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刺破识海屏障的刹那,罗羽掌心的混沌令突然泛起刺痒。
他垂眸望去,那枚漆黑玉令表面的纹路正以极慢的速度淡去——是混沌力流逝的征兆。
王瑶的手指在他掌心跳了跳,他抬头,便见她正盯着自己发白的指尖,眼底浮起一层薄雾。
“快到了。“罗羽低低说了句,将她的手往自己袖中拢了拢。
离恨关的轮廓已在前方若隐若现,血云翻涌的魔界边缘,赤魔的魔纹传讯符正悬在半空,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可不等飞舟触到关隘的青灰色城砖,罗羽的识海突然炸开一阵刺痛——那是有人在强行撕裂空间的预警。
“小心!“王瑶突然拽他的衣袖。
话音未落,十数道青芒从血云中暴射而出,精准钉在飞舟四周的虚空里。
罗羽瞳孔骤缩——那是“封灵锁链“的引魂钉,每一根都缠着密密麻麻的禁仙咒。
“罗道友果然守时。“阴恻恻的声音从血云里渗出来,林仙人裹着玄色道袍现出身形,他身后还跟着五六个面生的修士,每人手中都掐着引魂钉的法诀,“只是这新秩序谈不谈成......得看你有没有命走到谈判桌前。“
罗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早该想到,那些嘴上说着“考虑“的仙门长老,终究容不得一个杂役弟子改写规则。
林仙人上月在议事殿被他当众驳回“按门楣分配资源“的提议时,眼底的怨毒他记得清楚——原来这毒火,早就在对方心里烧了一月有余。
“退到我身后。“他反手将王瑶推到飞舟中央,混沌令重新凝实的瞬间,掌心渗出的血珠滴在玉令上,晕开一片妖异的红。
王瑶的手指勾住他腰间的玉佩,天帝印记在她眉心忽明忽暗:“我神魂刚愈,只能护你三轮术法。“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却让罗羽的后背硬了几分。
林仙人的法诀掐得更快了。
封灵锁链的虚影开始在引魂钉间游走,每道锁链都泛着冷白的光,那是要彻底切断仙魔两界联系的架势。
罗羽能感觉到,通道的混沌气息正在被锁链抽离——再迟半柱香,九渊魔尊怕是真要以为谈判破裂,彻底封死通道。
“苏浅!“他突然出声。
“在!“远处传来清脆应答。
苏浅不知何时已掠到离恨关城楼上,她发间的桃花簪子闪着微光,那是在调动混沌空间的灵气。
银甲带着二十个仙卫围在她身侧,每人手中都举着破禁锥,“锁链的阵眼在林仙人脚下!
我让银甲他们去凿!“
林仙人嗤笑一声,甩袖打出三道冰魄剑:“就凭这些酒囊饭袋?“冰剑破空而来,却在离苏浅三尺处突然转向,钉进了旁边的城砖——王瑶的天帝印记正泛着柔光,在苏浅身周织了层半透明的护罩。
“你以为你能改变世界?“林仙人的脸因扭曲而有些变形,他挥出的法诀越来越急,“当年的天帝试过,最后神魂俱灭;现在轮到你?
不过是另一个失败者!“
罗羽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混沌力正从四肢百骸往胸口汇聚——那是至尊骨在强行调动力量。
他望着林仙人腰间晃动的“长春殿“玉牌,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长春殿演武场,这个自称“护道者“的仙人,曾用拂尘抽在向他讨药的小杂役后背上。
“咔嚓!“
第一声骨裂响从罗羽胸腔里传出。
他的眼尾渗出血珠,却在同时抬手拍出一掌。
混沌力裹着至尊骨的威压轰然炸开,林仙人的护身法宝“玄冰盾“应声而碎,盾片扎进他左肩,疼得他踉跄两步。
“瑶瑶。“罗羽低唤。
王瑶立刻上前半步。
她的指尖抵住林仙人眉心,天帝印记的光骤然变强,像根细针直扎对方识海:“别动念,否则你的神魂会比玄冰盾碎得更彻底。“林仙人的法诀顿住了,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掉,眼底的疯狂却更盛了。
“苏浅!“罗羽又喊。
“快了!“苏浅的声音带着喘,她手中的破禁锥正泛着金芒,“银甲他们已经凿开三个阵眼,剩下的......“话未说完,林仙人突然暴喝一声,周身腾起血雾——竟是拼着被天帝印记灼伤神魂,强行催发了禁术。
封灵锁链的虚影猛地暴涨,瞬间缠住了飞舟的混沌力护罩。
罗羽感觉有千万根细针扎进经脉,他咬着牙挥出第二掌,这一次,混沌令上的纹路几乎要消失殆尽。
“轰!“
最后一个阵眼被银甲的破禁锥凿穿的刹那,锁链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林仙人的嘴角溢出黑血,他望着逐渐消散的锁链,突然笑了:“你赢了这一时......但你护得住所有人吗?“他的手悄悄按上丹田,那里的法力正在疯狂涌动——那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罗羽的瞳孔再次骤缩。
他想冲过去,可混沌力的流逝已让他的双腿像灌了铅。
王瑶的手指在发抖,天帝印记的光也暗了几分——她的神魂修复还未彻底,刚才的压制已经耗光了她的力气。
血云在头顶翻涌,离恨关的钟声突然响起。
赤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魔酿的浓烈酒香:“罗兄弟!
