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怎么掉下来的呢，白一凡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向前走，却因为听见崖边碎石跌落的声音而畏惧的后退，在这时他有了明显的下坠感，可他当时应该在悬崖上，他并没有踏空前倾的感觉，而是两只脚同时失去支撑。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在悬崖里面，在一堆石头里面，莫非是他来回踱步触发了bug，导致他们掉落到被废弃的地图里面。

　　“真是，实际路程比看起来要远呢”墨泠鸢抱怨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谁让你不听劝一个劲向前跑，现在连回去的路都找不清，现在想来小墨虽然不靠谱，但至少头脑清晰，和他一起战斗很爽快。至于他妹妹吗，简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关键还脾气暴躁白一凡不敢轻易招惹，直到现在他的小腹还隐隐作痛。

　　不对，她说话的气息很弱，这点路白一凡都没感到累，她这样要强的的人怎么会轻易抱怨呢，白一凡看向她，体力槽已经快见底了，再硬撑着走下去就要扣血。

　　走路摇摇晃晃的，白一凡已经拉她一段距离了，他在想事情没注意到。

　　“你撑不住了，我们歇会吧”白一凡走到他身旁

　　“不用管我，你先走”泠鸢呼出大剑撑住地面，体力条归零，她已经站不住了。“我休息一会就会跟上”

　　正常情况下玩家体力值归零后站在原地是会缓慢恢复的，可是诅咒一直在蚕食她的体力值，连带着回复数值也一起削弱，还会附加虚弱效果。真是，特别适合追猎的诅咒啊，中了招的玩家就算再强也会因为体力值耗尽倒地，像是毒蛇的毒液一样，吐着芯子的猎手只需要悠闲的跟踪，等待猎物化成可口的糖水。

　　光是这个技能就让白一凡对那些人感到反胃，一群变态的疯子，这句话他重复了无数遍。

　　结果就是，墨泠鸢极不情愿的被他背在背上，她还时不时拽下他一两根头泄愤。

　　“嘶，疼死我了，放过我吧，小弟我本来头发就不多”

　　“你跟我哥哥一样喜欢多管闲事，你们这些人，都一个样子”

　　白一凡心说，行行，这个时候了还嘴硬，我要真抛下你你早就见阎王了，一路拼死拼活跟着你到这，我图什么啊我，只可惜了我这几根无辜的头发。

　　她吃下了白一凡给的恢复药，恢复了一些体力值，在白一凡背上她的体力消耗就慢了许多，差不多能撑到祭台。

　　“给你”他递给她一块治疗水晶“真遇见怪物就捏了”

　　“你留着吧，我不需要”

　　“我可是没有作战能力，真遇见怪物了还要你出场，你就不怕我丢下你就跑”他滑头的说“再说了，就算我不跑，你不也应该保护作为小弟的我吗”

　　“你现在这样子挥两剑就gameover了，你要看着小弟先一步而去吗”

　　白一凡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贼样子。

　　“好了，我拿就是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是他最后一块回复水晶，他的传送水晶很多，其他水晶储备通常是一两个。又变成困难模式了，他无奈的想。

　　临近祭坛的道路两旁是水池，不过里面不是水，而是流动的深渊，无数闪烁的斑点如同星辰般镶嵌在流动的黑色液体中，水池的尽头是一面瀑布，泛着星光黑色的瀑流穿过破败的遗迹，如同粘液一样铺在地面，这场景虽然壮观，但白一凡还是感觉恶心。

　　前方是上坡路。

　　背上的傻女孩不说话了，白一凡以为她体力又消失殆尽，连忙抖了抖身体。

　　“怎么了，困了，小弟我给你讲个笑话听”

　　“你好烦啊”

　　“别不说话啊，你要是睡着了怎么帮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啊”

　　刚开始白一凡提议要背她时她是很抗拒的，在背后暗暗使劲不想接触他，导致白一凡身体不平衡几度要跌倒，而现在她瘫软的身体毫无气力的贴在白一凡身上，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两个柔软的物体。

　　“没体力了吗”

　　她没说话，只是摇头。

　　“真要论起来，我才是累赘，不骗你的，我是个弓箭手哦，打怪的事还要仰仗你。”

　　“那你还挺勇敢的，弓箭手居然敢一个人打群架”

