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柳儿有孕后,薛绍自是满心欢喜,细心照料,无微不至。
十天后,薛绍的正房嫡妻郭氏也传出有喜。薛府双喜临门,全府上下喜气洋洋。
且说这郭氏,其父是江陵郡侯郭忠恕大将军,郭大将军常年率领重兵驻扎在外。薛氏虽手握权柄,但因八王之乱,与文官集团势如水火。薛广主政掌权,一改前朝重文轻武的惯例,大力提升武将的地位及影响,四处打压文官的势力,双方的对峙日趋激烈。故显赫文官世家与薛府几无往来,更不愿与薛广结为儿女亲家。薛广只得在武将中择选,挑来挑去,最终相中了郭忠恕家的女儿,也是看重郭将军在军中的势力。
郭氏过门之后,虽与薛绍不甚投缘,但操持家务、侍奉公婆无有任何差错,即便薛绍偏宠妾室,未曾有丝毫怨怼。团哥儿到和风轩后,一应供奉,只有增添未有克扣,逢年过节还厚赏各节礼。团哥儿虽与郭氏见面不多,却与郭氏天然亲近,见面相见总是大娘子不离口,围着大娘子转。郭氏虽打心里喜欢团哥儿,却从不逾矩过分疼爱。如此种种,更令薛绍由衷敬佩郭氏。薛绍虽与郭氏不能郎情妾意,但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不曾有离心离德之时。
郭氏有喜,薛绍也是发自内心替她高兴。
薛绍两头奔波,不愿冷落、疏忽了任何一方。
怀胎已经七个月,冯柳儿身子日渐沉重,愈发慵懒起来。
午后的闲暇时光,冯柳儿侧卧在榻上小憩,团哥儿将小脑袋放在冯柳儿的肚皮上,安静地听着即将出世的弟弟、或妹妹的动静。
冯柳儿轻摸着团哥儿的小脑袋,问道:“团哥儿,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团哥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只要是娘亲的孩子,团哥儿都喜欢!如果是个弟弟,我就保护他;如果是个妹妹,我就宠爱她!”。
“我们团哥儿以后一定是个好哥哥呢~”,冯柳儿看着躺在身边的团哥儿,突然觉得上天对自己厚待有加,便觉心满意足了。
冯柳儿、郭氏一朝有孕,怀胎十月,先后生产。冯柳儿诞下了个女儿,郭氏三天生的是一个大胖小子。
薛绍一年抱俩,儿女双全。如此喜事,怎能不庆祝?薛府大摆流水席,热热闹闹庆祝了三个日夜方才停歇。太后、皇帝、皇后纷纷赐下厚礼,圣眷日隆。
薛绍给女儿取名“薛昱柔”,人称“柔姐儿”,小儿子名叫“薛昱琮”,人称“聪哥儿”。
柔姐儿甫一出世,就成为全府上下的心头肉,一个娇俏的美人儿,又冰雪聪明,古灵精怪。薛绍视其为掌上明珠,万事都以柔姐儿为先,但凡柔姐儿请求的,没有不应允的,阖府上下都看得出薛绍最宠这个女儿。团哥儿与柔姐儿一母所养,自然对他百依百顺,但凡有好玩的、好吃首先想到的必是柔姐儿。
聪哥儿生来淘气,郭氏虽然严加教导,奈何聪哥儿生性顽劣、性格倔强,多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但聪哥儿毕竟是薛绍嫡子,外祖家门显赫,生母郭氏颇受尊敬,因此聪哥儿早被薛府上下默认为薛氏未来的继承者。冯柳儿本就与世无争,聪哥儿一出世,便时常叮嘱团哥儿万事以聪哥儿为尊,不得僭越。
聪哥儿生来天不怕、地不怕,薛崇、薛绍、郭氏都奈何不了他,但唯独对柔姐儿言听计从,让他去东,绝不敢去西。聪哥儿若是惹恼了柔姐儿,柔姐儿可不像团哥儿,忌讳着嫡庶尊卑,上手就是掐着耳朵。在薛府院子里,到处都留下了聪儿被柔姐儿掐耳,苦苦求饶的情景。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团哥儿八岁,冯柳儿开始给他启蒙,教他读书写字。
“团哥儿,今日娘亲教你写字,你想学哪个字啊?”,冯柳儿问。
“我想先学爹爹的爹!”,团哥儿答道。
“团哥儿,真是偏心!小时候先喊爹再喊娘,长大了也先学写爹字~”,冯柳儿背过身去,装作一副不快的样子。
“娘亲,书上有云爹娘、父母,自然是爹爹在前,娘亲在后,儿只是照着圣人言学字,不觉有错啊?”,团哥儿侃侃而谈。
“就你歪理多~”,冯柳儿轻轻刮了一下团哥儿的鼻子。
