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站在宽敞的房间里。

　　顾城知道这个房间。那是和父亲一起生活时自己的房间。

　　这也是他从士官学校辞职离开家之前居住的地方。

　　顾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就在他目瞪口呆的同时，对房间的样子感到怀念的时候，门轻轻地开了。

　　“爸爸，爸爸，今天读这本书吧!”

　　走进没有灯光的房间的，是拿着童话书天真地笑着的幼儿，和跟在后面的男人。虽然两个人都是黑发，但小孩子有这样的习惯。两人都对顾城有印象。

　　“……是小时候的我和我爸。”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顾城，朝房间里的床走去。这大概只是在梦中看到了小时候的记忆吧。他眯起眼睛，怀念起过去。

　　看着梦中的自己和父亲，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经常给他读童话。

　　自己喜欢的王子去救出被龙掳走的公主的故事，那本书的名字是什么呢梦中的景象对现在的顾城来说，实在是炫目，让人心痛。

　　“以前的回忆，现在想想为什么会觉得是这么好的东西呢……”

　　一个人小声嘀咕着。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因为人们都是以回忆为食粮生活的。”

　　应该是这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大吃一惊，瞬间把脸转向那边。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房间里的是不应该存在的、穿着士官学校制服的蓝头发少女。

　　“啊，好久不见了。”

　　和生前一样的姿态和语气，让人觉得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溢出来了。顾城咽了咽口水，抑制住冲动，说出了这个名字。

　　“……霞”

　　“顾城，你还记得我，你真有礼貌。”

　　她微笑着说。出乎意料的重逢，让顾城忘记了这里是在梦中。

　　“你为什么……因为你……”

　　想听的事情和想说的事情太多，语言无法整合。对霞来说，这似乎是难以忍受的奇怪。她用手捂着嘴，咯咯地笑着。

　　“冷静点，顾城。我能理解你慌张的心情。不过，就算让你冷静也不行吧。都两年了，你还没忘记呢。”

　　说着，苦笑起来。除了尴尬地低着头，顾城什么也做不了。

　　“真是傻啊，用不着特意退学，还抽了支不合适的烟。”

　　她调侃着，他转过身去。脸颊特别热。小声反驳。

　　“……真烦。”

　　“连这样的黑眼圈都做了，要是活得更巧就好了……”

　　不知不觉间，她就在他身边。手指爬行的部位是眼睛和黑眼圈。

　　接近的脸和柔软的皮肤，让身体变得僵硬。霞的表情很忧伤。眼睛微微湿润。

　　“擅自背着你，还做了那样的梦，真是个笨蛋……不过，你还记得我，我很高兴。”

　　她的手滑过脸颊。犹豫地把手放在纤细的霞的肩膀上。

　　“……怎么可能忘记呢你一直缠着我，连分手都没说就离开了。”

　　没错。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非常亲密，也非常快乐。给灰暗的日常生活带来光亮的，就是霞。

　　“……是啊，对不起。所以，今天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对笨拙钝感，但是温柔，比谁都可爱的你。”

　　带着忧伤的表情，变成了绽放的笑容。在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之前，有一个温暖的东西触到了他的嘴唇，然后轻轻地离开了。

　　“……我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快活的笑容变成了苦笑，霞的身体离开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一件事，如果人的想法对灵素产生影响的话，应该也会有相反的情况吧我能见到你，就是因为有了它。”

　　她的声音和身影渐渐模糊。同时，年幼的自己和父亲所在的房间。

　　“等一下，等一下!霞!我——”

　　她是否听到了殊死的呐喊不过，顾城觉得霞好像在微笑。

　　“再见，顾城。你一定要让她幸福。她和你一样，都是应该幸福的人。”

　　隐约听到的离别的话语。最后，景色一片空白。

　　一周后的一个中午，顾城醒来了。睁开眼睛，跳起来，那不是平常的单间，而是梦中所见的那个房间。

　　“哦，起来了吗”

　　当然，房间里不可能有蓝头发的少女。房间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褐色皮肤、秃头、体格异常健壮的大汉。

　　他失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男人走到床边。然后，伸出一只僵硬的手。

　　“这是我们第一次直接交谈。我叫李登峰。我是你父亲的秘书。”

　　“老爸”这个词让他的表情有些苦涩，但他还是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了回去。

　　坚硬而厚实的手掌告诉他，这个自称李登峰的男人并不是普通的秘书。待人和善的笑容上虽然刻着很多皱纹，但身体上完全没有老人的印象。

　　是强壮的身姿。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自己是否就在梦中怀念，但在现实中不会再去的地方他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连问候都忘记了。

　　“怎么了你不记得了吗被安全局的一个叫壹号的小丫头害了吧”

　　听到这句话，他想起了一切。霞的姐姐和欧阳雪的战斗。她非人的样子。然后，两人之间出现了隔阂。

　　“欧阳雪，雪没事吧”

　　慌忙环视房间。房间里只有李登峰和应该放在单间里的旅行包。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冷静点。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吧。……我想说的是，这句话好像不用担心。”

　　随着这句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冷静下来，看着自己的身体，暴露的躯干映入眼帘。虽然缠着绷带，但丝毫没有疼痛。

