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
你很难想到我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和赵喜坐在剧院舞台顶端的横梁上。如果被赵克看见了,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吧。这里高得让我都有些眩晕,虽然我们俩身上绑着工作人员们在检修时用来保证安全的安全绳,但是也无法忽略从舞台到这儿的高度足够把人摔得七零八落的事实。我很惊讶赵喜居然对此毫无畏惧,刚刚从横梁走过来的时候我的腿都很不争气的在发抖,这个小姑娘却走得无比轻快,甚至让我感觉在下一刻会蹦跳起来的那种轻快。很显然,坐在我身边的她偷瞄到了我写的这几句话,开始叫我胆小鬼了。演出还得好一会才开始,我们也是为了保证这次不会有人在密道那里把守,才提前了很久过来。希望距离演出还有足够的时间让我能够给你回完这封信。
首先我得夸赞你的智慧,你显然为棘手的问题提出了一个非常安全又可行的解决方案,真是让人佩服的聪明才智。
关于那一大段关于如何破解迷宫的内容,我其实并没有看得太明白。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尽量描述得具体又形象好让我能够看懂。但是说实话,把一个人的意识颠来倒去的摆弄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过了我的认知范围。我在想如果这个日志只有帕丁能够解锁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来打开这份记录?只要让这个日志确认到查看的就是帕丁本人就没问题了吧。如果你们连这个都没有想到那就太让人惊讶了,我提出来只是想让你解答我的这个疑问。另外,如果你们创造了一个没有意识的白板,迷宫在确认来访者身份时也没办法得到“这个人是帕丁”的结论吧,毕竟它检查的是一个空白的意识,是无法确认身份的。原谅我这个外行人问出这些蠢笨的问题。
哦哦,演出要开始了,抱歉我得结束这封信了,赵喜已经在边上和你道别,用这种方式催促我赶紧进入陪她观看的状态。希望东的办法能够有效,期待你的下次来信。
新历330夜寒冬
王障:
不得不说,你的夸奖真的很敷衍。那已经不是你一贯的“严肃”了,我甚至从你的字句里看到了“不过如此嘛”这样的表情。我很不满意你的这个夸奖,很扫兴。
不过你提出了两个非常白痴的问题,不对,即白痴又聪明的问题。首先,不能让帕丁接触到这份日志,是因为他作为日志的主人还不知道会对这个日志做出怎样未知的操作。如果他只是锁住日志,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能够打开,如果他在接触日志的第一时间把它销毁了,那我们就真的失去了最后的后手。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帕丁用任何方式接触到日志,不论是实体还是意识。更何况帕丁在意识方面的操控能力现在仍然是个迷,如果能够对他进行意识挖掘或许还能从他的意识里找到关于日志的一些信息,很明显我们没有办法做到这个前提。所以最为最后的资料,我们必须保护好它,不能让它受到任何可以想见的破坏。
这样你第一个白痴的问题就已经解答完毕了,你第二个问题是属于聪明的那一部分。虽然让人很不甘心,但是你明显想到了我们忽略掉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对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有了相当大的期待,所以并没有想到这个非常浅显又基础的问题。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旁观者清吧。在经过一系列推算后,东肯定了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是一个没有任何内容的白板被导入迷宫,很大概率会被迷宫判定为入侵者。但是这次我再次想到了一个天才的办法,希望这回你能用点心夸我。如果白板不行,那我们可以往白板里存入一些可以让迷宫判断这个人是帕丁的词条。而我们在那个古老的资料库里就找到了符合条件的这种东西,没错,就是那巨量的音乐收藏。现在的计划是,在白板进入迷宫之前,向他传输已经打包好的这些音乐,并且标注为“音乐收藏”这一词条。虽然听上去好像是在操控人的意识,可能会让你觉得很奇妙,但是要给一个没有意识的白板输入信息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当意识重新回归的时候,之前所传输的那些东西都会消失,就好像我把你当成朋友,某天我的意识被拽去其他模块里了,有人在这时给我上传了一个你是我仇人的信息,想要以此来修改我的意志,这显然是不可行的。当我原初的意识回归时,这些被上传的假东西会被自动清洗掉。所以当白板进入迷宫后,除了那些帕丁少得可怜的资料,我们还会把那巨量的音乐存入白板的脑子里,或许我们就能凭借这些词条骗过迷宫。但愿它不需要太多的验证就能通过。毕竟我们手头能够用来伪造帕丁身份的东西真的不多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了吧。
那么这一次,我就权当赞美过你了,毕竟你上一次的那个不合格,所以两两相抵消。
