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进入士官学校是在两年前。也就是十六岁的时候。

　　不懂事的时候好像住在深山的地方里，现在完全不记得了。

　　父亲那时已经是官员了，内部隔墙里的房子里经常有上了年纪的人出入。

　　母亲不在。小时候听父亲这么一说，他一脸落寞地告诉他母亲死于事故。母亲的照片和遗物等什么也没有留下。连扫墓都没去过。

　　好几次觉得这很寂寞。父亲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而且因为工作繁忙，常常一个人度过夜晚。但是顾城却以父亲为荣。

　　“自从人们被隔墙保护之后，沉溺于安宁的人就腐烂了。但是，顾城，即使生活平静，但人也确实要做出改变。父亲就是为了让他们想起这一点而成为政治家的。”

　　父亲的话很高尚，有着坚定的意志，不动摇的样子让人羡慕。为了帮助这样的父亲，他拼命学习，进入了海军军官学校。

　　当他说要成为军官帮助父亲时，父亲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不用管我，你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虽然父亲这样告诫他，但那时顾城的意思是追随着他的背影。决心没有动摇。

　　结果，他就站在这里。通过入学典礼上校长的长谈这一最初的考验，住进了单间宿舍的一个房间。顾城的心很激动，但又绷紧了。只不过还站在门口。从这里开始。

　　军官学校除了通常的学问之外，还有兵学的课程。

　　从船的运用、航海术、炮术、军政、兵术等标准的东西，到包括哲学和心理学在内的精神科学，涉及很多领域。此外，还有包括武道在内的体育和楔术课程，所以入学后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听课的成绩一般都很优秀，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军队的枪械都刻有延长射程和强化子弹威力、命中修正的楔术式，根据这些楔术式，枪械根据使用者的想法，对本来的性能进行修正。

　　但是顾城使用的话，完全不会发动术。尽管抱着意念。在国家规定的战斗服上，除了通常的防御功能外，还刻有强化身体和防护的战术，但这些也和枪一样不能发动。

　　无论做多少次，都是不能。

　　不仅是校内的图书馆，他还去了所有的地方，阅读和查阅了有关楔术的书籍。但是没有任何线索，这让他感到很失意。

　　炮战课经常请假，整天窝在房间里。周围筑起墙壁后，朋友们也离开了，他感到很孤独。

　　有一天，在食堂角落里吃饭的他面前坐着一个双手拿着盘子的少女。

　　盘子和盘子里的饭菜都很丰盛。规定的吃饭时间已经快结束了，其他学生都在谈笑风生地玩游戏。顾城惊讶地看着其中正要开始吃饭的少女。

　　“不，我留下来很晚才回来，这里有空位吧”

　　她明明没听，却说出了理由，然后在椅子上坐下确认。一看领章，和顾城一样，都是第一年的候补生。深蓝的头发剪得很短，是个快活的少女。

　　“什么呀，你这么好奇地看别人。你叫什么来着顾城？我叫霞，霞，请多关照。”

　　自我介绍后，自称是霞的少女把盛在盘子里的菜扒拉着吃了起来。速度惊人。误以为是饿了肚子的野兽。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同年级的人并不多。因为士官学校的志愿者因为以后的生活有约定，所以比普通学校要多很多，但是合格的人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但是，顾城并没有完全掌握同年级学生的名字和长相。其他学生也一样吧。

　　尽管如此，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在炮战的时间里，你不是被教官体罚了吗你可真是个名人啊。”

　　霞的回答简洁明了。听了那个，心情很郁闷。虽然我也知道自己是个差生，但如果被别人再次提起，还是会很受伤的。

　　“……哦，你慢慢吃。”

　　站起身。饭还没吃完，忽然想回房间。她毫不在意地把人工牛排切成大块。

　　“等一下，好不容易有个可爱的女孩子跟你说话，你觉得没头没脸就走了，我觉得太过分了。”

　　她把切好的三块肉插进叉子里，裹好放进嘴里说道。她的容貌确实比一般人好很多，但现在的样子宛如饥饿的食肉兽。

　　“这是你自己说的，可爱的女孩子”

　　不禁目瞪口呆。她一边咀嚼，一边笑着说:

　　“你不认为吗”

　　她像是在说“好了”。听到这个问题，他的脸颊发热了。

　　“顾城，你真可爱。你看，你看，坐吧。”

　　她开玩笑地说。叹了口气，半是自暴自弃地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说出来会怎么样。”

　　他托着腮，挖苦道。与之相对的，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笨蛋，自觉很重要，有自信才能发光。”

　　她挺起胸膛说。大量的饭菜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哇……”

　　看着已经空了的容器，他不禁战栗起来。也许是感觉不好，他探出身子在桌子前抗议。

　　“哇，怎么啦!没办法啊，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呢!本来每天都在动脑动脑的，肚子也会饿的!”

