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沉默着，我不能判断钟鱼说的话的真假，钟鱼看出了我的迟疑，把卫星电话直接丢到我手上，说：“这个留给你，里面唯一一个联系电话就是哑巴的，我们说好了，这个电话打出去的电话不管是谁，都来接。”

　　我拿着这个卫星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沉甸甸的，钟鱼说完就走，很快，伍一的人就扛着尸体从我们边上过去，丢了一个包在我们脚边，我站在原地，不知道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看着他们离开，我心里很难受，有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我有种抛弃他们的感觉，为了我们几个活下去，他们要在这里继续这种危险的事情。即使伍一告诉我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必须留下，我还是觉得心里难过。

　　直到他们都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才渐渐缓过来。伍四又给我留了一只血清，他把血清给我的时候很平淡，好像伍一带的人都没有一点情绪的起伏，我之前一直害怕他们会有一种伍一背叛他们的感觉。

　　但是他们都没有，伍四甚至很感激地告诉我，感谢我把伍一带走了。

　　我不能理解这些情感，但是我感觉得到伍四的感激不像是假的，似乎我周围的这些人每个都有难以启齿的过去，被一块巨大的布笼罩着，而我的一只手就拽着这些布的一角，随时准备掀开，把布下面的东西暴露出来。

　　可是我没这个勇气，所以我只是拽着，像是被别人强行灌输着一点信息，我的内心是排斥的，我宁愿我不知道，然后就看着当下。

　　我们是早上出来的，折腾到现在也就将近中午，我们还要在雨林里待一个下午，等到天擦黑了才开始离开雨林。

　　蓝眼睛总是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盘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垂下来看着我们。我看见蓝眼睛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除了狰狞的疤痕，看不出来蓝眼睛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透过树冠，我看见一点黑烟，被树冠切割，我只能看见一点的黑色，要不是我一直看着发呆，我会以为只是阴影而已。

　　“烧起来了。”我轻声说。

　　老巴一直没怎么说话，我看着老巴，想起老巴一开始是钟鱼的人。我想了想，问老巴道：“老巴，你之前为什么跟着钟鱼来啊？”

　　老巴看着我，笑了，说：“凑热闹呗。”

　　听起来就是很拙劣的借口，但是我没有再问，我觉得我的脑子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再让我去想这些事情了，我的脑子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和情绪塞满，我甚至觉得这些东西在我的脑子里形成了重量，往下压着，让我很疲惫，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了。

　　“你怎么了？”卫见山注意到我的安静，看着我。

　　我摇摇头，只觉得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好像突然从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变成了某个小说的主角一样。只是我这个主角对自己的定位并不清晰。

　　“有点累。”我动了动，想给自己挪一个舒服的位置。我看着我的身体，忍不住笑了，伍一说的没错，我现在身上简直没有一个好地方。

　　我的眼角开裂了，贴着创可贴，脸上也是一大块纱布，有的时候还会遮挡我的视线，虽然我和伍四吐槽过这一点，但是伍四说这是最好的能把脸上那一大块擦伤给处理好的方法。肩膀被插了一刀，到现在也还疼，我不敢把手臂抬起来。十个指尖就有七个都裹着纱布和创可贴。左边的大腿刚被蛇咬，右边的膝盖还红肿得可怕。

　　再想起之前我的手背和脚，我突然有点悲哀起来，仰着头看着他们，说：“你们说我是不是太倒霉了。”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伍一说：“也许这就是你受伤人生的冰山一角。”

　　我撇撇嘴，说：“我到这里来就把我前半辈子没受的伤全攒到这里来了是吧。”

　　伍一就笑，但是我听着他不高兴，卫见山看起来很迷茫，只是呆呆站在一边，蓝眼睛就盘在他边上的树上，看起来也很安静。我看着这个诡异的构图，不知道卫见山在想什么。其实我也能理解这种感觉，就好像要我突然离开我的舒适圈一样，我也会感觉迷茫和一点害怕。

　　“你会舍不得这里吗？”我看着卫见山。

　　卫见山的表情看不出来悲喜，只是看起来很平静，他看着我，说：“我不知道。”

　　我深呼吸几口，说：“反正我会的，至少这里空气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卫见山在外面要重新适应城市的喧嚣就觉得有点好笑。

　　我想象不出来卫见山不穿这一身单色的衣服，换成我平时穿的那种短袖花裤衩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我居然有点期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卫见山一直只是听着，想来也是，他对于我们说的那些东西都不了解，也插不上话。

　　老巴先是给卫见山讲了这几年的变化，卫见山看起来就好像一个重新上学的学生，一直认真地听着老巴说话，不时会问点问题，老巴都很快速地给他解答了。

　　看着看着我就开始期待我们出去以后的生活，当然，卫见山跟着谁这个问题我们也讨论过：当然是跟着老巴，我要回学校，伍一也要先处理自己的事情，卫见山只能跟着老巴。

　　天开始擦黑以后我们就开始动身，我的速度不快，为了迁就我，我们提前了一个小时动身，加上蓝眼睛的保驾护航，我们几乎是踩着点出现在村寨门口。

　　我看见黑暗里站了一个人影，看起来很壮，和伍一有的一比，我不敢上前，拿出钟鱼的卫星电话打了一个电话，对面的人的脸突然就出现在手电筒的光里，只不过这从下往上打的光看起来并不美观。

　　“哑巴？”我叫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这么叫好像有点不太对，正想着怎么改口，哑巴就冲我点了点头，冲我们招手，让我们跟着他走。

　　村寨外面是一个坡地，下了坡哑巴就停下了，下坡之后我感觉我的膝盖生疼，一直咬牙忍着，这坡度对我的膝盖是真的不友好。

　　哑巴突然走到我面前背对我蹲下，我愣住，卫见山轻声说：“他要背你。”

　　我虽然不是很好意思，但是还是趴在了哑巴的背上。哑巴轻轻松松背起我就开始走，卫见山他们跟在后面，我们不敢打开手电或者燃起火把，我的视线里几乎都是黑色的影子快速闪过，耳朵里除了听见哑巴平稳的呼吸声和虫鸣，听不到一点声音。

　　整个晚上我们都在赶路，显然哑巴走的路线和伍一之前走的不一样，如果说伍一是顺着谷底蜿蜒进来的，哑巴就是直接在半山腰就斜穿过去。这种路线就算我没受伤我也不可能跟得上哑巴的速度，我有几次担心卫见山他们跟不上，可是我发现我简直就是多虑了，卫见山他们一直紧紧跟着哑巴，就好像是追踪猎物的狼群。

　　第二天整个上午休息了半个小时吃了点东西，老巴给我打了另一只血清以防万一，然后我们继续赶路。一直是哑巴在背着我，我心里佩服哑巴的体力，哑巴看起来就是属于硬汉的那一种，黝黑的皮肤和壮实的肌肉，背着我还能用这种速度前进，一度让我觉得我趴在他背上像张纸贴在他身上一样，对他简直没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