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羽的指尖还沾着天音钟灼烧的血珠，却在看见赵师弟的瞬间，整只手剧烈地抖起来。
那枚暗红符文正沿着颈侧血管往心口爬，每爬一寸，赵师弟的皮肤就泛起青黑，像是被腐毒浸透的朽木。
他想起三个月前师父咽气时，赵师弟攥着药碗的手也是这么抖，药汁溅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此刻赵师弟眼里的血。
“是血魂印！“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原本倒戈的修士们纷纷后退，有人的法宝“当啷“掉在地上。
李长老趁机从青麟拂尘的压制下钻出来，捂着肩膀大笑：“罗羽，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你养的好师弟倒先露出玄族爪牙了！“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方才还举着法宝帮罗羽的散修，此刻竟有几个悄悄把剑尖转向了他。
龙爷的龙形气劲早被天音钟镇得散了大半，他抱臂靠在飞舟栏杆上，嘴角扯出冷笑：“罗小友，这就是你说的'可控'？“
罗羽没接话。
他的目光黏在赵师弟掌心的黑雾上——那黑雾里裹着细碎的骨渣，是玄族特有的血祭之法。
三个月前师父被杀时，他在现场也见过这种黑雾，当时他以为是玄影残念作祟，此刻再看，黑雾里竟隐约浮着半枚玉符的纹路。
“不是我种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铁。
王瑶正攥着清心铃往这边挪，闻言脚步一顿；苏浅原本在结幻影印的手也停了，银簪尖在掌心压出个白痕。
罗羽的喉结动了动：“血魂印需得活人生魂为引，我从未对赵师弟动过这种手脚。“他指向赵师弟颈间的符文：“看纹路走向，这印是从他丹田往上爬的——有人往他体内埋了媒介，可能是......“
“是那枚灵糕！“苏浅突然低喝。
她的银簪在半空划出三道弧光，竟在空中勾勒出半年前的画面：灵脉山岩下，赵师弟把最后半块灵糕塞进罗羽手里，自己舔了舔嘴角的糖渣，说“我不饿“。
画面里灵糕的包装纸泛着暗纹，此刻正与赵师弟体内的符文纹路重合。
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半年前那灵糕是李长老所在的苍梧宗发的“杂役福利“，当时他还奇怪，向来抠门的苍梧宗怎会给杂役发二阶灵糕。
他转头看向李长老，正撞进对方得意的眼神——原来从那时起，对方就埋下了这颗雷。
“阿瑶，净魂露准备好。“罗羽突然解下腰间的天音钟，钟身“羽“字还在渗血，“小浅，用幻影镜像把他周围的灵气搅乱，别让血魂印吸收太多。“王瑶立刻咬破指尖，鲜血滴进随身携带的玉瓶，瓶中立刻浮起一层淡金色的雾；苏浅的银簪则“叮“地一声插进地面，三道光幕瞬间将赵师弟罩住，幕中景象开始扭曲，时而变成杂役房的土炕，时而变成灵脉山的药筐。
赵师弟的黑雾突然散了大半。
他捂着额头踉跄两步，血瞳里闪过一丝清明：“师...兄？“罗羽趁机欺身上前，天音钟轻鸣三声，钟声裹着他的本命真元，像三根细针直刺赵师弟识海。
赵师弟的身体剧烈颤抖，颈间符文突然暴涨三寸，在他心口烙下个狰狞的血印。
“走！“王瑶尖叫着扑过来，净魂露的金雾裹住两人。
罗羽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溅在脸上——是赵师弟的血泪。
那血泪里竟裹着半句破碎的话：“...玉...匣...在...龙...“
“砰！“赵师弟的掌心黑雾突然炸裂，罗羽被气浪掀得撞在苏浅的幻影幕上。
等他撑着地面抬头，就见赵师弟的瞳孔重新变得猩红，而他方才站的位置，地面被腐蚀出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李长老的笑声穿透血雾：“罗羽，你护得住他一时，护得住一世么？“龙爷的飞舟突然剧烈震颤，原本倒戈的七大门派弟子中，又有几个脖颈浮现暗红符文，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罗羽擦了擦脸上的血，目光扫过赵师弟心口的血印——那里有半枚模糊的印记，像是某种玉匣的锁扣。
他握紧天音钟，钟身“羽“字的血突然渗进纹路，在半空勾勒出半幅星图。
王瑶扶住他的胳膊，掌心还沾着净魂露的金雾：“刚才他说的...玉匣？“
苏浅的银簪突然泛起冷光：“龙爷的飞舟舱底，有块灵纹不对。“她的幻影镜像里，飞舟底部隐约透出个暗格，格中似乎锁着什么泛着血光的东西。
赵师弟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再次举起了手掌。
这一次，他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染血的后槽牙，喉咙里滚出含混的音节：“杀...了...他...们...就...能...见...师...父...“
罗羽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望着赵师弟眼底翻涌的血雾，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羽儿，若有一日你见着玄族的血玉匣，千万别......“
话音未落，赵师弟的黑雾已裹着腐臭扑面而来。
罗羽咬碎舌尖，鲜血喷在天音钟上，钟声瞬间拔高八度，竟将黑雾生生撕开道裂缝。
就在这裂缝中，他分明看见赵师弟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出什么至关重要的话。
而在飞舟舱底，那道暗格的灵纹突然泛起红光。
