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轰鸣震得演武台青石板都在发颤。
罗羽抬眼时,上百艘玄铁飞舟已撕开云层,船首“龙“字在日光下泛着冷铁的光,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剑。
为首飞舟上的老者负手而立,玄色锦袍被山风卷起,腰间七枚玉牌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脆响——正是掌控七大门派的龙爷。
“罗羽勾结玄族,用邪术强行夺取神器!“龙爷声如洪钟,震得演武台下的弟子们耳膜生疼。
他目光扫过罗羽胸前轻鸣的天音钟,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那是看到宝物时难以抑制的贪婪。
演武台瞬间陷入死寂。
方才还在交头接耳的小门派掌门们纷纷噤声,握剑的手青筋凸起。
李长老藏在人群后的嘴角勾起半分冷笑,袖中玄铁令仍在发烫,那是玄族残余势力传来的催促——必须在神器彻底认主前,将水搅浑。
王瑶的指尖在罗羽后背轻轻一掐。
她方才替罗羽整理衣襟时,已摸到他后腰那道深可见骨的灼痕,此刻血又浸透了里衣。“别怕。“她低声说,发间那支木簪突然泛起青光,是她悄悄将最后一道防御符打进了罗羽灵脉。
苏浅的银簪在鬓边一闪。
她望着龙爷身后密密麻麻的修士,忽然拽了拽罗羽的衣袖:“东南方有三艘飞舟灵气波动异常,船底刻着玄族暗纹。“她声音极轻,尾音却带着锐芒——这是她用缩地术偷摸探查的结果。
罗羽望着龙爷身后泛着冷光的法宝,忽然笑了。
他能感觉到天音钟在胸腔里震动,每一下都在梳理他受损的灵脉,青铜古镜的力量顺着灵脉涌上来,将他混沌的神识洗得清明。
三天前在灵泉底看到的青铜符文突然在眼前浮现,那些被他视作晦涩的古老文字,此刻竟组成了一行清晰的句子:“当举世皆敌时,你便是规则。“
“诸位,谁敢承认他是正统?“龙爷的声音再次炸响。
他身后的七大门派弟子同时拔剑,剑尖指向罗羽,金属摩擦声像极了催命的丧钟。
王瑶的木簪“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她咬着唇后退半步,将罗羽护在身后,袖口的桃花刺绣被灵力震得翻飞——那是她用十年时间绣的定情信物。
苏浅的银簪突然化作银链,在两人身周织成光网,链上每颗宝石都流转着幽蓝的光,那是她用全部积蓄从黑市买来的“星罗阵“材料。
“布阵!“苏浅低喝一声,指尖在虚空划出金纹。
王瑶立刻跟上,木簪上的青光与银链交织,在三人头顶凝成半透明的屏障。
有几道试探性的剑气撞上来,屏障泛起涟漪,却始终未破——这是两人连夜改良的“双生护元阵“,本是为了应付结丹期修士的偷袭,此刻却要硬抗化神境的龙爷。
“好个情深义重。“李长老从人群中走出,脸上挂着关切的笑,眼底却泛着阴鸷。
他摸出个小玉瓶,作势要抛给罗羽:“罗小友,这是疗伤圣药,你......“
“李长老倒是贴心。“一道清冷女声截断了他的话。
林姑娘不知何时站在演武台边缘,月白裙角沾着草屑,像是刚从后山赶来。
她望着李长老手中的玉瓶,眼尾微微上挑:“只是这玉瓶上的血锈,倒像是用玄族'血魂引'泡过的。“
李长老的手猛地一颤。
玉瓶“当啷“坠地,滚到罗羽脚边。
瓶身裂开细缝,渗出一丝黑血,空气中立刻泛起腐肉般的腥气——正是玄族用来混乱神识的“血魂引“。
演武台下的修士们骚动起来。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后退,玄族的凶名在修仙界传了百年,谁也不想沾染上这种邪术。
龙爷的脸色沉了沉,袖中飞出三道金符,精准地钉在骚动最烈的三个修士眉心:“慌什么?
罗羽才是与玄族勾结的主谋!“
罗羽望着地上的玉瓶,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三天前玄影残念攻击时,他分明在黑雾里闻到过类似的腥气;昨日灵泉异变,水面浮起的血珠也带着这种腐味——原来从玄影伏击,到今日围山,都是李长老联合龙爷设的局,为的就是借玄族之名,夺他手中的天音钟。
“天音钟,震。“他闭目低喝。
胸前的青铜古镜突然迸发出万丈金光,九道金纹连成的星图从钟身上浮起,“羽“字在星图中央熊熊燃烧。
钟声轰鸣如雷,直入识海,演武台下的修士们纷纷抱头蹲下,龙爷的金符“刺啦“一声碎成齑粉。
“诸位散修!“罗羽趁机传音入密,声音像清泉般涌进数十道识海,“三个月前在落霞谷,是谁的灵脉被玄族妖修震断?
是谁的道侣被玄族抓去炼血丹?“他睁开眼,眼底泛着青铜古镜的光,“我罗羽今日站在这里,是因为天音钟认我为主;而他们说我勾结玄族......“他抬手指向龙爷,“可龙爷的飞舟底,刻着的玄族暗纹,比李长老的玉瓶还多!“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冷笑。
穿灰布衫的老修士从龙爷身后走出,腰间挂着半块残破的“义“字令——正是罗羽曾在苍梧镇救过的散修首领。“龙爷说罗小友勾结玄族,“他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那龙爷飞舟上的玄铁,为何和当年玄族屠我苍梧镇时用的兵器一个材质?“
又有几个散修站了出来。
穿红裙的女修攥着被玄族毁容的脸:“我妹妹的尸骨还在玄族血池里!
