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空间的壁垒如被石子投入的湖面，涟漪层层叠叠撞向罗羽的识海。

　　他能清晰感知到九霄封天网的力量正顺着空间裂隙渗透进来，像无数细针在皮肤下游走——那是法则之力的侵蚀，稍有不慎就会被绞成齑粉。

　　“这里。“王瑶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衣襟内摸出枚暗金色符纸。

　　符面纹路如星轨缠绕，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我师父临终前塞给我的，说危急时能引星指路。“她指尖轻触符纸，符纹立刻泛起幽蓝微光，“能稳定空间半柱香，还能标出网阵最薄弱的出口。“

　　罗羽盯着那抹光，喉结动了动。

　　王瑶的手在抖，他这才发现她脖颈处有道新添的血痕，应该是刚才空间震荡时被碎片划伤的。“你和苏浅留下？“他声音发哑，“不行。“

　　“听我说。“王瑶仰头看他，眼睛里映着符光，“封天网认主识海气息，我们三个一起冲，目标太大。“她将符纸按在他掌心，温度透过符纸灼得他发烫，“你带着名单先走，我和浅浅用混沌鼎的余韵伪装气息。

　　等你破网后引开追兵，再回来接我们。“

　　苏浅不知何时站到了王瑶身侧，淬毒短刃的寒光掠过罗羽手背：“她没说全。“她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这符只能护一个人。

　　我们要是硬挤进去......“她用刃尖敲了敲空间壁垒，外面的银光立刻灼得刃面泛起青烟，“会被法则反噬成渣。“

　　罗羽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苍梧山，王瑶为了替他挡雷劫，被劈碎了半块本命玉牌；想起苏浅在极寒地窟里，把最后一颗暖身丹塞进他嘴里，自己冻得嘴唇发紫还说“不冷“。

　　此刻她们的发梢都沾着空间乱流的碎光，像两簇随时会熄灭的火苗。

　　“罗羽。“王瑶突然踮脚，用沾血的唇碰了碰他耳垂，“你说过要带我们看遍三十六天的云海。

　　现在，先带名单出去。“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他心口。

　　罗羽深吸一口气，指节抵着王瑶后颈的朱砂痣——那是她小时候被恶犬咬伤留下的印记，他曾用了三个月替她温养灵气淡化。“记住，“他声音发沉，“若我一刻钟没回来，立刻烧了这张名单。“

　　王瑶和苏浅同时点头。

　　苏浅的短刃突然划出半道弧，在她们脚下刻了个扭曲的阵纹：“这是我改良的隐息阵，能混淆封天网的感应。“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被符光照得发亮，“快走。“

　　罗羽反手握住腰间的混沌鼎碎片。

　　这上古神器此刻在他识海发烫，像是回应他的战意。

　　他闭起眼，指尖快速结出双生契约的法印——那是他与鼎灵签下的血契，能在短时间内分化出携带自身气息的幻象。

　　“嗡——“

　　一道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在左侧凝结，连衣角的褶皱都分毫不差。

　　幻象刚出现，外面的封天网就发出尖啸，无数金线如活物般穿透空间壁垒，缠向幻象的脖颈。

　　罗羽趁机拽动混沌空间的裂隙，那是他在数次空间乱流中摸索出的薄弱点，像撕开陈旧的棉絮般，带着刺疼的锐响。

　　“小心！“王瑶突然扑过来，替他挡住一道穿透裂隙的金线。

　　鲜血溅在他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瞳孔骤缩。

　　他反手将王瑶推回隐息阵，掌心的星辰引路符突然大亮，在前方照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光门。

　　“走！“苏浅的短刃同时刺向光门边缘，刃上的剧毒腐蚀开一片空间碎片，替他拓宽了半尺缝隙。

　　罗羽咬着牙挤进去，空间乱流立刻裹着他的衣角狂卷，像要把他撕成碎片。

　　他死死攥住名单，混沌鼎的力量如热流在经脉里乱窜，替他抵挡住大部分冲击。

　　光门外的银光越来越盛。

　　罗羽能看见封天网的金线在头顶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而星辰引路符的光正指引他往网心最暗的角落——那里有团若有若无的阴影，是网阵运转时的能量缺口。

　　他的指尖已经触到了网外的灵气。

　　那是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带着仙界特有的清冽，混着远处传来的打斗声。

　　只要再往前三寸......