　　突然的叫声吓了我一跳，他看了看她，她的脸颊泛着红晕。然后鼓起脸颊，转过身坐了下来。没有经验的他也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糟糕的状况。

　　“……是吗唉……没办法，不好意思。”

　　为了安抚生气的她，他这样说道。她一直扭着头，斜眼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小声说:

　　“……你真的这么想吗”

　　一边窥视一边问道。这个只能点头，马上决定。

　　“那当然了，嗯。爱吃东西的女孩子也很棒，很棒。是很棒!”

　　做出来的笑容让人嘴角抽动，但没关系。怎么听都是牵强的解释。两个人都沉默了。正当他的笑容快要崩溃的时候，霞转向他。

　　“是吗那我就原谅你。”

　　那是花开般的笑容。继续说。

　　“我很喜欢顾城，跟我交个朋友吧。反正你在这个角落里吃饭，没有朋友吧”

　　直戳他的痛处。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还直呼其名。

　　“我们以后好好相处吧，顾城。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拜拜咯!”

　　他没有回答，只是向她点了点头，走了。这就是顾城和霞的相遇。

　　从那以后，每当有事情发生，霞就会缠到他身上。

　　没有朋友的顾城必然会有更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每当霞不分场合地跟他说话时，他就会被周围充满兴趣的目光所吸引。

　　“啊，顾城，去图书馆吧，图书馆。刚才的课我还没听明白，正发愁呢!”

　　现在也是这样。走在走廊上的时候，霞从后面跟我打招呼。

　　他踌躇着不敢回头，但很快就拉起我的手引导我。顾城来不及反抗流水般的行动，就被无数的视线压得直冒冷汗，被拖走了。

　　“啊，我已经不行了，休息一会儿吧。”

　　霞的实际技能成绩很好，但在课堂上却完全不行。顾城认为能顺利通过入学考试肯定是奇迹的结果，她本人似乎也没有异议。

　　虽然吞咽能力不错，但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直到现在，开始学习还不到三十分钟。

　　顾城已经习惯了她的处事方式，他叹了口气，合上了教科书。在她恢复干劲之前，说什么都没用。

　　“喂，顾城。不是说外面的天空比较安全吗不过灵素的量只是比地表好，对我们来说是危险的，对吧天上的灵素是怎么防止的”

　　耗尽了注意力的她，一般都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从过去的行动中，他已经知道了这一点，但今天听到这个消息，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

　　抱着头，用疲惫的声音说。对此的答案是疑问。

　　“咦，是吗”

　　趴在桌子上的她的脸朝向这边。顾城觉得自己像只猫。

　　“天空楔术式是球形的，只是看不见而已。作为媒介能看到的只是墙壁，在地脉所在的地下和天空也都有防护的楔术式。”

　　对他的第二次说明，霞连连点头，嗯了一声。顾城对她的样子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追溯记忆痛感那不是错觉。

　　“好厉害啊。不过，天空也没有墙就好了。如果有的话，一定会很郁闷的。”

　　说着，霞把视线移向窗户。季节已进入冬天。

　　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定睛一看，灰色的云覆盖了天空。虽然天气不好，但总比完全看不到天空好，顾城同意她的话。

　　“上次的课外辅导，你还记得吗乘坐空军舰去看墙那边的那个。”

　　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顾城托着腮点了点头。

　　“太厉害了!我虽然知道墙的另一边有什么，但在亲眼看到之前，我是不会有实感的。”

　　确实如此。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从舰的窗户看到外面的世界的顾城被惊倒了。

　　墙外，海的另一边，有超出常识大小的树木和微微发光的浓雾，不禁让人脊背发颤。

　　“可惜没能看到住在那片森林里的契子。”

　　“如果见过面，我们现在就不在这里了。”

　　对着一脸天真笑容的她苦笑。

　　“契子”是在走向毁灭的世界中，人们的绝望之情通过大量的灵素具体化的无生怪物的总称。

　　它们徘徊在被迷雾包围的死亡森林中，毫无例外地袭击破坏冲动下移动的物体。

　　致死量的灵素和在森林里横行的强大怪物，是人类至今无法进入外界的原因。

　　“这样啊，那可不行啊。要是死了，就不能这样和顾城说话了。”

　　她脸上挂着笑容，理所当然地说着，顾城的心脏跳了起来。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变化，霞站起身，笑了。刚才的天真无邪已经荡然无存，露出妖艳的笑容。

　　“咦，是不是害羞了”

　　大大的蓝眼睛确信地看着这边。即使语言是提问的形式，她也已经有了答案。顾城明白了这一点，只能保持沉默。

　　霞满意地哼了一声，表情又恢复了。

　　“可是，照这个样子下去，顾城下周的课外辅导可能去不了了。我一直很期待能和你一起去。”