不知道你和赵喜观看演出的体验如何。你们在那种位置应该能看见所有演职人员的头顶,你们可以好好品评他们之中谁的头顶最让人赏心悦目。不过按照你的说法他们表演的应该都是歌剧,虽然你们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好歹能听听音乐,这样你就有了能和我聊音乐的资本。希望你们观看的演出值得你们付出这么大的冒险。等到下次回信时我们或许就能对船长日志有进一步的破解了,希望如此吧。
新历330夜盛夏
琼:
还是那句,你肯定没法想到我现在在哪里。
我带着赵喜从帕比特社团逃了出来,没错,就是逃。现在我和她在野外,还是一样的树棚,没有火堆,这次也远不如露营那般惬意了。
我得稍微整理下思绪。近些日子为了躲避帕比特人的追捕,我现在已经精疲力尽。带着一个小女孩逃跑,脚程本就不快,帕比特人显然比那些铁脑袋更明白追猎的手段,我很勉强的才摆脱他们。现在稍微安定了一些,但是我仍然没法放松警惕,随时准备捞起赵喜就开始继续逃亡。所以脑子现在十分混乱,没法和你好好回信。如果这封信有什么让你感到疑惑的地方你就多担待吧。
一切都得从剧院说起。一开始的演出部分还十分正常,演员们表演了一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展现了一位少年如何经过重重考验取得女孩芳心。不过演员的演唱十分完美,至少对在音乐方面还是一个白板的我来说已经足够完美。不过这都不重要,接下来才是这次集会的真正目的。在社团成员们鼓掌送走演员们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了舞台,居然是童湖。对了,我得给你形容一下当时剧院里的场面,在观众席黑压压的坐满了人,甚至在过道上都被人排的满满的,之前我说这个剧院能够容纳帕比特一半的居民,刨去小孩我甚至觉得这个剧院那会把帕比特所有的人都给包圆了。童湖进行了一段匪夷所思的讲话,或许是因为之前我没有来听过他的演说,没有之前的铺垫,他说的很多东西我都弄不明白。最为主要的内容,应该就是他指控以赵克为首的领导层私通铁脑袋,他们帮助铁脑袋刻意隐瞒重要情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证据能够支持他这样可怕的指控,也想不明白在阳次子星的赵克有什么本事能帮到被囚禁在阴次子星的铁脑袋们。说真的,我当时很想直接去问问童湖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在一番慷慨演讲后,童湖开始鼓动那些在场的帕比特社员,让他们去活捉赵克和周奇,还有他们的家人,至于其他的领导层就地处决。是的,当时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震惊得差点从横梁上滚下去。我没有想到童湖会下达这样可怕的指令,在我心里虽然和他并不亲密但是绝没有把他算成是坏人那一列,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舞台下那些帕比特社员们近乎疯狂的响应。他们咆哮着,振臂高呼着嘈杂里我都没法辨认出他们到底在叫喊些什么具体的内容。我很后悔没有早点捂住赵喜的耳朵,童湖接下来的发言太过邪恶,连我都觉得胆寒,他指示那些疯狂的人群,让他们以赵克的孩子为要挟,逼他说出那些隐瞒的情报,以及铁脑袋们的计划。显然他说的就是我身边的赵喜,童湖这个狗杂碎,居然让社员们准备好柴堆,一旦赵克和周奇有任何不配合,就会在他们眼前把赵喜绑上柴堆活活烧死。你能想象当时赵喜的心情吗?这些社员们对于赵喜来说最多就算个眼熟,大部分都是陌生人,当有这么多的陌生人突然对你投来巨大的恶意,那种可怕的感觉让赵喜当时就被吓呆了。直到社员们浩浩荡荡的离开剧场,赵喜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知道,她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被人听到,在那张僵硬的脸上,只有眼泪不是静止的。
虽然我很想去和童湖面谈,我对铁脑袋的态度也是绝对的憎恶,如果他所言为实,那我同样希望能够让赵克和周奇吐出真相。即便他们对我真的很好也不能容忍。不过现在帕比特社团的居民显然已经陷入了可怕的偏执,或许他们已经多次向赵克和平的提出过现在的诉求,我不明白为什么赵克和周奇他们会选择为铁脑袋们继续隐瞒。但是当务之急是保证赵喜的安全,如果被社团里的人们抓住,后果不堪设想。我和赵喜从剧院的密道出来时,赵喜还没有从之前的惊吓中缓过劲来,即便我们在那根横梁上已经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赵喜再没有了蹦蹦跳跳的活泼,她的双腿无力到仅仅足够支撑她站着,连迈步向前都十分困难。好在密道通往的那条巷子并没有什么人,我抱着赵喜从那里逃脱向社团外前进。社员们似乎都以赵克的家为中心聚集,越往社团边缘移动周围散落的人们就越零星。但是出社团的大门紧闭着,门口也站着社员把关,明显我和赵喜没法从大门逃离。围着帕比特的这堵墙对我来说并不难翻越,之前从铁脑袋那逃跑时就已经验证了这一点,我说过这两个地方的墙很像。但是现在我多了个赵喜,让攀爬的难度高上不少,多亏了赵喜足够轻,最终我背着她也算勉强的翻过了那堵墙。该死的是,就在我翻过墙的瞬间,我们被人发现了。
