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阴谋
白一凡走过栈道,沉重的步伐踩踏在底部布满青苔和杂草的木板上,松动的板块发出吱呀的声响,偶尔还会移位。这些木板拼接并不紧实,露出很多缝隙,于是带着泥点的藤蔓和杂草便趁机钻上来,贪婪地爬向人类的居所。
由于所处位置湿气太重,这片营地用底部镂空的方式搭建,久而久之下方的藤蔓和烂泥腐蚀了木质建筑根基,完全取代了那几根粗重的木柱。
栈道两侧是毫无规律的房屋,像是杂乱摆放的笼舍,偶尔还会有两只畜生跑出来,招待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你这家伙,宰了你”男人喋着血,他刚撞开房门,踉踉跄跄的跑出来,一眼就瞥见了白一凡,可是他好像见了鬼一样,布满血丝的双眼里透出恐惧和愤怒,暴起的肌肉因为过度紧张像是塑形后的橡胶,他试图用那只颤抖的手抽出武器。
血花在他的脖颈间飞溅,白一凡以比他眼球转动还快的速度割开了他的喉咙,看也不看踏过他还在挣扎的身体继续向前走。
这是一场无声的屠杀,杀手公会的疯子们躺在卧室阴冷的床上,每个人都眉头紧皱,汗珠在他们布满伤疤的粗糙额头上洒落。他们将在梦中和白一凡的虚影对峙,像是展开一场追杀游戏,或许能有少数幸运儿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并找到醒来的办法,不然在梦中被白一凡造成致命伤时,精神也将在那一瞬间死去。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梦乡中变成一具冰冷的干尸,像是极乐之鬼的盛宴。
随着他的步伐推进,无数道光芒飞向天际,生命逝去的苍白烟火绽放在天际,像是带着焰尾的流星,白一凡无心欣赏这盛景,他似乎体会不到复仇的愉悦,只是木讷的向前走,寻找矢崎苍稚,白一凡一点也不匆忙,步伐悠闲地像是自在的旅者,就算他逃走也无所谓,他会追着他到天涯海角,直到这个世界崩塌。
他转过一处拐角,狭长的长廊尽头站着一个人,阳光将他的影子拉成一道长线,走廊像是一条长蛇的蛇口,一旁的挂满藤蔓的木柱像是蛇扯开口腔后撕裂的皮肤,而那道影子像是黑色的芯子。白一凡毫不在乎的径直朝那人走去,那家伙是背对着他的。
“你和他们不一样”他突然开口,白一凡正踏在他的影子上向前走,没有停下的意思。
“能赢的话,当我的宠物吧,虽然可能输的是我”
少年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
“说起来,我还没养过真正的宠物,他们太脆弱了,都是些玻璃造的娃娃,稍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他惋惜的说。
“你的气息不像是人,可偏偏长了人的形状,是什么特殊的怪物么”说话的家伙抿嘴笑着,做出像是决定收养小猫一样欣然的表情“算了,我不介意你当我的宠物”
地面的黑影猛然收缩,像水纹一样剧烈激荡后凝固成尖刺,像弹起的刺球一样突破地面,白一凡迅速起跳,在空中旋转身体避开尖刺,随后攀附在顶部的棚壁上。
冰凉的水花溅射到白一凡的脸上,少年转头,旋转的蝴蝶花刃裹正挟着蓝白色的浪潮,在空中展开一道水幕,划开空气直逼他的喉咙。像蜂群一样密集的花刃后是一名穿着紧身衣的女子,她一直攀附在顶棚上,一声不吭的看着白一凡走进两人的最佳攻击位置,而现在她出动时在空中突刺的样子像是一只黑色的鹰隼,两臂的曲状袖刃附着着薄膜般的流水,如同张开的蝶翼。
面对送走他们这么多同伴的家伙,这两人很谨慎,直到白一凡进入必死包围圈后才发起攻击。
吊在半空中他无法发动反击技,落下去的话就会被黑色荆棘刺成蜂窝。很好的包夹计策,可惜了,有这样能力的人待在这种地方,死去了也不会有人悼念。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封冻的白霜像是奔袭的白龙,涌入长廊后的一刹那覆盖了整个区域。
少年看着空中那张精致但缺少血色的脸庞,侧脸开出一朵素白发亮的冰花,仿佛是贴在她侧脸的纹身一样,眼中爆发出与她稚嫩瞳孔完全不相符的杀气。
白一凡称这个能力为白霜,短时间内冻结时间,以前每当周围莫名奇妙时间被放慢后,那只冰晶蝶就会挥起翩翩的翅翼来到他身旁,飞行的姿态像是个小女孩一样贪心玩乐。现在他终于彻底掌握了这个能力,却再也没见到那只冰晶蝶,白一凡知道,有一个一直守护自己的人在他接受黑影的那一刻,消失不见了。
