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瑶的银铃发饰刚晃出半声轻响，罗羽后颈的汗毛已根根竖起。
他摸向腰间玄铁剑的动作极轻，指腹却重重碾过剑格上那道浅痕——那是三年前替王瑶挡下玄教杂兵劈来的第一刀，当时她护在他身前的短刃还没淬过灵，刀刃崩了个缺口。
“苏浅。“他声音压得很低，像石子投入深潭，“你布的探灵旗能覆盖多远？“
苏浅指尖的结印未散，腕间红绳上串着的阵纹玉牌突然泛起青光。
她咬着下唇，额角渗出细汗：“东南方三十里的灵力波动...是影卫特有的隐息术。“她忽然扯住赵师弟后领将人拽到身后，“他们在主干道埋了雷火阵，刚才感应到的是引信燃烧的余波。“
罗羽的瞳孔微微收缩。
三个月前师门血洗时，玄教大长老就是用雷火阵封死了所有退路，赵师弟的糖饼摊在阵里炸成黑炭，王瑶的乱葬岗也是被这种阵法烧穿了阴雾。
他低头看向怀中灵源晶，晶体表面浮起细密的金色纹路，像巨兽睁开了眼睛。
“改走野径。“他反手按住王瑶肩膀，“你在前，三步一停；苏浅断后，每十丈补个困灵旗；赵师弟跟紧我。“话音未落，玄铁剑突然嗡鸣，剑刃上腾起半寸青芒——这是剑灵示警的老规矩，上一次这样还是在万毒渊救王瑶时，她中了七步断肠散，剑灵急得震碎了他三根肋骨。
密林的晨露打湿了鞋尖。
王瑶的短刃在身前划出半圆，割断挡路的藤条时，刀刃与木纤维摩擦的刺啦声让赵师弟的短刃抖得更厉害。
罗羽注意到他握刀的手背上暴起青筋，指节白得像浸了水的骨片——这孩子上个月还在说等回了联军中枢，要给山下卖糖饼的老妇送两斤灵米。
“停。“苏浅的声音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
她脚下的困灵旗无风自动，旗面绣着的“镇“字阵纹正在扭曲。
罗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林梢间飘着几缕灰雾，看似淡薄，却在掠过一块青石时，将石头表面腐蚀出蜂窝状的小孔。
“毒雾！“苏浅拽出腰间的瓷瓶抛给王瑶，“含住避毒丹！“她自己则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火纹，“是影魔的蚀骨雾，沾到皮肤就烂到骨头！“
王瑶接丹的动作快得像扑食的狸猫，转身时短刃已架在赵师弟颈侧：“张嘴！“少年被刀面冰得一哆嗦，却乖乖咬住了丹药。
罗羽的玄铁剑划出圆弧，剑气裹着三人向后暴退，可刚退到第五步，脚下的枯枝突然发出脆响——那是藤索绷断前特有的呻吟。
“小心！“他反手扣住赵师弟后心，玄铁剑横斩而出。
青芒过处，三根拇指粗的藤索应声而断，可还是迟了半息——少年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黑黢黢的深坑，坑底插着的淬毒尖刺在晨雾里泛着幽蓝。
赵师弟的短刃“当啷“掉在坑边。
他整个人悬在罗羽臂弯里，额头抵着罗羽胸口，能听见对方心跳声像擂鼓：“罗...罗师兄，我腿软了。“
“软就对了。“罗羽把人往王瑶怀里一塞，剑指戳向深坑边缘，“硬了才是傻子。“他的目光扫过坑壁上细密的抓痕——那是影魔特有的“守株“陷阱，先放毒雾逼你后退，再用陷坑断你生路。
三个月前玄教血洗师门时，三长老就是这样掉进陷阱的，等救出来时，身上的肉早被尖刺上的蚀骨虫啃得只剩筋络。
苏浅突然低咒一声。
她刚才撒在树杈上的困灵旗正在燃烧，火焰是诡异的紫色：“他们在定位我们！
影魔的幻影术要起势了！“
林子里的雾气瞬间变浓。
王瑶的银铃发饰突然炸响，那是她本命灵器“惊梦铃“的预警。
罗羽感觉有冷风吹过后颈，回头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不，那影子的手里多了把刀，刀尖正抵着他后心。
“闭眼！“王瑶的短刃划破指尖，血珠溅在银铃上。
铃铛声陡然拔高，像一根银针扎进所有人的识海。
罗羽眼前的幻影瞬间破碎，却见十丈外的树顶，一道黑影闪过，只留下半片绣着骷髅纹的袖口——是影魔的标志。
苏浅的阵旗突然全部倒向西北方。
她扯住罗羽衣袖：“他们要围过来了，现在——“
“嘘。“罗羽按住她手背。
灵源晶在怀中发烫，晶体里的金色纹路正顺着他的血管往上爬，像有个声音在他识海里低语：“来了。“
林子里的鸟雀突然全部噤声。
