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空间的桃花被风卷成粉浪，罗羽的玄色衣摆猎猎作响。

　　他望着王瑶眼中翻涌的鎏金光华，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三日前他用混沌灵气滋养她神魂时，那抹金光还如萤火般微弱，此刻竟已燎原。

　　“阿瑶？“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度。

　　这声呼唤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王瑶的睫毛颤了颤，琥珀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却又被金光瞬间淹没。

　　她颈间的同心锁红纹更密了，那些纹路顺着锁骨爬上耳后，像极了前世他在魔渊见过的咒印。

　　“罗羽！“

　　空间入口处传来苏浅的唤声。

　　罗羽转头，便见那抹月白身影正穿过桃花林，发间银簪在光里划出冷芒。

　　她手中攥着半块碎玉，表面浮着淡青色的符文——正是方才他传给她的王瑶神魂样本。

　　“是黑长老的残魂。“苏浅停在三步外，指尖抵住碎玉，符文骤然亮起，“他临死前用往生咒将残魂封进王瑶识海，借着她神魂异变时的波动寄生。“她的眉峰紧拧，平日狡黠的眼尾此刻绷成直线，“我试过用搜魂术查探，那残魂像团烂泥，越剥离越往神魂深处钻。“

　　罗羽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三日前在废墟里找到王瑶时，她浑身是血地护着那半块刻着往生咒的残碑——原来黑长老早就算计好了，借她的善意引残魂入体。“强行剥离会怎样？“他问，声音发涩。

　　“神魂碎裂。“苏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罗羽心上。

　　她抬手，碎玉上浮现出王瑶神魂的投影：原本温润的玉色里缠着墨色丝缕，那些丝缕正顺着神魂脉络疯狂蔓延，“但还有个办法......“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枚刻着并蒂莲的青铜令，“三生誓约阵的残余契约。

　　你们结契时种下的因果，或许能当引路灯。“

　　罗羽的目光落在那枚青铜令上。

　　三年前在忘川河畔，他与王瑶以血为契，阵纹至今还烙在两人心口。

　　他摸向自己左胸，隔着衣物都能触到那道凸起的纹路——当时只道是情人间的把戏，如今倒成了救命的绳。

　　“我要进她的神魂。“他说，语气笃定得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

　　苏浅的瞳孔骤缩：“你疯了？

　　神魂世界最是诡谲，稍有不慎就会被残魂同化！“

　　“总比看着她变成行尸走肉好。“罗羽解下腰间的混沌令，淡金色的光雾从令中涌出，在掌心凝成一座微型的魂桥。

　　他望着王瑶此刻空洞的眼，想起初见时她蹲在药园里，为株快枯死的灵草掉眼泪；想起在极北冰原，她用本命真火为他暖了整夜的手炉；想起前日她还笑着说等他从魔界回来，要一起去看灵霄峰的雪......这些画面像把钝刀，在他心口一下下割着。

　　“苏浅。“他转头，眼底燃着簇火，“你帮我守着阵眼。

　　混沌空间的灵气我引给你三成，要是我超过一炷香没出来......“

　　“闭嘴！“苏浅突然喝断他的话。

　　她别过脸去，发尾扫过泛红的眼尾，再转回来时已恢复冷静，“我会用追魂铃定位你的识海。

　　但罗羽——“她指尖按在青铜令上，阵纹泛起暖光，“你要是敢让王瑶变成孤魂，我就算追到轮回井里也要扒了你的皮。“

　　罗羽笑了，笑得比桃花还淡。

　　他走向王瑶，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站定。

　　混沌力顺着指尖涌出，在两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光茧。

　　王瑶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那触感像片雪，凉得让他心尖发颤。

　　“阿瑶，我来接你回家。“他轻声说。

　　光茧骤然收缩，裹着两人沉入王瑶的识海。

　　苏浅立刻掐动法诀，青铜令上的并蒂莲同时在她和王瑶心口亮起。

　　她望着那团逐渐消散的光茧，额角渗出细汗。

　　魂桥在识海深处展开时的波动透过契约传来，像块重石压在她胃里——她从未觉得一炷香的时间如此漫长。

　　而在另一个世界里，罗羽的双脚刚触到地面，便被浓重的黑雾裹住。

　　他抬眼，入目是座残破的殿宇，朱漆梁柱上缠着墨色藤条，殿中央的蒲团上，坐着个白发老者。

　　那老者抬头，面容竟与王瑶有七分相似——正是黑长老的残魂。

　　“年轻人，“老者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你以为凭这点混沌力，就能从我手里抢人？“

　　罗羽没有回答。

　　他望着黑雾深处，那里有个缩成一团的身影，月白裙角沾着墨渍。

　　那是王瑶的本源意识，正被黑雾一点点吞噬。

　　他握紧拳，混沌力在掌心凝成剑形——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重要的人，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黑雾里的霉味裹着腐木气息往鼻腔里钻。

　　罗羽的混沌剑在掌心灼得发烫，却不敢轻易挥出——那些墨色藤条正顺着王瑶的脚踝往上爬，每根触须都渗着暗紫色毒液，在她月白裙裾上烧出焦黑孔洞。

　　“阿瑶！“他低喝着冲过去，靴底碾碎几片腐朽的殿瓦。

　　缩成一团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王瑶缓缓抬头，原本清亮的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着墨色漩涡，额间一道淡金印记若隐若现——那是三年前在太初秘境，她为救他硬接下天罚雷劫时，意外觉醒的天帝血脉印记。