我带了三坛最烈的——“
话音被林仙人的狂笑声截断。
“去死吧!“
林仙人的丹田爆出刺目红光。
林仙人丹田炸裂的红光裹着毁天灭地的气浪扑面而来时,罗羽的耳中只剩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的左手死死扣住王瑶后腰,右手本能地护在她头顶,至尊骨在脊椎深处灼烧,却连半片混沌力护罩都凝不起来——方才为破封灵锁链,他已透支了最后三分力气。
“抱、紧我。“他对着王瑶发顶哑声说,喉间尝到血锈味。
王瑶的指尖在他后背轻轻掐了下,像是在应他,又像是在安抚。
她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带着淡淡药香,让他想起半月前在药庐里,她裹着他的外袍咳得浑身发颤,却偏要把最后半盏参汤推给他。
红光离飞舟不过三寸。
罗羽甚至能看清林仙人扭曲的嘴角——那抹疯狂的笑,像极了当年他用拂尘抽向小杂役时的模样。
可下一刻,半空中突然炸响一声闷雷般的暴喝:“敢动我兄弟!“
赤魔的身影如坠星般砸进光团。
他身上的玄铁鳞甲震得嗡嗡作响,掌心腾起的魔焰却是幽蓝的,像烧化的琉璃。
那火焰触到红光的刹那,竟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林仙人的自爆之力被生生裹住,如沸水倒入寒潭般嘶嘶蒸腾。
罗羽被气浪掀得踉跄,却仍稳稳托住王瑶。
他抬头时,正看见赤魔的玄铁护腕裂开三道缝隙,臂弯处的魔纹渗出黑血——这魔修竟用肉身硬接了那记自爆。
“老赤!“苏浅的惊呼从城楼传来。
她发间的桃花簪子已碎成两半,整个人扒着城垛探出身,发梢被余波吹得狂乱:“你不要命了?“
“要你罗兄弟的命,老子才不要!“赤魔咧嘴一笑,嘴角却溢出黑血。
他反手将林仙人的残魂甩在地上——那团半透明的魂魄还在挣扎,却被魔焰舔得滋滋冒白烟,“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当老子的离恨关是仙门的演武场?“
林仙人的魂魄突然发出尖啸:“罗羽!
你护不住......“话音未落,魔焰腾地窜高,将那团魂魄烧成了灰烬。
赤魔踹了踹地上的焦黑残片,转身冲罗羽甩来个酒葫芦:“喝口?
压惊。“
罗羽接住酒葫芦,却没急着喝。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王瑶——她的睫毛沾着血珠,脸色比飞舟的白帆还淡,可眼睛却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我没事。“她先开口,指尖抚过他染血的眉骨,“刚才...你心跳得好快。“
罗羽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王瑶跪在丹炉前替他熬制复元丹,药汁溅在她手背上,烫出一串红泡;想起昨夜她替他整理混沌令时,说“谈判若成,我们去云来峰看雪“。
此刻他忽然明白,所谓“孤注一掷“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他身后有要护的人,身前有愿同他拼命的友。
“走。“他将王瑶打横抱起,转身对苏浅和银甲扬了扬下巴,“去魔界核心。“
魔界核心的议事殿比罗羽想象中更敞亮。
穹顶嵌着夜明珠,将赤魔身后十二位部族首领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有长着鹿角的青面魔将,有身后浮着九盏鬼火的阴司使,最上首的黑鳞大君正摩挲着腰间的骨刀,刀身映出罗羽怀中的王瑶。
“罗道友。“黑鳞大君开口,声如裂帛,“你说要谈新秩序,可你带来的见面礼,是被我魔修救回的命?“
罗羽将王瑶轻轻放在一旁的檀木椅上,从怀中取出个油皮纸包。
拆开时,十二道目光同时聚拢——那是半块焦黑的玉牌,刻着“长春殿“三字,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
“这是黑长老的遗物。“罗羽指尖拂过玉牌,“三个月前他被仙门以'私通魔界'的罪名处决,可真正的罪证,是他发现了仙门高层私吞混沌矿脉的账本。“他又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的混沌印记——淡金色纹路如活物般游动,“这印记不是魔纹,是天地初开时便存在的秩序之印。
旧秩序让仙门压榨杂役,让魔界互相残杀,而新秩序......“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因为他看见青面魔将的鹿角轻轻颤了颤,阴司使的鬼火暗了两盏——有魔修在动摇。
“够了。“黑鳞大君的骨刀“当“地磕在案几上,“你说的这些,与我黑鳞部何干?“
可不等罗羽开口,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钟响。
那钟声极沉,像是从地底最深处涌上来的,震得夜明珠都晃了晃。
赤魔猛地站起,玄铁鳞甲撞得椅腿拖地:“这是...魔神祭坛的钟?“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殿外。
透过雕花窗,能看见远处的血云正在翻涌着退散,一座青灰色宫殿缓缓升起——殿顶刻满古老符文,门楣上的“混沌“二字虽已斑驳,仍透出让人心悸的威压。
赤魔的手死死攥住腰间的酒葫芦,指节发白:“三百年前魔帝陨落时,这祭坛就沉进了地渊。
它...它怎么会......“
罗羽望着那座宫殿,心口的混沌印记突然灼烧起来。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像一头被锁链困住千年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王瑶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轻轻握住他的手。
她的掌心还带着药香,却比他的更烫:“看来...我们的谈判,才刚刚开始。“
殿外的钟声仍在回荡,一下,又一下,撞得人心底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