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由的蜥蜴人
事实上,雷瑟夫在前几天还都在这里的,不过今天一早,他遇上了一些小插曲。
“你醒了。”雷瑟夫从床上翻身坐起的时候,便注意到了床头那到颀长的身影。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
露蒂·科迪菲什。
在平日里,露蒂一向是不太遵守什么主仆契约的,想在哪就在哪,也几乎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不过自从那次雷瑟夫半夜闯进她的房间后,露蒂就已经很久没有往雷瑟夫这边蹓跶了,今天却一大早起来,就站在了雷瑟夫的床前。
“露蒂,有什么事儿吗?”雷瑟夫不明所以,总不会是她昨天晚上想开了,可以让自己撸她的尾巴了?
雷瑟夫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雷瑟夫,”露蒂坐在了床沿上,转头对着雷瑟夫,犹豫了一下后,她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两个多月来,我做的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问?”
“这两个月来我做的如何?”
露蒂没有回应雷瑟夫的疑问,继续坚持问道。
“老实说,很好,非常不错,”雷瑟夫实话实说,“如果没有你,我们连开头的不会有,更不要说后面的事情了。”
“那就好。”露蒂紧接着继续问,“我赚的钱,有多少?”
雷瑟夫隐隐觉得不太妙。
“够一个金币的价钱了吗?”
“是的,而且远远不止。”
“最后一个问题,最近有什么紧急的事务需要处理吗?”
“没有,两家使团前来至少还需要一周的时间。”
“那就好。”
露蒂重新站了起来,非常正式地向雷瑟夫行了一礼。
“那么,我想要回我的卖身契约。”
“既然我已经做的足够了,而且现在局势也稳定了下来,我认为我已经赢回了自己的人身自由了。”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雷瑟夫的脑袋还有“嗡”地一下子。
“为什么?”
“是我说的很含糊吗?”露蒂的语气里有些困惑,“我当初就说过吧,蜥蜴人的骄傲只允许我用自己的努力去换取自由。”
“你们买我用了多少钱,我会把这笔帐还清,在互不相欠之后我就会离开。”
“如果你不允许的话……我会采取自己的方式。”
露蒂似乎觉得最后一句有些没必要,于是又补充道:“但我希望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露蒂,”雷瑟夫有些无奈,“是我,或者我们对待你有哪里不好了吗?”
“不,正相反,在奴隶之中,我从未见过或者听说过,谁能得到向我这种的优待。”
“但是,比起这个,我想要自由。”
“但是露蒂,我们需要你,我们……”
“我想要自由,我的‘主人’。奴隶的身份始终是牢牢套在我脖子上的枷锁,我不想顶着这个过一辈子。”
“想想我们,我、凯瑟琳、克里斯蒂娜、甚至约里克或者艾薇,要是你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需要自由,雷瑟夫。”
露蒂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想想你自己!要不是我,你还能……”
“我要自由,先生!”
卧室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雷瑟夫扶着额头,他不该这样说的,当他把那条最好的血脉按在露蒂的身上的时候,他都从未想过有一天要拿这个来胁迫她。
更别说是现在了。
露蒂同样没有再继续说话,她意识到,也许自己在现在提出这个要求,大概确实太早了些?
“呼……”露蒂长出了一口气,“这样吧,雷瑟夫,我会继续再为你战斗一段时间,直到……”
“不不不,就这样吧,”雷瑟夫挤出了一个笑容,“再稍微等一小会儿,好吗?我得洗漱,然后换套衣服。”
“我们去办理相应的手续。”
“雷瑟夫,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只是提出我的要求,如果……”
“这,不是施舍。”雷瑟夫的手从上往下,慢慢划过露蒂的脖颈。
“这是你的付出应得的回报。”
“顺便一提,脖子的手感没尾巴好。”
罕见的,露蒂这次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现,也没有反驳。
“不去找凯瑟琳和克里斯蒂娜?”