若罗公子真勾结玄族,我第一个砍了他!“白胡子老者甩着手中的拐棍:“龙爷说正统,当年玄族血洗我青竹山时,七大门派可曾出过一个人?“
龙爷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望着逐渐倒戈的散修,突然暴喝一声:“给我拿下!“七大门派的弟子们再次举起法宝,可这一次,他们的剑尖有一半指向了龙爷的飞舟。
林姑娘站在演武台边缘,望着混乱的人群,指尖悄悄摸向腰间的玉佩。
那是块普通的羊脂玉,此刻却在她掌心发烫——里面封着李长老给的“血魂引“引爆符。
她抬头看向罗羽,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垂下眼,将玉佩按得更紧了些。
山风卷起她的裙角,露出脚边半枚被泥土盖住的玄族令牌。
令牌上的血纹正在缓缓蠕动,像一条随时会苏醒的毒蛇。
林姑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羊脂玉佩在指缝间发出细碎的裂响。
她望着罗羽被青铜古镜映得发亮的侧脸,喉结动了动——三天前李长老将玉佩塞给她时,刀尖正抵在她师妹的心口。“只要在围山时引爆血魂引,你师妹就能活着从玄族地牢出来。“那阴鸷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而此刻,她脚边的玄族令牌突然渗出黑血,像一条蛇沿着她的绣鞋爬上脚踝。
“对不住了。“她低声呢喃,指尖猛地一掐玉佩。
“小心!“苏浅的银链突然暴涨三寸,却还是慢了半拍。
玉佩碎裂的脆响混着血雾炸开的闷响,营地西北角腾起遮天蔽日的黑雾,腐肉味裹着腥甜直钻鼻腔。
血雾中浮起上百张青面獠牙的鬼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正是玄族用来侵蚀神识的“血魂引“终极阵!
演武台上的修士们瞬间乱作一团。
有结丹期修士试图捏碎传讯符,却见符纸刚触及血雾便化作黑灰;练气期弟子直接瘫软在地,七窍渗出黑血,显然被血雾中的怨魂缠上了。
王瑶的护元阵在血雾中泛起紫斑,她咬着唇将木簪深深插入掌心,鲜血滴在阵基上,青光总算压下几分黑雾。
“玄族余孽!“一声清喝震散半片血雾。
青麟真人不知何时立在云端,玄色道袍无风自动,手中九节拂尘上的青玉珠迸出清光,所过之处血雾如冰雪消融。
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李长老发颤的指尖:“血魂引的阵眼在你袖中玄铁令里,当老夫看不出么?“
李长老的玄铁令“啪“地掉在地上,表面浮现出与血雾中鬼脸相同的纹路。
七大门派弟子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方才还举着剑指向罗羽,此刻却纷纷后退,连龙爷的飞舟都在血雾中晃了晃。
“好个青麟!“龙爷目眦欲裂,周身腾起九道龙形气劲,直接朝罗羽轰来。
他本想借玄族之名坐实罗羽的罪名,再以正道魁首之姿夺下天音钟,却不想被青麟当场拆穿,连七大门派的人心都散了。“给我杀了这逆贼!“他袖中飞出九柄龙鳞剑,每柄剑都裹着化神境修士的磅礴灵力,演武台的青石板在剑气下寸寸崩裂。
罗羽望着扑面而来的龙形气劲,神识却沉入了青铜古镜。
三天前在灵泉底看到的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像游鱼般在识海翻涌。“当举世皆敌时,你便是规则“——原来这不是警示,是指引。
他抬手按住天音钟,钟身的“羽“字突然灼烧起来,烫得他掌心冒血,却也让钟声与古镜共鸣出十二道金纹,在空中织成星图。
“天音,镇!“
钟声不再是单纯的音波,而是化作实质的金色涟漪。
龙爷的龙形气劲撞上来,竟像撞进了粘稠的泥潭,速度慢了三成;七大门派弟子的法宝也纷纷偏离轨迹,有柄长剑甚至调转剑尖,擦着龙爷的耳际钉进飞舟甲板。
“阿瑶,清雾!“罗羽头也不回地低喝。
王瑶早将清心铃攥得发烫,她咬破舌尖,鲜血滴在铃铛上,铃音顿时裹着清灵之气席卷全场。
血雾被撕开条条裂缝,露出底下痛苦挣扎的修士;苏浅的银簪在掌心画出三道弧光,地面应声裂开三道暗纹陷阱,正套住几个试图偷袭的结丹期长老。
局势瞬间逆转。
散修们举着法宝冲向龙爷的飞舟,七大门派中本就不满龙爷独断的弟子也倒戈相助,连青麟的拂尘都开始朝李长老的方向压去。
罗羽刚松了口气,却听见身后虚空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某种屏障被撕裂的脆响。
他转身时,正看见赵师弟从虚空裂缝中跌出。
那是他当年在杂役房最要好的兄弟,此刻却披头散发,双目猩红如血,脖颈处浮起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暗红符文,正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蠕动。
“师...父...“赵师弟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您说要带我们出杂役房,可他们杀了您...我来为您报仇了...“
罗羽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起三个月前师父被人暗算时,赵师弟哭着给他递药的模样;想起半年前两人在灵脉山挖药,赵师弟把最后半块灵糕塞给他的笑脸。
此刻那枚暗红符文却像条毒蛇,正顺着赵师弟的血管往心口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黑。
血雾中突然传来李长老的尖笑:“罗羽,你以为杀了玄影残念就没事了?
这才是玄族真正的后手——“
“闭嘴!“青麟的拂尘抽在李长老肩头,却止不住罗羽心头翻涌的剧痛。
他望着赵师弟逐渐举起的手掌,那掌心凝聚的黑雾比血魂引更阴毒,终于明白:所谓围山之战,不过是个引子。
真正的危机,才刚刚露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