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在阳台上抽烟的背影，欧阳雪想起了昨晚。
对她来说，吃饭只是默默地摄取营养的行为。在书中看到的多人边说话边吃东西的行为，在她看来是没有效率的，是不可理解的。
问了研究所的职员们，也没有人回答。她歪着头回答他的问题，似乎根本不明白提出这种问题的意图。
因此，她认定书中的饮食和风景只是一种表演，从那一刻起，她就停止了思考。
——但不是。
看到了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的形状的食物实物，把它送入口中，用舌头感受到了不同于单一的各种味道。
自己点的东西和顾城点的东西无论数量还是外观都大不相同。
自己面前的盘子是他对面盘子的三倍，但那是十种颜色。换句话说就是不同的颜色。没有任何问题。
这时，她感觉明白了书中的世界。
饭后的甜点也会给自己的视觉和味觉带来冲击。
不知道为什么，顾城并没有请他们吃饭，但如果他们对吃饭的心情如书中所写的那样，他们就会习惯性地吃那样的菜。
无论外观和味道多么美妙，只要持续摄取，就会感到厌倦。顾城没有点甜点的原因是，他已经吃腻了让自己感动的料理。
——这个世界真是可怕的地方啊……。
欧阳雪面无表情地颤抖着。好久没有感到害怕了，她绷紧了身体。
那顿饭打动她的不仅仅是料理。和别人一起做这件事，让人感到有些踌躇和不自在。但不可思议的是，她并不讨厌。
在有很多战斗场面的小说中，有很多同吃一锅饭的人放出惊人的联合技能的场面。刚开始读这本书的时候，她还无法理解为什么仅仅是同吃同住就能做到这一步，现在她也明白了。
而且，自己被单独吃饭的原因也是同时的。
吃完饭，顾城打算和她分道扬镳。但是，她不顾他的反对，跟到了这里。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本以为在某种程度上是对书的补充，但她深切地体会到，百闻不如一见。
虽然时间还很短暂，但在外面的生活让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在狭小的世界里生活了这么久。她强烈地想用五感来确认实物，而不是文字和照片。
——而且，她也想知道顾城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吃饭的过程中和来这里的路上说了几句话，但答案还不知道。恐怕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和他是一样的存在是毫无疑问的。尽管如此，生活的环境却完全不同。
无数次看到与自己相同的存在，并将其全部消灭的少女，看到与自己不同的生活的同样的存在，感到困惑和羡慕。
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视线向下。她所知道的只有事实。
大号的黑色运动衫。这是他睡觉时借给她的。
虽然说没关系，但还是被强迫着穿上了。昨晚穿的连衣裙被收在房间角落的衣橱里。连同他为数不多的衣服。
衣服和床上散发出自己以外的气味，真是不可思议的感觉。虽然不觉得讨厌，但因为不习惯，加上对他的戒备心，几乎睡不着。
或许，之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也有可能遭到夜袭。虽然自己也在内心深处期待着，但那绝对不会发生。
顾城也对我很警惕，仰面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久就睡着了。但很快就开始□□，浑身冒汗，喘着粗气。
她虽然注意到了那个，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回过神来，已经在他身边了。呆呆地看着他苦闷地喘息的样子。
一睁眼就大叫，大概是做了一个很严重的梦吧。没错，一定。
欧阳雪也有过噩梦的经历。当时的心情是冷汗直冒，胃沉重，胸口痛，头摇晃。用语言来形容是最差的
现在想来，是不是应该打断他的睡眠，把他叫醒呢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结果，自己什么也没做。
想到这里，她想对他做点什么吗不知道。
欧阳雪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问号，身体倒在床上。在他那浸染的气味中，能感觉到自己的微微的味道。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透过玻璃窗传来脚步声。顾城回到了房间。
自己心中无数的疑问，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解开答案吗她还不明白。
只是，昨晚她第一次经历了笑。她明白了笑就是这么一回事。
比昨天晚上更强烈地想和他在一起。当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自己的见识也开阔了，自己对他又能做些什么呢能把那个还给我吗
窗户缓缓打开。潮湿的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我们聊一会儿吧。”
从阳台回来，顾城一坐在沙发上就对坐在床上的欧阳雪说。
声音带着紧张。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叹了口气，把身体深深靠在椅背上。
在二手家具店里买的过时设计的那个虽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却牢牢地支撑着他的身体。