赵师弟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腐黑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烧出一串焦黑的孔洞。
他的脖颈青筋暴起如蛇，却仍在与血魂印较劲，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师...兄...我不想...杀你...“
罗羽的本命真元几乎要被抽干，他踉跄着跪到赵师弟面前，天音钟悬在两人之间嗡鸣，钟身“羽“字的血纹正与赵师弟心口的血印产生共鸣。
王瑶的净魂露金雾裹住赵师弟的双脚，试图延缓血印上爬的速度；苏浅的幻影幕里，灵脉山药筐的虚影不断闪现在赵师弟眼前——那是他们做杂役时最温暖的记忆。
“阿羽，他识海在坍缩！“王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指尖的血线突然断裂，玉瓶里的金雾开始消散。
罗羽抬头时，正撞进赵师弟血瞳里最后一丝清明，像极了当年两人在杂役房分灵糕时，对方偷偷把糖渣抹在他碗底的眼神。
“是...李长老...“赵师弟突然暴喝，腐黑的血沫喷在罗羽脸上。
他的手指颤巍巍指向人群中的李长老，“他...让我...把玉匣带进中枢...说要借我的...恐惧...打开血魂封印...“
“住口！“李长老的青麟拂尘突然暴涨三丈，直取赵师弟咽喉。
苏浅的银簪早有准备，幻影幕瞬间扭曲成苍梧宗山门的模样，拂尘穿透虚影，扎进了地面的碎石堆。
赵师弟趁机抓住罗羽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师...父临终前...说玉匣里...是玄族...重塑血魂的...“
话音戛然而止。
赵师弟心口的血印突然炸开，暗红雾气如活物般钻入他七窍，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像被扔进熔炉的冰雪。
罗羽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却只触到一片虚无——最后消散的是那双眼，还保持着十年前在杂役房仰头喊“师兄“时的清澈。
“赵师弟！“王瑶的清心铃掉在地上，铃舌撞出破碎的颤音。
苏浅的幻影幕“啪“地裂开，露出李长老扭曲的脸。
龙爷的飞舟突然剧烈摇晃，舱底暗格的红光更盛，照得众人脸色发青。
“苍梧宗执法堂听令！“一道冷喝穿透血雾。
青麟真人不知何时站在飞舟船头，他腰间的玄铁令泛着冷光，“李长老，你私种血魂印、陷害同门，证据确凿！“
李长老的胡须根根倒竖，他突然抛出三枚血符，炸得周围修士连连后退：“放屁！
这是罗羽的阴谋——“话未说完，他的脚突然陷进地面。
苏浅的银簪在她指间转了个圈，地面的碎石竟幻化成蛛网般的灵纹，将李长老的双脚死死黏住。
“半年前你给杂役发的灵糕包装纸，我留了半张。“苏浅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她抬手召出一方玉盒，盒中躺着半片暗纹纸，“与赵师弟体内血魂印的纹路，分毫不差。“
人群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苍梧宗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方才还在指责罗羽，此刻却见自家长老的储物袋里，正掉出半枚与赵师弟心口相同的玉匣锁扣。
李长老的脸瞬间惨白，他突然咬破舌尖，鲜血喷在锁扣上：“玄主大人救我——“
一道黑光撕裂天际。
那光比夜色更浓，比腐毒更腥，所过之处灵气凝结成冰。
李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整个人被黑光裹住，连储物袋都没来得及收。
罗羽的天音钟突然剧烈震颤，钟身“羽“字的血纹亮起刺目红光——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玄族气息，像极了师父临终前房间里残留的那缕阴寒。
“玄之使者！“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围拢的修士们如潮水般退开。
罗羽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望着黑光消失的方向，喉间泛起腥甜。
王瑶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指甲已渗出血来；苏浅的银簪悬在半空，倒影里还映着黑光残留的痕迹。
飞舟舱底的暗格突然“咔“地一声，裂开道细缝。
有暗红雾气从中溢出，混着赵师弟消散前的最后半句话：“...重塑血魂的...禁术...“
罗羽握紧天音钟，钟鸣穿透血雾，在每个人耳边炸响：“玄族想要的，从来不是杀戮。“他望着李长老消失的方向，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他们怕的，是有人能看穿这层阴谋。“
夜色渐深，飞舟下的云海翻涌如沸。
王瑶替罗羽擦去脸上的血，发现他眼底的暗火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苏浅收起银簪，指尖在幻影幕上勾勒出黑光的轨迹——那是通往玄族老巢的方向。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云层深处，那道黑光裹着李长老，正飞向一座血雾笼罩的宫殿。
宫殿最高处的玄玉座上，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轻笑一声：“有意思，这罗羽...比我想象的更棘手。“
他指尖轻弹，李长老的魂魄被抽出，融入玉匣。
玉匣表面浮现出新的血纹，正是赵师弟心口那半枚锁扣的完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