　　然后突然改变话题。话题不停地变换是她的习惯。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顾城是知道的。

　　这个话题，对于顾城来说，是他现在最不想提及的。表情僵硬。他停顿了一下，开口道。努力说得尽可能明快。

　　“在国家领土海上绕一圈的巡逻任务，是吗没办法啊。偷偷越墙入侵的情况也不是零。让不会楔术的人上船是很危险的。”

　　虽然无法抹去声音里的自虐，但对他来说，这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到现在还不能使用楔术。自从和霞开始交往后，她对我的调查比对自己的调查还要亲切，但连理由都不知道。

　　“不过，概率本身就很低，用不着说得那么生硬。契子的最后一次入侵是在十年前，那时候我爸爸死了。”

　　她生气地反驳道。他之前听说过，霞的父亲是军人，十年前，在与一群穿过空中防护入侵的契子的战斗中殉职。据说母亲还活着，但父亲去世后患上了心病。

　　“不过，我并不难过。虽然爸爸死了，但我活了下来，爸爸很帅。再说，姐姐也在。”

　　她像往常一样快活地说着。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是空军士官，憧憬着父亲和她的存在，自己也立志成为军人。

　　“……算了，你乘船旅行的时候，我来解决我的问题。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你的礼物。”

　　他没有提及霞家人的话题，只是轻松地说了几句。他没有踏入的勇气。

　　“哼，就交给我吧，我会告诉你很多的。”

　　也许是读懂了顾城的意思，她微笑着说。开玩笑似的竖起大拇指给我看。

　　她的开朗对顾城来说是无比可贵的。

　　她支撑着他那颗动不动就会折断的心。但他并没有说出口。现在还没有。

　　他决定等自己有一天能够使用楔术的时候再向她道谢。

　　虽然前途暗淡、多灾多难，但她带来的希望之光却在顾城的心中。和霞在一起，不可思议地总觉得有办法解决。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很乐观，但内心的从容也是必要的吧。

　　父亲说过，只要坚信并为此采取行动，未来就会微笑。那么就相信它，行动起来吧。为了自己所期望的最好的未来。

　　从当天开始一周又12个小时后，包括负责领海巡逻任务的霞在内，顾城同学们的一支舰队，被从上空侵入隔舱内部的一飞行体滑道击沉。

　　之后，一小时后抵达现场的海军的两个舰队，经过二十分钟的交战，歼灭了契子。

　　情况稳定后，对该海域进行了三天的搜索，结果确认了包括士官候补生八十名同学在内的全体船员全部死亡。

　　顾城是在自己的宿舍里听到这个消息的。在学校里做了一整天的冥想训练，当他瘫倒在床上的时候，教官冲进了他的房间。

　　听到报告的那一瞬间，顾城的心中浮现出的是难以置信的想法和确实的安心。他没有在场，对自己得救感到放心。

　　在那之后，他立刻诅咒着暴露出丑陋一面的自己。

　　请求让他参加搜索，被接受后忘我地完成任务。陆续打捞上来的同事遗体中，没有残缺的身体很少，大部分都是无法辨认脸的尸体。

　　一开始他呕吐了好几次，当他渐渐习惯呕吐的时候，顾城看到了她的尸体。

　　虽然损伤很严重，但不知为何，还是很清楚地知道是霞。

　　无法逃避的现实侵蚀着他的心灵，让他当场崩溃呜咽。呜咽很快变成了悲鸣，用眼泪、鼻涕和唾液打湿了脸，周围的人把大喊大叫的顾城拖离了她。

　　在共同葬礼之后，同年入学的候补生中唯一幸存下来的顾城在当天递交了退学申请。

　　父亲什么也没说。是温柔，还是视而不见恐怕是后者。

　　然后他走到内部隔墙外，寻找工作。为了逃离过去，最重要的是逃离那时的自己。

　　最差劲的自己，却把优秀的人抛在一边。这种罪恶感像污泥一样沉淀在顾城的心里。

　　顾城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在联合葬礼上，一名死者家属对着棺材哭着说过的话。

　　“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作为差生的自己，代替他们去死就好了吗一定是这样吧。

　　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也没有自杀的觉悟。

　　这两年，他活得像个幽灵。漫无目的地晃来晃去。好几次想要忘记过去，但那都化作噩梦，一边发出怨声一边逼近。

　　突然出现的拥有白银头发的少女改变了这样的顾城。她让被情思束缚的身体站了起来。自从遇见她之后，他就不再做梦了。

　　但是，咒语依然缠绕在身体上。偶尔忘记过去，对现在的每一天都感到幸福的自己，每当发现的时候就会变成诅咒。

　　因为那日落的八十人，在离幸福很远的地方都变成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