　　“罗羽。“

　　熟悉的阴鸷嗓音突然在头顶炸响。

　　罗羽的动作顿住。

　　他抬头，透过封天网的金线，看见云层里立着道玄色身影——玄风长老的道冠歪斜着，左眼处有道新鲜的血痕，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刀。

　　“想走？“玄风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罗羽，“晚了。“

　　封天网的金线突然泛起妖异的紫芒。

　　罗羽感觉识海里的幻象“轰“地炸开，那是玄风在针对性破他的分身。

　　而他脚下的光门正在急速缩小，王瑶的声音穿透空间传来：“快走！

　　我们撑不住了——“

　　罗羽咬碎舌尖，腥甜的血味刺激得他意识清明。

　　他将混沌鼎碎片按在胸口，神器的力量如火山喷发，在他周身形成道金色护罩。

　　护罩撞在封天网上的瞬间，他听见金线断裂的脆响，像极了当年杂役房里被踩碎的练气诀玉简。

　　“凡骨不可欺。“他低喝一声，护罩猛地膨胀。

　　封天网的紫芒在他眼前炸裂。

　　罗羽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七窍流出，但他的手已经摸到了网外的云层——潮湿的、带着雷息的云，正裹着他的指尖，往更远处涌去。

　　而在他身后，玄风长老的身影在雷光中逐渐清晰。

　　那老者的掌心浮着块漆黑玉牌，牌面刻着的“灭“字，正随着他的逼近，渗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罗羽的指尖刚触到网外云层的刹那，玄风长老的冷笑便裹着腥风灌进识海。

　　他喉间的血沫被这声笑激得呛进气管，眼前骤然发黑——三个月前在玄霄殿，这老东西也是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宣布要将他以“私藏魔器“的罪名处死。

　　那时他是杂役弟子，连跪的资格都没有；如今他握着能掀翻整个仙界的证据，这老东西却仍当他是砧板上的鱼肉。

　　“血煞咒！“玄风枯瘦的手掌骤然攥紧，掌心血珠飞溅，在虚空凝成暗红咒文。

　　那些纹路像活过来的毒蛇，顺着封天网的金线往罗羽周身钻。

　　罗羽立刻闻到腐肉般的腥气，混沌鼎碎片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肉——这是魔修禁术，专门侵蚀修仙者的灵脉根基，当年苍梧山满门被灭，用的就是类似的咒法。

　　“王瑶！

　　苏浅！“他本能地吼出声。

　　混沌空间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王瑶的隐息阵被咒力震破了。

　　他能感知到那方小世界的壁垒正在扭曲，王瑶的灵力波动突然变得紊乱，像被狂风卷着的烛火；苏浅的短刃倒是还在劈砍咒纹，但每一刀都带起她自身的血雾——她在以伤换伤，替他拖延时间。

　　“急什么？“玄风的指甲刺破掌心，血珠在咒文中凝结成更小的“灭“字，“你那两个小相好的空间，早被我下了锁魂钉。

　　等咒力渗进去......“他眯起眼，“她们会比你先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句话像淬毒的针，直接扎穿罗羽的理智。

　　他突然松开攥紧的名单，任由符纸飘在身侧——那是用玄铁髓浸过的密卷，连雷火都烧不化。

　　然后他咬破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画出混沌鼎的图腾。

　　鼎灵的嘶吼在识海炸响，那是上古神器被魔咒激怒的咆哮。

　　“凡骨......“罗羽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锐响，“也能燃尽仙魔。“

　　他周身的金色护罩突然转为赤焰。

　　那是他血脉里沉睡的至尊骨被激怒的征兆，火焰舔过封天网的金线，竟发出熔金般的“滋滋“声。

　　玄风的咒文刚触到火焰便开始扭曲，像被投入沸水的虫豸。

　　罗羽趁机抓住飘起的名单，将其塞进贴胸的玉匣——那是王瑶用她半块本命玉牌熔铸的，能隔绝一切探查。

　　“噗！“

　　罗羽的左肩突然绽开血花。

　　玄风不知何时祭出了追魂钉，那枚淬满蚀骨毒的钉子正穿透他的灵脉。

　　剧痛让他的火焰出现瞬间的破绽，封天网的金线立刻缠上他的脚踝。

　　他低头，看见金线上爬满细小的倒刺，每根倒刺都在往他血肉里钻，像要把他的骨血都抽干去滋养这张网。

　　“罗羽！“王瑶的尖叫穿透空间壁垒。

　　罗羽看见混沌空间的裂隙里渗出一缕血丝，那是她强行突破锁魂钉的代价。

　　苏浅的短刃紧随其后，带着她特有的寒毒，将缠在他脚踝的金线削断半寸。

　　“走！“苏浅的声音带着破音，“再不走我们就烧了混沌鼎——大不了同归于尽！“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罗羽的灵台。