当雷瑟夫已经换好了衣服后,露蒂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她理应想到的,凯瑟琳和克里斯蒂娜肯定会找出更多的理由,让自己继续呆下去。
仅仅是雷瑟夫一个人,就让她的决心有些动摇了。
“不需要,”雷瑟夫的回复简洁明了,“当初签订契约的就是咱们俩,她们说的又不算数。”
临霜城的街道上比往常更冷清了些,不过这是好事,让他们能更快地找到管理奴隶相关事务的部门。
官员们对临霜城的新老交替不怎么感冒,反正他们原来干的是哪些工作,现在依然是哪些工作。
“解除奴隶契约,”雷瑟夫一只手上握着那页当初还是波利提醒,他们才签订下的契约,用指关节敲了敲柜台,“帮她恢复自由。”
“好的,”接待员早已谙熟这些套路了,在她的眼里,这不过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年轻奴隶主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奴隶之间,不值一提的陷阱和算计。
一般来说,“解除奴隶契约”就是解除契约,还奴隶以自由之身;而“恢复自由”,则是变更奴隶的身份为所谓的“自由人”。
只是个虚名而已,“自由人”不是正经的公民,在不少地方都和“逃跑的奴隶”画上等号。
他们除了角斗之外一无所长,也没有人愿意雇用他们做任何事情,他们根本养活不了自己。
奴隶主先是假意给他们自由,等他们受不了了,自然又会转头投向老主人的怀抱。
虽然名义上依旧是自由人,但到了这一步田地,他们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奴隶了。
奴隶主不必再去特意看管他们,因为他们自己就已经不再奢求自由。相反,他们还可以被委任去管理其他奴隶,将自己的遭遇诉说给其他人,彻底掐灭了奴隶们还想要奢求重新回归普通人生活的妄想。
不过今天,这位接待员显然是理解错了。雷瑟夫不是什么老奸巨猾的奴隶主,他就是不懂这里面暗藏的玄机罢了。
毕竟他才刚刚入行两个月。
“呃,劳驾,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雷瑟夫皱着眉头看了看手上的那份“自由人”的契约——都自由了他还在手上留什么契约?这肯定不对。
“没有错,先生,您看嘛,’自由‘。”
接待员特意咬重了“自由”这个词的读音。
“不不不,反正不是这个,另一种、另一种。”
雷瑟夫颇为坚决地把这张契约递了过去,接待员这才知道雷瑟夫的深浅——他确实不是业内的资深人士。
“先生,下次的话直接说解除契约就足够了。”接待员颇为哀怨地看着雷瑟夫,并将一枚镀银的胸针递给了一边的露蒂·科迪菲什。
“自由,一般我们指的都是,自由人。”
“这枚胸针请这位呃……总之请您不要弄丢了,当有人质疑您的身份时,这枚胸针就是最有力的证据——除非您又被猎奴队抓到。”
露蒂要是能和人类做相同的面部表情的话,现在一定是脸皮抽搐。
这人说什么呢?会不会说话啊!
什么叫“又被抓到”!一次已经够倒霉的了。
是,一般人也没机会遇上第二次——第一次就够他们挨到死的了。
接待员当然能猜到露蒂在想什么,她可是好心好意的提醒它。
重新回到临霜城的街道上,露蒂高高举起了那枚胸针,随着阳光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照看着,像是生怕这是假的一样。
说真的,当雷瑟夫拿到那张“自由人”的契约时,露蒂的心里几乎已经是死了。
她再也不能期盼着自己还能拥有真正的自由了。
即便以后再次提起又能怎么样呢?人家已经给了她“自由”啊!白纸黑字、如假包换!
但真正的自由,谁能想得到呢?信物只是一枚连纯银制都不是的小小胸针。
“谢谢。”露蒂将胸针珍而重之地放入了贴身衣物的口袋中。
“接下来准备去哪?”雷瑟夫的声音从露蒂身后传来,“准备回去家乡去?我可以给你一笔路费。”
露蒂扭头看去,以一种颇为震惊的眼神看着雷瑟夫。
“回去?谁说我要回去了?”
“那你准备在临霜城谋生?蜥蜴人在这边可不吃香。”
“谋生?我不是已经有工作了吗?”露蒂更震惊了。
雷瑟夫有些懵:“等等,那你……”
“我压根儿就没提离开的事情呀!”露蒂很大声地笑了起来,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我只是想摆脱奴隶的身份而已。”
“你想必一定也能够理解,顶着这个身份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从未打算离开你们,事实上,尽管身处异国他乡,你们也并非是我的同类,但我很喜欢你们。”
“你、凯瑟琳、克里斯蒂娜……”
雷瑟夫觉得,这时候的露蒂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当初刚认识的时候臭脾气怪得很,后来也是时常沉着脸,话也算不上多。
雷瑟夫撸她尾巴的时候除外。
而现在……
“不过,雷瑟夫,你说我现在算是什么?”露蒂突然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算什么?”雷瑟夫眨了眨眼,什么算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露蒂伸出了一只爪子,学着人类的手势像模像样地搓了搓。
“工资啊,报酬啊,”露蒂的一双红眼睛眯了起来,“怎么算?”