他小腿发力脱离墙壁,身体像鱼儿一般在半空中游动,脱离蝶翼般的水幕。
在绝对零度产生的封冻空间里他的身体很轻盈,处于半失重状态,所以他的移动也显得很笨撮,但在敌人视角内他就像闪电一样快到只剩下残影。
白一凡在她身后落地,向空中的那只蝴蝶丢出短剑,空气中凝固的粉尘颗粒恢复闯动,周围扭曲的光线瞬间被拉直,旋转的蝴蝶刃纷纷击打在木柱和顶棚上,嵌入灰绿色的藤蔓中。
楪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自己身后的,她和影的夹击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了死角,他就像一只缠在网子上的鸟一样无处可逃,可这家伙的速度快到不像话,她只感觉她瞳孔收缩的刹那,一道黑白交杂的光束迁跃到她身后,而现在,她必须尽快避开这柄朝她心脏进发的利刃。
少年抓住了她在空中翻身的空当,尽管她灵活的像只隼鸟,收缩身体能穿过密集的捕猎网,可大剑阔刃挥出的剑气像是一柄分裂的巨扇,他一刀挥出八道剑气,高速抖动的剑气交杂在一起,几乎覆盖了整个空间,她根本无处遁形,再敏捷的鸟儿也穿不过飞机的桨叶。
斩击剑技,百头。
八道裂痕几乎掀翻了顶棚,刺眼的光线透过裂隙照射进来,光柱中充斥着浮动的木头残渣。
晶莹的水蝶在空中飞舞,透光的身体激荡着波纹,阳光穿过它们的身体,在其间破碎,好像一群在海底游动的小鱼。
脱身技,梦蝶浅游。
楪在远处踉跄着后退,右手捂住受伤的肩部,尽管她在第一时间使用了逃脱技能,还是没能避免被锋利而宽阔的剑气割伤。
敌人终于亮出了武器,是一柄没有元素附着的斩击大剑,对方的剑技快速精湛,而且各项属性惊人的突出,大剑在他手中和长剑一样肆意挥舞,剑气劈开用来挡路的黑色荆棘,像是劈开脆弱的塑料一般。凭他们两个不是对手,她和走廊尽头的影对视,影为了掩护他撤退特意开放了黑刺的限制,现在整个长廊被填满,像是被蛛网填实的管道,对面传来呼啸的碰撞和割裂声。
怪不得他能让南瓜头死的悄无声息。
影觉得是时候撤退了,眼神中透露出惋惜,没想到他们面对的小怪物这么强,当宠物的话怕是会咬伤主人,于是他打算加固一下防线,让那个家伙多劈砍一会。可下一秒,顶棚在粉末起飞的爆响中碎裂,从飞沫中陨落的大剑剥开女孩毫无抵抗能力的背部甲胄,紧接着刺穿她素白的肌肤,最后带着血丝从她胸前破出,像长钉一样贯穿了女孩的身体。
突袭而来的尖刺如同黑色的夜鸦,立刻覆盖了白一凡所处的区域,少年松开大剑,闪烁到影的身后。
他并没有着急解决这个家伙,而对方也没了攻击的意思,他向被钉在地上的女孩走去,眼中黯淡无光,只不过他没走到那女孩就变成了碎片。
“这样啊,你死了”
少年沉重的步伐紧随其后,一步一响像是死神的低语。
“楪”
影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他根本不在乎生命的逝去,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就像人只是他口中的花瓶一样,颜料会随着时间剥落,鲜白的瓷体会泛黄,或许只有彻底破坏掉,在他们破碎的那一瞬间记住它的样子,那么它才能永恒。他从小就喜欢养宠物,可那些家伙总是会偷偷死去,他不愿意埋葬他们,于是看着尸体逐渐腐烂发臭,直到那味道弥漫到他房间之外,他母亲将那具已经生满蛆虫的腐尸纵火焚烧掉,他看着跳动的火光,觉得内心也在被灼烧。他喜欢宠物,喜欢它们尽力讨好自己的样子,可他讨厌生命。
他他和她认识是在一次劫掠中,他们计划抢夺一家保镖像是军队一般的公会,对方和他一样在那场战斗中和敌人厮杀到浑身是血,最后是敌人撤退,明明他们数量占据优势,可他们领头的害怕这些疯子们战斗的方式,担心这样下去队伍会打光。
影和楪一起执行追杀任务,其实根本没有这项任务,只是两个人都没有从杀戮的快感里脱离出来,影已经杀红了眼,他依稀记得那一天连她的身影也是红的,类似于那种朦胧的红色。是楪拿下了头领的头颅,明明是他先手击垮了那个装备精良的家伙,蝴蝶的水翼却趁机划开了头领的脖颈,她坐在树叉上,垂下足尖,像撩动河面一样来回拨动双脚,青蓝色的短发安静的垂在她头上。从那天起,他就一直跟着她,求她做自己的宠物,对方的回答很出人意料,只要他愿意陪她一起杀人,她就同意。