　　他猛地拽动混沌鼎的力量，赤焰骤然暴涨三尺。

　　封天网的金线在火焰中发出哀鸣，玄风的咒文被烧得只剩一缕黑烟。

　　罗羽咬着牙往前一冲，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撞破最后一层金线屏障。

　　“轰——“

　　强烈的气浪将他掀飞。

　　罗羽在半空翻了三个跟头，重重砸在一处荒岭的岩石上。

　　他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嘴里的血沫喷在青灰色的山石上，染出触目惊心的红。

　　但他顾不得这些，立刻摸向贴胸的玉匣——还好，名单还在。

　　“罗公子！“

　　熟悉的清越嗓音从左侧传来。

　　白灵仙子的身影破云而下，腰间的九凤环佩叮当作响。

　　她的右肩缠着渗血的绷带，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我按你说的，引开了仙卫大队。

　　证据呢？“

　　罗羽撑着岩石坐起，将玉匣递过去。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注意到白灵的掌心有新结的血痂——是刚才引开追兵时捏碎传讯玉符留下的。“这里面是天机碑的记忆碎片，“他咳了两声，“从玄霄殿密室偷来的，足够证明他们勾结魔界，用凡人的魂魄炼升仙丹。“

　　白灵接过玉匣的手在抖。

　　她低头凝视着匣上的云纹，突然将其按在胸口：“我这就去太初阁，找掌律长老当众开启。

　　罗公子，你救的不只是那三千凡人，是整个仙界的......“

　　“小心！“

　　罗羽突然拽住白灵的手腕。

　　他闻到了风里的不对劲——那是种类似腐叶埋在雪底的气息，带着让人牙酸的黏腻。

　　远处的云层里，一道黑影正以诡异的弧度飘来，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的提线木偶。

　　“暗影......“罗羽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

　　他曾在玄霄殿的密卷里见过描述：这是仙界最神秘的杀手，只听命于那位从未露面的“上尊“。

　　三个月前师门覆灭时，他在血泊里见过这道影子，比夜色还浓，比毒蛇还冷。

　　暗影在十丈外停住。

　　他没有脸，或者说，他的脸像被雾气笼罩的镜面，只能隐约看出嘴角上扬的弧度：“白灵仙子要去太初阁？“他的声音像两块磨盘在摩擦，“不妨等等——上尊新下的密令，说要清理门户呢。“

　　他摊开手，掌心里躺着块黑色木牌，牌面用金线绣着“清“字。

　　白灵的脸色瞬间惨白——那是仙界最高处决令，持牌者可先斩后奏。

　　罗羽的手指悄悄扣住腰间的混沌鼎碎片。

　　他能感觉到王瑶和苏浅在混沌空间里的灵力波动，她们应该已经脱困，正在往这边赶。

　　但暗影的气息太诡异，连他的至尊骨都在发出警告。

　　“你们以为，“暗影的声音突然变轻，像在说什么亲昵的秘密，“拿到这点证据就能翻云覆雨？“他的身影开始虚化，“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他已消失在云层里。

　　山风卷起罗羽额前的碎发，他望着白灵手中的玉匣，突然想起王瑶在混沌空间里说过的话：“等你带名单出去，我们就去看三十六天的云海。“可现在，云海依旧，云下却藏着更浓的阴云。

　　白灵握紧玉匣，转身时眼底闪着决绝的光：“我这就走，就算被清道夫追上......“她顿了顿，“也要让太初阁的钟声响彻九重天。“

　　罗羽望着她腾空而去的背影，又抬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他摸了摸胸口还在发烫的玉匣，那里不仅装着证据，更装着王瑶的血、苏浅的刃，和所有被践踏的凡骨的呐喊。

　　山风突然转急，卷起几片枯叶打在他脸上。

　　罗羽擦掉嘴角的血，站起身。

　　他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剑鸣——是王瑶的星陨剑，是苏浅的淬毒刃。

　　他笑了笑，握紧混沌鼎碎片，往剑鸣传来的方向走去。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在杂役房里被欺辱的少年。

　　他有要守护的人，有要掀翻的天，还有......

　　还有凡骨里，从未熄灭的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