“我不知道,”雷瑟夫觉得自己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消化一下,毕竟他可是做好了露蒂直接辞行的准备带着她来的,“你说吧,你来开个价。”
“或许……一枚金币?”
露蒂笑得狡黠:“日结或者月结都随你,年结……也行。”
她在这儿本来又不需要为衣食住行发愁,更何况如今凯瑟琳都快成了临霜城的女公爵,她更不需要什么报酬了。
露蒂·科迪菲什觉得,这一家是不可能坑害自己的。所以所谓的报酬或者工资也不过是开个玩笑。
“那就月结?”雷瑟夫试探着讨价还价,“但是你得让我摸尾巴,要不然不给钱。”
“想的美!”露蒂嗤了一声,“脖子可以,尾巴不行!”
“一个月两枚金币?”
“滚啊!我难道是图你那点儿钱嘛?不行就是不行!”
“那就一天不让凯瑟琳下厨,行不行?”
“一个月别让她下厨,行不行?炖菜我实在是吃吐了。”
“……这个我恐怕说了不算。”
女公爵哪天想自己炖个菜,难道她哥还能拦着不成吗?
在前往公爵府邸的路上,尽管讨价还价持续了一路,但奈何露蒂坚决不让步,雷瑟夫也只好作罢——反正露蒂看样子是暂时不准备离开了,相处的时候还长着呢。
“什么?!”凯瑟琳听完雷瑟夫的描述后差点儿没蹦起来,“所以呢?你就放她走啦?!”
“她确实渴望自由,我也没什么理由再拦她……”雷瑟夫站在门口,冲着躲在门外的露蒂侧了侧头。
“你起码应该先跟我和克里斯蒂娜知会一声啊!”凯瑟琳一边埋怨着自己哥哥的办事不靠谱,一边火急火燎地穿上外套,“她走了多久了?现在还能追上吗?”
“萨曼莎,你也一起——你怎么比我穿的还快?!”
“万分紧急,公爵小姐、啊不,公爵大人,”萨曼莎此刻比凯瑟琳还要紧张一些,“我去叫车?露蒂她肯定走不了很快的……”
露蒂要走了?!那种事情不要啊!她还没摸到尾巴呐!
“你们着什么急嘛,露蒂只是要自由,又不是——算了,露蒂,你来跟她们说。”
当凯瑟琳和萨曼莎看到了从门后转出来的露蒂时,两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露蒂重获自由,凯瑟琳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毕竟露蒂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流露出一种失落的情绪。
凯瑟琳肯定是想不到这个会是因为她精湛的厨艺,让露蒂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那……露蒂现在自由了?”萨曼莎比别人看着都要高兴得多,在听完露蒂自己的叙述之后,她几乎是立刻、马上就单膝跪了下来。
她是从哪拿出来的这一束花?
“公爵大人!”萨曼莎非常恳切地看着凯瑟琳,“作为您卑微而忠实的封臣,我以往能够有幸在您的见证之下,完成我和露蒂小姐的大婚……露蒂小姐?”
露蒂根本就没等未来的萨曼莎女伯爵把话说完,就已经拔腿跑了——这都什么人啊?!
她一直觉得,龙族的取向就已经够可以的了,但毕竟这么多年下来,整个芮弗兰大陆都对龙族的各种怪诞行径有着最起码的理解和心理准备。
但这是人类啊?
咱们能不能稍微正常那么一点点,不要那么奇怪?
“……萨曼莎,你能不能告诉一下我,你的心路历程?”雷瑟夫好奇地看着失落的萨曼莎,“你是……怎么能?”
“虽然我,反正你懂的。但我也是有自己的偏好的嘛,”萨曼莎颇为遗憾地收起了那束鲜花,“我只喜欢两种类型,露蒂小姐偏偏都具备了。”
虽然露蒂小姐跑了,但她没有当面拒绝我!
没说就是有戏!
“恕我冒昧的问一下,阁下是喜欢哪两种类型的?”
“女的、有鳞片的。”萨曼莎回答的坦坦荡荡,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只有其中之一也行,比如伊苏——”
雷瑟夫:“……”
恕我直言,你这个可是真不挑啊。
凯瑟琳悄悄地挪回到了办公桌后面,她才知道,自己暂住公爵府邸的这些天是有多么危险。
还得说是萨曼莎意志力坚定,没对她起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