　　此刻那印记被黑雾笼罩，像蒙了层灰的玉。

　　“我、我能听见他说话......“王瑶的声音像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半天，“他说这具神魂本就该属于他，说我是偷了他传承的贼......“她突然剧烈颤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罗羽，我好像......快分不清自己是谁了......“

　　罗羽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蹲下来，用混沌力裹住她冰凉的手，触到她腕间那串他亲手编的同心草手绳——草叶早已干枯，却被她用灵气养得依然翠绿。“你是王瑶，是在药园里为灵草掉眼泪的王瑶，是在冰原里用真火暖我手炉的王瑶。“他拇指摩挲着她手绳上的结，“你还记得忘川河畔吗？

　　我们跪在三生石前，说过'生不同时，死必同穴'。“

　　王瑶的睫毛剧烈颤动。

　　黑雾里传来黑长老的尖笑：“没用的！

　　她的神魂早被我侵蚀了三成，等我吞了这缕天帝血脉......“话音未落，王瑶额间的金印突然迸出刺目金光。

　　那光像把淬了火的剑，瞬间洞穿缠绕她的墨藤。

　　她猛地抓住罗羽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想起来了！

　　你说要带我看灵霄峰的雪，说等新秩序稳定，要在混沌空间种满我最爱的含笑花......“

　　黑长老的残魂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的身影开始扭曲，白发根根断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骷髅：“不可能！

　　往生咒能侵蚀任何神魂，除非......“

　　“除非她自己不愿被侵蚀。“罗羽站起身，将王瑶护在身后。

　　混沌力如活物般从他七窍涌出，在两人周围结成光盾。

　　王瑶的金印光芒大盛，竟与混沌力产生共鸣，交织成一张金色大网，将黑长老的残魂死死罩住。

　　“不！

　　我好不容易......“黑长老的声音渐弱，最终散成一团黑雾，被金光吞噬得干干净净。

　　王瑶的身体晃了晃，罗羽眼疾手快扶住她，这才发现她后背的月白裙衫已被冷汗浸透，原本红润的唇色白得像雪。

　　“识海屏障破了。“王瑶靠在他肩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刚才用天帝印记时，本源神魂震裂了几道细纹......“

　　罗羽的呼吸一滞。

　　他能通过结契感受到，王瑶的神魂此刻正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解下颈间的混沌令，指尖在令纹上快速划动。

　　一道青光闪过，一滴裹着星芒的血珠浮现在掌心——那是混沌空间核心处的本源神血，他攒了三百年才攒下这一滴。

　　“罗羽你疯了！“苏浅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外炸响。

　　原来她早用追魂铃跟进了识海，此刻正站在破碎的殿门口，眼眶通红，“本源神血能重塑神魂，但会抽干你百年修为！“

　　“总比她魂飞魄散好。“罗羽没有回头。

　　他捏开王瑶的唇，将神血喂了进去。

　　血珠刚入喉，王瑶的神魂投影便开始修复，那些细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但罗羽的脸色却以同样的速度惨白，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你看你现在这样......“苏浅冲过来扶住他另一边胳膊，声音带着哭腔，“要是去了魔界......“

　　“叮——“

　　一声清越的铃响打断了她的话。

　　赤魔的传讯符从识海裂缝中飘进来，符纸表面的魔纹正急促跳动。

　　罗羽捏碎符纸，赤魔的声音立刻在识海回荡，带着罕见的焦急：“罗兄弟！

　　魔界的九渊魔尊感知到混沌气息了，他要关闭所有仙魔通道！

　　若通道封死，咱们谈了半年的新秩序协议就成废纸！“

　　王瑶猛地抬头，刚恢复些血色的脸又白了：“罗羽，你不能去......你的修为......“

　　“我必须去。“罗羽擦掉嘴角的血，混沌令在他掌心重新凝实，“新秩序关乎百万散修的活路，更关乎你我以后能安稳看雪的日子。“他转向苏浅，“你留在混沌空间照顾阿瑶，等我稳定住通道......“

　　“不行！“苏浅和王瑶同时开口。

　　王瑶撑着他的手臂站起，天帝印记虽淡了些，却仍泛着柔光：“我跟你去。

　　神魂修复后，我还能用天帝之力护你。“她转头看向苏浅，“浅儿，你带着混沌空间的传承玉牒去隐仙谷，那里有我们埋下的后手。“

　　苏浅咬着嘴唇点头。

　　她从袖中取出个小玉瓶，塞给罗羽：“这是我新炼的回元丹，能暂时稳住你的修为。“又看向王瑶，“你要是敢让他出事......“话没说完，眼泪先掉了下来。

　　罗羽摸了摸两人的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混沌力正像退潮的海水般流逝，但怀里王瑶的温度，和苏浅掌心的药瓶，却比任何灵丹都让他安心。

　　“走。“他牵起王瑶的手，混沌力在脚下凝成飞舟。

　　赤魔的传讯符再次亮起，这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丝笑意：“我在离恨关等你们，带了三坛最烈的魔酿——可别让我等凉了。“

　　飞舟划破识海屏障的瞬间，罗羽回头望了眼仍在抹泪的苏浅。

　　她身后的桃花正落得灿烂，像极了三年前他们初遇时的模样。

　　而前方，魔界的血云已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