现在她也死了,像那些花瓶一样被打碎,他是在伤心还是在憎恨呢,他不明白胸口的疼痛感代表什么,他总是用杀戮和战斗去填满内心,把那些无聊的情感挤出去,现在他想要释放出来,去感受那股被尘封的。
影缓慢的起身,白一凡正朝他走来,少年面无表情,像是传递死亡的信使。
黑色的尖刺慢慢褪去,他的影子像水面一样波动,扩散,吞噬照射进来的阳光后填满整个空间,漆黑的墙壁像躁动的鼓面,凸起的鼓点无规律的跳动着。突然鼓点在一瞬间紧绷,生着獠牙的夜叉恶鬼从墙壁上钻出,依附在影身旁,他弹出袖剑,以最凌厉的架势向前突刺。幽深的黑影像是海潮般随着他的进攻席卷而来,化成恶鬼坍缩扭曲的身体。
暗影幕潮,暗属性刺客技能。
房门被轻轻推开,矢崎苍稚坐在桌后,像招待来宾一样招待满身是血的少年坐下,而对方很入戏,这个面容冷峻的杀手真的在一旁安静的坐下了。
“为什么不逃”
“我说过,死在你手里会是我最后的结局,我想死的体面点,没必要逃跑”他伸手示意白一凡来拿酒杯,里面倒满了酸涩黝黑的葡萄酒,但对方只是看了一眼“倒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说话的机会,等你开门的时候我的头就会落地”
“既然你出现在这,影和楪已经死了吧”
“我亲手杀了他们,他们和我一样内心很别扭,只不过扭曲的更厉害一点”
“是啊,两个都是不错的孩子,我说过让那小子走的,可是他不听,非要去和你打,小蝴蝶也只会跟着那个冒失的家伙”矢崎苍稚整了整挺拔的领口。
“我遇到他们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都是盯着尸体碎片发呆的孩子,我是先捡到小楪的,那小姑娘很喜欢杀人,她自己也说不清理由。但是她太弱了,身体就像水一样柔软,也不擅长压制眼中的杀意,瞪着个大眼睛朝别人走过去,任谁都会看出来这家伙想要攻击他,那些死在她手里的人只是这样想,却不知道她想要杀死他们,等到喉咙被割开的时候才知道后悔。有一次她兴冲冲的跟我说,大概是因为她看到了人身体里流动的水,迫切渴望想要逃离出来,他们是渴望死亡的,一定。她的眼睛太天真了,就像一汪湖水一样,我实在不忍心反驳她。后来我在损坏的马车旁里找到了影,这辆车有着绿色的长棚,估计是旅行车。马车旁一定刚死过人,血腥味很重,那小子就是个没长大的死小孩,杀死那一家人的理由居然是他们太幸福,太美好,他无法忍受自己脑中想象的那个家支离破碎的样子,所以让他们永远安眠。只有不断养宠物才能让影安心,不会再夜里对着镜子发抖,他喜欢那些心灵纯洁的人,他觉得那些家伙的心像是琉璃一样,稍稍一碰就碎了”
“他们是无法被常人理解的鬼,老实说,我们的世界会钻出来恶鬼,我并不震惊”
矢崎苍稚的酒杯已经空了好几次,他觉得自己喝得有些多,于是将杯子反过来扣在桌上。
“为什么愿意听到现在呢,就算我说着你动手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倒是你这样听我讲完,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抬起枯红的眼眸“你还感受的到痛苦吗”
“不清楚,我在进来之前心狂躁的像是野兽,恨不得把你扯开,可是开门的那一瞬间,它冷静地像块坚冰。”
“杀了你之后,我该做些什么呢”
“这可不像是人能问出来的话,我可是亲手杀了你的妻子啊”
少年的心猛然颤动。
“在杀你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别是跟上一个问题一样糟糕的就可以”
“你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意思”
矢崎苍稚起身,他身上穿着钢铁之翼的队服,胸口和肩上的钢铁翅翼标志泛起亮银色的光。他的眼神略显疲倦的,但带着信仰的光。
他掏出一颗水晶放在桌面。
“我一直是,所谓的决组,其实只有我一个人,我是个狡诈的骗术师,欺骗了身边的每一个人,有时候谎话说多了,就变成了真话。为了达成目标就要舍弃一切,我们都是这场革命的柴薪,烈火燃起时,我们的骨骼会在其中爆响,那是响彻新世界的钟声”
他坚定的眼神逐渐松垮。
“现在,我要休息一会了,那颗水晶里面有人给你留了言,他会给你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