　　“恢复力真是惊人，常人早就死了。”

　　说着，李笑了。但那时的顾城比起自己的状态，更在意的是那个没看到自己身影的少女。

　　欧阳雪的身影深深印在了顾城的视网膜上。那可怕的双臂，以及回避的她。她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呢他很担心。

　　“嗯，不过顾腾说得对，你们长得很像，我就先告辞了。”

　　李登峰用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然后离开了。之后，我看见他在敞开的门的尽头和谁说话。他大概察觉到了那个人的来访吧。

　　过了一会儿，顾城把脸转向门外的走廊。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银发少女迟疑地走进房间。

　　“……伤已经好了吗”

　　少女站着，连床都没靠近就开口了。淡紫色的瞳孔没有看这边，视线在徘徊。

　　就他所见，她似乎很累。平时堂堂正正的样子，现在的印象看起来变小了。那样子让他涌起了罪恶感。

　　“啊，谢谢你。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苦笑。也许是被罕见软弱的欧阳雪拉扯着，不知为何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舒服。听到他的回答，她怯生生地说。

　　“那之后，你父亲和李登峰马上就来了，把你带到这里来。衣服是我带来的……”

　　房间里为什么会有旅行袋呢这下他明白了。

　　也是自己在这里的理由。可是，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来救自己。

　　应该有这个答案的父亲和李登峰现在都不在了。房间里只有顾城和欧阳雪。

　　不过，对她也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他犹豫着该不该说，该慎重地选择了什么样的话语，怎样发言才能不伤害她呢

　　“……爸爸为什么知道我们在哪里……而且，李登峰说他是安全局的手下。我没听说过内部安全局这个部门……还有……”

　　“内部安全局，安全部的非正式部门。军方管辖的情报局不同，主要抓捕□□和间谍的部门，也有政治家的核查权限。

　　我是那里安全局为了造出的人型武器。我……，就像安全局内部处具有代号的女人所说的那样”

　　欧阳雪打断他的话，滔滔不绝地说。这是她明确的拒绝。虽然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沮丧，但还是把少女的话嚼碎，咽了下去。

　　“上次也看到了吧那是心脏楔术啊。以前就发现了也不能够做到的异族基因植入心脏，高密度的灵素中模仿楔术仪式和高速再生仪式一样的心脏刻印。

　　当实验体做为胎儿时，让异族基因亲近，然后根据血仪式扩大到全身。我的父母木精，则其血混合成为那种楔术。”

　　欧阳雪没有给顾城说话的机会，只是把话往下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饶舌的她，话虽然能听懂，却无法理解。

　　木精在这个国家是很常见的异族，但应该是在旧时代进行的异族狩猎中灭亡的。

　　这在教科书上也有记载，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而且，他也没听说过在心脏上直接记录楔术方式。就连在学生时代翻阅过所有有关楔术的文献的顾城也不知道。

　　“在研究所里，有很多通过克隆批量生产出来的和我一样的孩子，每天都在战斗。如果一直这样，一直到死都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出去了。”

　　说到这里，欧阳雪暂时停了下来。眼神已经没有了动摇。淡紫色的瞳孔只是直直地盯着这边。它就像无机物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感慨。

　　她的话和眼神让顾城战栗。嘴角抽动，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她单方面说出的话对他来说早已超出了常识的范畴。这是毫无现实感和伦理的童话。但是，他无法断然拒绝。

　　“然后，我从安全局的研究场所，被护送途中逃跑了。外面的世界，一直一直都憧憬着。突然的接近世界，也不知道一个人能不能活下去。

　　书中读的大致知识有了。……但有些人也太好了，这样的话，我感觉谁也不好。我是不能接受这些东西的人。住在一起的时候说了那些话，也全部谎言。只不过我的确得救了。”

　　说到这里，欧阳雪转过身去。背后的意思是完全的拒绝。既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理解。后背小得让人疼痛，浑身是虚张声势。

　　他无法搭话。现在的顾城唯一能做的，就是像被诅咒束缚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少女的背影。

　　“但是，不行。我的身体中嵌有跟踪器。那个女人的人来了。也因为这个原因，你爸爸来了，他在官场上和上面的关系不好，所以安全局经常寻找不利于他的信息。我是自愿回去的，但是，外面的世界是如此苦涩和开心……”

　　就这样，她向房间的出口走去。然后停了一下。

　　“再见顾城。对不起，我太过分了。”

　　白银的头发拖着尾巴，少女的身影消失了。

　　少女一走，顾城的咒语就解开了。

　　条件反射地，自由了的身体追着她。虽然听了欧阳雪的话，但理解还没跟上。

　　但是，他觉得必须追上去。让她这么做的是她小小的背影，还有梦中的霞的一句话。

　　从旅行包里抽出一件合适的上衣，边穿边跑。虽然没有受伤的疼痛，但长时间躺着代价很大。

　　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样沉重，稍微跑一下就气喘吁吁。一边在心中吐着毒，一边一个劲地跑。

　　虽然也想确认她的话，但更大的理由是不想让她一个人待着。

　　但是，真正不想一个人待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是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注意到的。让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正是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