虽然不能吸烟，但还是反复用手指弹一下打火机的盖子。
在接连不断的清脆声音中，少女孤零零地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
脸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感情。他判断是在等着接下去的话，于是把右手拿在手上的打火机握在拳头里，开口道。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话。
“那个……”
“那个……”
男高音和女中音的二重奏。结果两人都惊呆了，停了一拍。
“……嗯……”
“……嗯……”
偶然连续两次。因为害羞，顾城只能沉默。对方似乎也一样，虽然表情没变，但却传达出一种困惑的气氛。
“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少女把头向□□斜，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会歪着头，那是之后的事了。虽然点头回应，但告别的行为也需要说话的一方一定程度上的勇气。
接受对方的让步，然后滔滔不绝地说出来，这对性格内向的他来说是极其困难的。
视线从少女移到房间的墙壁，又移回来。这样反复了好几次，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
说不出话来的自己真没出息。轻轻咬下嘴唇，慢慢张开紧闭的嘴唇。
他在阳台上反复进行无言的尝试，最终决定了这句台词，他在脑海中反复回味，为了将这句台词成形，他的嘴唇动了起来。
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那是谁都看得出来的假笑。
“那个……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我也没时间，你的……爸妈也很担心吧”
把父母换作保护者，是对自己的固执。脸上没有露出自嘲的表情，继续说着
“所以你看，就是那个……今天回自己家去比较好吧”
顾城觉得应该是按照想好的内容说出来的。再次确认，对成果点头认可。
肩头的担子刚一放下，他就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口气。他更沉到沙发上，视线转向低矮的天花板。
少女沉默着。他受不了了，把视角从天花板转到她身上，窥视着她的样子。
欧阳雪依旧板着脸。但是，刚才还盯着这边的紫的眼睛已经转向了被黑色运动衫遮住的膝盖。没有染红，但浅色的嘴唇紧闭着。
他心中有一种罪恶感。
但如果在这里让步，自己就输了。虽然想说些安慰的话，但还是忍住了。
无言支配着两人。初夏的风拉开窗帘，穿过寂静的室内。
沉默还在继续。正当顾城无法忍受这种状态时，低着头的少女朝这边看了一眼。
“……城，我不在这里比较好吗”
她面无表情地确认道。她那双淡紫色的眼睛不知在哪里，紧紧地盯着他。
这种听法很卑鄙。他还没有强大到能随随便便地把少女的问题踢出去。
既不能说是这样，也不能说是这样比较好，顾城只能保持沉默。欧阳雪继续说道。
“我想和城在一起。”
决胜球被打进。他直勾勾的话语和望着他的双眸让他无言以对。抓了抓她那有习惯的黑发。粗暴地。
“那个啊……”
挤出来的声音是在责备她。胸口隐隐作痛。他现在正在拒绝别人。为了不让它漂走，我提高了声音。
“你知道吗我没有时间照顾别人。我没有钱，家里也像你看到的一样是单间。我知道你不想回去，因为我也是离家出走的。但是，以我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养活你的。”
探出身子拒绝。随之而来的是虚脱和后悔。趁着还没被压垮，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打算朝阳台走去。为了逃避拒绝的少女。
“房间小没关系。”
平淡的拦住了他走向逃避的背影。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欧阳雪继续说道。
“而且，没钱的话，我也去工作吧我在书上读过，没关系。”
他惊呆了，张着嘴，回头看着少女。光靠纸上谈兵的知识有什么用而且，她的性格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就业。虽然交往时间很短，但他可以确信这一点。
“等一下，可以吗……”
他想劝欧阳雪不要勉强自己，却被伸出手掌的胳膊打断了。
“稍等一下。”
挡住他，从床上站起来。他还在想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却毫不犹豫地朝衣橱走去。
她立刻脱掉了不合身的运动服。纤细柔软的后背露出来。她那白皙得惊人的肌肤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下面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之后，他又恢复了理智。
慌忙躲到阳台上。室内传来明显的衣服摩擦的声音。停了之后，靴子坚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突然停了下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战战兢兢地转过脸去，只见她穿着和刚见面时一样的白色连衣裙。淡紫色和橙色的视线重叠在一起。
过了一拍，少女说道。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走了。”
金属门发出沉重的声音，开了又关。
剩下的顾城呆呆地看着。
