空纠缠，竟诡异地融合成一张金银交缠的网，将他们三人牢牢困在中央。

　　罗羽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能感觉到这张网在抽离周围所有灵气，连混沌空间里的青铜鼎都发出了压抑的闷响——这不是普通的困阵，是要将他们的生机与灵力一同绞杀。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苏浅，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抠着他衣角，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为他止血时留下的血渍。“阿浅...“他轻声唤她，声音发哑。

　　苏浅的睫毛颤了颤。

　　她缓缓抬眼，眼底的火突然烧得更旺。“罗羽，“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得穿透了周围的轰鸣，“我早把命牌融进双生契里了。“她的指尖抚上他心口，那里还留着方才与王瑶共血时的灼痛，“你忘了？

　　同命术...能共享的不只是命。“

　　罗羽瞳孔骤缩。

　　他看见苏浅的眼底泛起金芒，那是她本命灵根觉醒时才会有的光。

　　她的指尖开始渗出淡金色的血，顺着他心口的伤口钻进去，灵力如热泉般涌进他枯竭的经脉——那不是普通的灵力，是她用本源为引，燃烧灵根换来的力量。

　　“阿浅！“王瑶惊呼。

　　她看见苏浅的发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那姑娘却笑了，笑得像从前在药庐里偷喝他酿的蜜酒时那样狡黠：“看...看招。“

　　她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混着金芒喷向半空。

　　那血珠在空中凝成一道虚影——与罗羽生得一模一样的虚影，正握着混沌空间里的青铜鼎，朝着相反方向暴掠而去。

　　仙尊的玉尺立刻转向，魔焰也紧随其后，两道至强攻击狠狠砸在虚影上，炸得虚空都泛起涟漪。

　　“走！“罗羽抓住时机，神识如利刃般刺进混沌空间。

　　青铜鼎的嗡鸣骤然拔高，鼎身浮现出无数细碎的空间纹路，在三人脚下撕开一道漆黑的裂缝——那是混沌空间的夹缝，连时间都无法渗透的绝地。

　　王瑶咬着牙撑起流霜剑，剑身蓝光与裂缝边缘的幽光相触，勉强稳住了即将闭合的空间。

　　苏浅的身体突然软下来。

　　罗羽将她打横抱起时，触到她后背一片湿热——她方才燃烧灵根时，后背的衣物已被灼穿，露出狰狞的焦痕。“撑住，“他贴着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就快到了。“

　　空间夹缝里的风声像利刃割耳。

　　罗羽能感觉到王瑶的手在他臂弯里发抖，能感觉到苏浅的心跳越来越弱，能感觉到混沌空间的裂缝在身后发出哀鸣——这夹缝本不是活人能久留的地方，他们每多待一刻，就多一分被空间乱流撕碎的风险。

　　“要...出去了。“王瑶突然抬头。

　　她看见裂缝尽头有极淡的光，像黎明前的启明星。

　　罗羽咬碎最后半颗聚气丹，灵力如潮水般涌出，推着三人朝那光撞去。

　　下一刻，他们跌进了一片清冷的月光里。

　　罗羽踉跄着站稳，先将苏浅轻轻放在地上，这才抬头打量四周。

　　入目是座破败的古老宫殿，汉白玉台阶上覆着厚厚的青苔，朱红殿门虽已褪色，却仍能看清门楣上刻着的大字——那是个“罗“字，笔锋刚劲如剑，竟与他随身携带的青铜鼎内壁的纹路如出一辙。

　　王瑶的流霜剑突然发出清鸣。

　　她握着剑指向殿门，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这...这里的灵气...和混沌空间里的很像。“

　　罗羽没说话。

　　他望着那个“罗“字，喉结动了动。

　　记忆突然翻涌——他曾在青铜鼎的传承里见过类似的字迹，那是某位远古大能留下的道统印记。

　　可为何会刻在这里？

　　又为何会与他的姓氏重合？

　　苏浅突然发出一声轻哼。

　　罗羽连忙蹲下身，见她缓缓睁眼，目光正落在殿门上：“罗...家？“

　　夜风卷起一片落叶，擦着殿门飞过。

　　叶尖扫过“罗“字的瞬间，整座宫殿突然泛起微光，像被某种力量唤醒了沉睡的记忆。

　　罗羽望着那光，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两人——王瑶的流霜剑还在轻鸣，苏浅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指向殿门。

　　他知道，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兵，却也踏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局。

　　而那扇刻着“罗“字的殿门后，究竟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