王瑶的短刃自发出鞘，悬浮在她身前三尺，刀刃上流转着淡粉色灵光；苏浅的阵旗无风自动，在众人脚下布成六芒星；赵师弟捡起短刃，这次握刀的手不再发抖，刀尖稳稳指向西北方——那里的雾气里，正浮起两盏幽绿的鬼火。
“退到我身后。“罗羽抽出玄铁剑，剑鸣里的尖啸终于清晰成句，“让他们看看，我们要守的东西，到底有多沉。“
雾气深处，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有人轻笑，声音像锈了的刀刃在石上刮过：“灵源晶...果然在你们这儿。“
王瑶的惊梦铃突然炸响九声。
她反手将短刃抛给罗羽，自己从腰间摸出个青铜小鼎——那是她压箱底的灵器“醒神炉“，上次用还是在乱葬岗，烧了三炉镇魂香才镇住百鬼夜哭。
“罗羽。“她回头时，眼尾的泪痣被炉火烧得发红，“等会儿要是我看不见了，你拽着我袖子跑。“
罗羽的手指扣住她手腕。
灵源晶的热度透过掌心传来，像当年在寒潭底，他用体温给她渡灵力时的温度。
他望着雾中逐渐清晰的人影，玄铁剑上的青芒暴涨三尺：“跑什么？“他的声音里有火在烧，“我们是来守家的。“
雾里的人影停住了。
罗羽看见对方腰间挂着的青铜令牌——是玄教炎虎军的标志。
而在那人脚边，影影绰绰浮着几十个黑影，每个影子手里都握着刀。
王瑶的醒神炉开始冒烟。
苏浅的阵旗突然全部炸裂，炸出的火星在雾里连成线，像一张网。
赵师弟的短刃上泛起青光，那是他第一次引动灵脉的征兆。
罗羽深吸一口气。
灵源晶里的巨兽彻底醒了，他能听见它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和王瑶的，苏浅的，赵师弟的，重叠成同一个节奏。
“来。“他说，玄铁剑指向前方，“让我看看，你们拿什么，从我手里抢。“
雾中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
有人解下披风，露出身上的玄甲——甲片上的血锈味，和三个月前师门血洗时，一模一样。
影魔的现身比雾气更诡谲。
他本是一团浮在树杈间的阴影，此时突然凝实成人身，宽袖无风自动，露出臂弯里密密麻麻的刺青——全是扭曲的眼瞳，每一只都泛着幽绿的光。
他指尖掐着三指诀，嘴里发出蛇信般的嘶鸣，方才被王瑶惊梦铃击碎的雾气陡然翻涌，竟在众人四周织出十重幻影：左边是赵师弟坠坑的惨状，右边是王瑶被毒雾腐蚀的焦尸，正前方则是罗羽自己——玄铁剑断成两截，灵源晶被炎虎踩在脚下。
“幻由心起！“苏浅突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眉心的阵纹上。
她腕间玉牌爆发出刺目青光，将最近一重幻象灼出个窟窿：“影魔的术法靠摄取生魂喂养，这些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死难者！“
罗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闻到幻象里飘来的焦糊味——和三个月前师门被雷火阵焚烧时一模一样。
灵源晶在怀中灼烧，金色纹路顺着他的经脉窜入识海，那里突然响起剑灵的清越剑鸣：“真身，在东南第三棵古柏后！“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
玄铁剑嗡鸣着脱离掌心，化作一道青芒直刺东南方。
古柏后传来一声闷哼，影魔的身影终于显形——他胸口插着半枚青铜钉，正是方才苏浅布困灵旗时遗漏的阵眼。“好个借阵寻人！“影魔捂胸后退，嘴角却扯出狰狞笑意，“但你们的命，还是我的！“
“清！
心！
铃！“王瑶的银铃发饰突然崩裂，十二枚铃铛悬浮在她头顶，每一枚都流转着月华般的清光。
她咬破食指在铃身上画出镇魂纹，铃铛声瞬间变作佛门梵唱，十重幻象如薄冰遇阳，“噼啪“碎成星屑。
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苏浅眼疾手快扶住她——这姑娘的唇色白得像雪，额角的汗滴落在地，竟发出“滋啦“的腐蚀声。
“影魔退了。“罗羽接住飞回的玄铁剑，剑尖还滴着黑血。
他扫过众人：王瑶的指尖在发抖，苏浅的阵纹玉牌裂了道缝，赵师弟的短刃深深扎进脚下泥土——少年的指节几乎要捏碎刀柄。
灵源晶的热度稍减，却在他识海里传来紧迫感：“他们的主力，来了。“