消费了五支烟的时候，门开了。回来的欧阳雪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噩耗那时的顾城没有区别。
“我找到工作了。”
她坐在房间的床上，一开口就这么说。
一时难以置信。昨晚问她做了什么，欧阳雪说什么都没有。在同意的前提下仔细核查衣服，什么也没发现，暴露出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她连这个国家发给国民的身份证都没有。
但她的表情似乎很满足。由此可以推测出的事情，只有语言的内容是真实的这一点。从阳台回到沙发上的顾城抱着头，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到底在哪里上班”
这难道不是一家可疑的店吗确实，以她的容貌，即使没有身份证，也会马上被录用吧。他一次也没去过，也不太清楚，但他知道□□里那样的店有一大堆。
她的回答很简洁。
“昨天去的那家店。”
说意外也意外。但仔细一想，心中的疑虑中却有一颗小小的心意。
昨晚结账的那位老绅士显得很豁达，那家小吃店又小巧玲珑，总让人觉得有些凄凉。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人手不够，
——即便如此，一般还是会录用身份不明的人吗
“这样钱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还没来得及验证疑问，欧阳雪就追了上来。
“啊，不……是这样啊……”
她嗫嚅着，试图做最后的抵抗，但自己已经放弃了。少女的意志很坚强，也有与之相伴随的行动力。
在没有这些东西的顾城面前，少女显得熠熠生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狭小的家里，自己会面临第一次共同生活的处境。与欧阳雪的相遇，开拓了他的世界。
羡慕和嫉妒同时存在。如果和她在一起，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拥有这样的意志和力量，抱着这样的期待，如果身边有这样的人，就会明确地感觉到彼此的优劣，产生强烈的自卑感。
当顾城也拥有这种力量的时候，会不会从这种痛苦中解放出来呢虽然不知道答案，但他觉得这是不可原谅的。
只是复杂。但是，其中只有负面情绪散发着令人厌恶的光辉。
“城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为了了解它，我什么都愿意做。”
撒娇的一句话。正因为负面情绪而郁闷的他，听到这句话后恍然大悟。
她期待着。承认不谙世事、见识狭窄的自己，强烈地希望改变。他们相信，不确定的未来带来的变化会带来积极的结果。
父亲说过，只要坚定地相信，并为此采取行动，未来就会微笑。
过去，顾城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经历过挫折。留下的是这个身体、噩梦，以及与之相对应的绝不能痊愈的心灵创伤。
而且，在遭受挫折的现在，他想和惰性生活的少女在一起。不是士官候补生，也不是推动这个国家的官员的儿子，而是一个叫顾城的人。
对少女说什么都没用了吧。但他害怕的只有失望。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对少女说。这是个问题。对她的意志和行动。这是顾城把自己的负罪感用语言表达出来的。
少女一定会回答说没有吧。只要她这么一说，我就会默默地把她赶出去。
对于彼此都还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这样的判断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屈辱。到现在为止，我已经把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消磨得一干二净了。随意的期待和失望，只会给对象带来更强烈的痛苦，而不是本人。
隔了一会儿，少女开口了。悄悄摆好架势。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以后会知道的事。”
和预想不同的回答，让我茫然地看着她。话还在继续。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和别人在一起，让和我一样，又不一样的你在一起。这样的话，我觉得就能找到答案。”
哑口无言。她按照自己的信念做了决定。因此毫不犹豫地说要把别人也卷进来。多么自我至上啊。
顾城叹了口气。羡慕、嫉妒、警戒，都被他吐了出来。后面的表情是微笑。
对于一直被父亲的存在压迫的顾城来说，欧阳雪的话很爽快。因为她对他说，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
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只有在一起。不知道欧阳雪在寻求什么答案。但是，她一定会不依赖他而找到答案的吧。
既然找到了答案，那就会告诉他吧，他决定不说出来。
“房租很贵吧”
她抬起嘴角，一脸讶异地看着我，半开玩笑地说。
“没关系。”
他大概不知道这是在开玩笑吧。面对一脸真挚回答的少女，他扬起嘴角。
或许，自己也能因为和她在一起而改变。顾城心中有些茫然，点了点头。
虽然不安在累积，但他尽量不去想未来。现在只想沉浸在这种愉快的心情中。这样想着。脚下是阳台。叼着烟，走向雾气弥漫的地方。不知为何，只有那个时候，胸口的疼痛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