我背着赵喜用我最快的速度在野外奔逃。帕比特社团外是一片平原,上次我和赵喜去露营走了很远才到达有树林的地方。也就是说在这一段我连能隐藏的地方都没有,在没有火把照明的情况下在野地里奔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你没法知道脚下的灌木里会藏着什么,所幸我没有踢到石头或是踩到木刺,再次勉强的在被包围前钻进了树林。这次的追兵里显然有老练的猎人,即使我已经尽量迅速的隐蔽起来,有几个人仍然在长夜照明不足的情况下绕到了我的前面包抄我们。还有猎狗的吼声,以人的速度,是绝无办法逃过猎狗追捕的,特别是在你已经能够听见它们的情况下。我只能把背上的赵喜放下来托起她让她爬到树上躲避起来,但是我很清楚在老猎人面前这样拙劣的躲避基本没用。但是至少我还能在树下保护她,即使只有那么一小会。我可不想让她一个人逃跑被猎狗追上。就在我完成托举的那一刻,两条健硕的猎狗从我面前树冠的阴影下扑了过来。即使我做出充分的准备我也没法抵挡这两只虎头虎脑的猎狗这样全力的冲击,我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这两只训练有素的猎狗分工明确的控制了我的左手和右腿,这还是我头一次被猎狗咬,以前陪着隔壁社团的人打猎,看过猎狗那凶狠的样子,内心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被这些畜生逮着了。猎狗狠狠的咬住我,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它们那两颗嵌在我肉里的犬齿,它们还疯狂的甩着头,试图撕裂伤口让我彻底丧失行动和反抗的能力,树上的赵喜看到这一幕被吓得尖叫起来,我试图让她躲避看样子是完全白费了。不多一会这两只畜生的主人就赶到了,手上拿着双头叉,一种专门用来捕猎用的武器。我已经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把叉住我的脖子然后把我整个人翻过来,将我的手脚反绑在木棍上,方便待会抬着我回到帕比特社团。以前我们打猎时,基本也就是这么对待猎物的。当时我只希望他们能够对赵喜温柔一点,赵喜一直在尖叫,很显然没法听见我让她乖乖跟他们走的呼喊。
正如我的想象,他们叉住了我的脖子,叉齿深深的刺探进土地里,让我脑袋动弹不得。我乖乖的仍他们摆弄,现在已经被狗咬的很疼了,我可不想待会在被绑上时有那条四肢是被打断的。把我翻了过去,两条该死的蠢狗终于松开了嘴,他们拽过我的双手准备捆绑。但是就在我已经放弃抵抗准备像山猪一样被倒吊着抬回帕比特社团时,那两个猎人倒在了地上,就好像是脑后被人给了一闷棍一样直挺挺的倒下了。而就在不远处,尾随这两个猎人赶到的其他追兵也如出一辙的倒下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这逃脱的绝佳机会我没有理由会放过。我用脖颈顶着那杆叉子,一点点松动它在钉在地里的地位,叉子的刃勒得我脖子生疼,我能感觉到有血顺着脖子流到了地上。好不容易把叉子松动了一些,趁着两条蠢狗还在关心他们的主人时,我用右手反手拔出了那杆双头叉,翻过身来腾的坐起,用叉子叉进了离我较近那条猎犬的身体。好消息是显然它被重伤,没法再扑过来咬我了,坏消息是这该死的畜生居然带着那杆插在身上的双头叉逃跑了,我想我该是因为流了太多血有些脱力,才让它用这样诡异的方式把手头唯一的兵器夺走了。我的心里在那时只有该死两个字在不断重复着,另一条狗很明显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再次朝我扑了过来。我在倒在我身边原本是想要绑我的那个猎人腰间摸到了一块燧石,我很希望在他腰间能有些别的东西。接下来就是一段非常原始的搏斗,我用已经有几个洞的左手挡住它的冲击顺便堵住它的嘴,然后凭着体重优势把它按在了地上,右手拿着燧石不断凿着它的脑袋和眼睛,直到它松开嘴向我妥协。虽然这时候这条臭狗的脑袋已经名副其实的开了花。
我的手脚被狗咬的很严重,脖子后面倒只是皮肉伤,肚子也在刚才压制那条混账东西时被挠出数不清的血印。万幸的是猎人打猎时都会带些应急用的好东西,有用来缝合伤口的针线,有用来包扎的布条,还有些用来外敷伤口的药粉。虽然处理伤口的过程产生的疼痛比伤口本身更加要命,但是好歹它能让这些伤口不至于要了我的命。我想你不会想知道关于处理伤口的细节的,那些我光是想想都觉得肉疼。不过赵喜帮了我很大的忙,虽然她也很害怕,但是至少帮我穿好了针线。
赵喜经过长时间的尖叫,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了。但是依然很努力的问询了那些倒在地上的人是什么情况,我只能如实的告诉他我也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还活着,只能算作昏迷,还不算是暴毙,没有给这一整段逃亡添上更多恐怖的元素。我在他们身上摸了些能用上的东西就带着赵喜艰难离开了。鬼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醒来,我只希望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逃得足够远。我不知道现在这个位置算不算足够远,也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醒过来。但是我知道我该去睡一会了,伤口还在作痛,给我的体力带来了巨大的消耗。很遗憾没法指望赵喜照顾我,显然在野外的生存她还需要更多的历练。只能拜托她替我放会哨了,但愿她足够机敏。但愿吧。
新历330夜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