“爹爹的爹字壁画太多了,咱们还是先学着写父字吧!”。冯柳儿握着团哥儿的手,一笔一划教他运笔起势。
团哥儿毕竟是小人儿,又是初学,毛笔力道不好掌控,练习了片刻,团哥儿已是薄汗涔涔,手腕酸软了。
冯柳儿心疼他,劝他休息一刻,不急于一时。
团哥儿虽面子上和善,但骨子里有股倔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握着笔巍巍颤颤继续学写父字。
练习了整整一个下午,团哥儿终于将父字写的有模有样了,满心欢喜地挑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说着要给爹爹看,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冯柳儿来不及劝阻,就随他去了。
团哥儿手里攥着字帖,一路小跑,只想快点送到爹爹手上,一个不留神,跟对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手中的字帖也散落在地上。
团哥儿赶紧起身去捡拾地上的字帖,惟恐字帖被玷污了。
啪一声,来人给团哥儿一个响亮的耳光,团哥儿脸上顿时涨起了五个手指印。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聪哥儿。他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在庭中奔跑玩耍,一时未察才和团哥儿相撞。
“你走路没长眼睛啊!”,聪哥儿对着团哥儿怒吼道。
团哥儿虽挨了聪哥儿一巴掌,心里有委屈,但想起冯柳儿日常教导、叮嘱,便不予他计较,打算忍气吞声捡了字帖后就离开。
聪哥儿见团哥儿不作回应,以为他无视自己,心里的怒火更大了,看着团哥儿正要捡拾地上的纸张,便重重一脚踩了上去,还用力搓了几下,将纸张糟蹋得一塌污糟。
“你——!”,团哥儿见字帖被踩得稀烂,心中的委屈瞬间爆发,顺手推了聪哥儿一把。团哥儿虽然没有用力,但毕竟大聪哥儿三四岁,聪哥儿哐当一下倒在了地下,哇哇大哭了起来。
正在此时薛绍循声赶来,见聪哥儿倒在地下大哭,团哥儿站在旁边发愣。
“团哥儿,你可知错了?”,薛绍历声质问团哥儿。
“我没错!”,团哥儿心里叫屈,认为爹爹不问缘由,就偏袒聪哥儿。
团哥儿不作辩白,就赌气地转身径直跑回和风轩。
团哥儿哭哭啼啼跑到自己房中,关门自闭。冯柳儿、芸娘、柔姐儿三番五次来劝就是不开门,只一句“我没错!”。
冯柳儿一时解不了其中缘故,便随他去了。
晚膳团哥儿也不曾出来进食,柔姐儿端着饭菜在门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团哥儿亦是无动于衷。
稍晚,薛绍来到和风轩,手中攥着那污损的字帖。
薛绍大致说了今天的事情与冯柳儿听,冯柳儿听完也未明态度。
“柳儿,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偏袒聪哥儿,看轻了咱们团哥儿?”,薛绍问道。
“薛郎,我都懂!尊卑有别,嫡庶有差,团哥儿要想过得平安顺遂,就得学会隐忍、退让,你的一片苦心,与我又有何异呢?”,说罢冯柳儿依偎在薛绍跟前,用自己的理解来安抚他。
听说团哥儿拒绝用晚膳,薛绍担心他的身体,于是亲自端着一碗饭菜来到团哥儿门前,轻轻叩门。
“我不吃,我没错~~”,听声音,团哥儿已经哭了好一阵,嗓子已经嘶哑。
薛绍内心愈发不忍,对着门内说道:“团哥儿,是爹爹错了!团哥儿的字,爹爹看了,写的是极好的!”。
吱的一声,团哥儿将房门打开,一下扑到薛绍的身上,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一天的委屈就这样消失于无形了。
薛绍安抚团哥儿平复情绪,又亲自替团哥儿洗漱,看着团哥儿将一碗饭菜吃了个底朝天。想必是伤心也很耗力气吧!
薛绍陪着团哥儿,直到团哥儿入睡,方才吹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