林子里的雾气突然被罡风撕开。
炎虎提着九环刀从雾中走出，玄甲上的血锈在晨露中泛着暗红，肩头还趴着只半人高的血狼——狼眼是两颗鲜活的人眼，正滴着黏腻的血珠。“灵源晶，交出来。“他的声音像两块磨盘相撞，“否则这小崽子的命，先喂我的血狼。“血狼突然跃起，腥风裹着獠牙直取赵师弟咽喉。
“退！“罗羽旋身挥剑，青芒将血狼劈成两截。
可那两截狼尸落地后竟化作黑烟，重新聚成完整的狼形。
他余光瞥见苏浅在地上画出火纹，立刻吼道：“苏浅，去右翼布困灵阵！
王瑶，用醒神炉牵制左翼！“王瑶的青铜小鼎瞬间腾起紫烟，血狼被烟一熏，发出尖啸退开；苏浅则甩出七枚阵旗，在右侧林子里布成困兽局——那是她昨夜偷偷改良的阵法，专克玄教的兽类灵宠。
“你倒会指挥。“炎虎的九环刀荡开罗羽的剑，刀身与剑刃相击的火花溅在两人脸上。
罗羽注意到对方刀背上刻着“玄教镇北“四个血字，和师门典籍里记载的玄教屠城凶器“血煞九环“分毫不差。
他侧身避开炎虎的横扫，玄铁剑顺势刺向对方肋下——那里是玄甲最薄弱的关节处。
“当啷！“剑刃刺中硬物。
罗羽瞳孔一缩——炎虎肋下竟嵌着块黑鳞，鳞甲表面流转着妖异的紫纹。“这是妖王鳞。“剑灵在识海提醒，“玄教和妖域勾结了。“罗羽的后背沁出冷汗：三个月前师门被血洗时，他曾在废墟里捡到半片同样的鳞甲。
原来玄教早已不是单纯的修仙势力...
“发什么呆！“炎虎的刀背重重砸在罗羽肩头。
剧痛让他踉跄两步，却在后退时踩断一根枯枝——正是苏浅布下的预警阵眼。
林子里突然腾起八道火墙，将炎虎团团围住。
苏浅的声音从火墙外传來：“罗师兄，他的妖鳞怕火！“
罗羽眼睛一亮。
他反手抽出腰间火符拍在玄铁剑上，剑刃顿时腾起赤焰：“炎虎，尝尝被火烧的滋味！“青芒裹着赤焰劈下，炎虎的妖鳞果然开始蜷曲，发出“滋滋“的焦响。
他怒吼着挥刀抵挡，刀身上的血锈却被火焰灼成飞灰——那不是锈，是千万人的血凝结成的煞！
胜负的天平正朝罗羽倾斜。
王瑶的醒神炉已经困住左翼五名玄教杂兵，苏浅的困灵阵里传来血狼的哀鸣，赵师弟虽然手抖，却也能用短刃划伤靠近的敌人。
罗羽的玄铁剑越挥越快，炎虎的玄甲上渐渐多了十余道剑痕。
就在他打算乘胜追击时，头顶突然传来裂帛般的破空声。
一道黑光自天而降，像把无形的剑劈开了云层。
罗羽的后颈汗毛再次倒竖——这股气息...他在师门血洗之夜曾闻过！
当时他躲在柴房的梁上，看着那道黑影捏碎了师父的金丹，听着对方用阴恻恻的声音说：“这灵脉，该归玄之一脉了。“
“撤！“罗羽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他一把捞起赵师弟扛在肩上，拽着王瑶的衣袖就往林深外跑。
苏浅咬着牙收起阵旗，最后一道困灵旗在她手中炸裂——这是替众人争取时间的代价。
炎虎的怒吼被甩在身后，那道黑影的声音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小友，灵源晶和你的神秘空间，我都要了。“
罗羽的指尖狠狠按在腰间的玉坠上——那是神秘空间的入口。
灵源晶刚被收进空间，一道淡金色的光痕便从玉坠里逸出，在雾中划出半道弧。
他听见身后传来低笑：“果然有空间法宝...有趣，太有趣了。“
王瑶的惊梦铃突然炸响十三声——这是最大的预警。
罗羽抬头，前方是道断崖，崖下是翻涌的暗河。
他回头望去，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黑雾里隐约能看见一双泛着紫芒的眼睛。
“跳！“他将赵师弟塞进王瑶怀里，自己背起苏浅。
玄铁剑插在崖边，青芒化作绳索捆住三人腰腹。
就在黑雾即将笼罩他们的瞬间，三人坠下断崖，只听见头顶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混着风声，像毒蛇吐信：“跑？
你能跑到哪去？“
暗河的冷水瞬间淹没了视线。
罗羽在水下睁开眼，看见王瑶的银铃还在发光，苏浅的阵纹玉牌裂成了两半，赵师弟的短刃上还沾着敌人的血。
更远处，黑雾正顺着崖壁爬下来，在水面投下扭曲的影子。
他摸向腰间的玉坠，那里还残留着灵源晶的热度。
神秘空间的存在已经暴露，玄之一脉的强者穷追不舍...
水面突然炸开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