　　她调皮的用手指轻弹他的耳朵，白一凡一激灵，没有说什么。

　　勇敢吗，和他完全不沾边，他只是提前布置好了战场，胜算大的情况下才会出手。真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发现，他就会变成胆小的兔子。

　　“我不喜欢被人背着，尤其是我哥哥，但在你背上，我感觉很安全，大概是来源你说的那些烂话”

　　这是什么表达方式，白一凡感觉那里不对劲，他好像被阴阳怪气了一番。

　　“为什么要帮我呢，仅仅是因为你认识他吗，还是他派你暗中保护我”

　　“对，仅仅是因为我认识他，我不想明天看到你哥哥在广场上”白一凡歪歪头，随后说，“他这个人会展现出什么姿态我实在想不出来，但他一定会伤心吧”

　　“就像你看到队友阵亡时的愤怒一样，他可是你哥哥啊，又鸡贼的很，指不定会做出来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完了，他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样揭人伤口可是会被打的，更何况人家伤疤都没愈合还留着血呢，他又上去撒了一把盐，果然，他是真的不适合认真聊天啊，还是讲烂话适合他。

　　他已经准备好挨一记重拳了

　　“我会让他们还债的”

　　“一定，他们杀掉的人我都记得，就和他们的脸一样清晰，这一切，都会从我这里沉淀成债，早晚我要把他们从名单上一个个划掉”

　　少女坚定的语气如同审判者的宣誓，每一个字都会化作利剑，刺入罪恶之人的心脏。如果白一凡能回头的话，就会看到少女眼中翱翔的火鸟，正化作烧却的烈焰刺破苍穹。

　　她并不是单纯的没心没肺，出发前她看到了每一个队友的自在与悠闲，也能体会到他们的快乐，那一刻他们叫她老大，那她就会罩他们一辈子，她就是那么直爽的人，谁敢动她的人，就会付出血的代价。

　　白一凡虽然不敢直说，但是感觉她好中二啊，墨泠鸢，她是昭告黎明的火之鸟，手中握着清算黑暗的炎之剑，听起来像是动漫里主角的配装。

　　“可以下来了哦”

　　他们已经来到了祭台前方，一路上出人意料的安静，连最可能藏怪的地点都没出现怪物，白一凡是该说老天有眼呢，还是该觉得好戏在后面。

　　“小弟这么快就要抛弃大哥了吗”墨泠鸢从他背上轻快的跳下，看着白一凡如释重负的样子，她不禁气恼的问“我很难道很重么”

　　“烦请大哥你保护一下毫无战力的小弟，我得研究一下这个祭台”

　　这家伙带入的还挺快，主仆关系什么时候这么明确了，还不沉呢，腰都快给老子压弯了，白一凡心中暗暗不平，嘴里也只能附和。

　　“小弟不胜体力，毕竟你看我，也不是那种能在擂台上摔跤的类型嘛”

　　祭台本体并不是荧蓝色，而是乳白色，蓝色的荧光无法覆盖它的后部，但光源就在顶端，举着火把的神像屹立在上方，按理说这里是光照最充分的地方。从前端看它确实很像祭台，可绕到后面来，这里像是被强行展开的平面，破坏了建筑原有的结构。

　　这里绝对有问题，白一凡环顾四周，除了遗迹废墟以外，十根锈迹斑斑的青铜柱矗立在他们身后，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尽头，那里是黑色瀑布的发源地，黑色的粘液是从深渊涌上来的，像是不受重力束缚一样。

　　十根青铜柱上钉着十副朽烂的躯体，就像青铜柱上的锈迹一样，尸体已经风干，开裂的皮肤像是风蚀岩石的裂纹。

　　但他们还保持着人形，还有形状是最可怕的，这就说明他们很有可能是触发怪物。

　　他偷偷瞥了墨泠鸢一眼，立刻收回了不安定的目光。

　　要让她防御这些东西吗，可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怪物等级多少，他现在四十二级，墨泠鸢最多不过五十，一但这又是一百多级的怪物，她会被秒杀的。

　　“要我去吗”墨泠鸢呼出大剑将他揽在身后“我一直在看着你呢，你那点小动作瞒不过我”她拿出回复水晶攥在手里，洒脱的说“放手去做吧，姐罩着你”

　　真是的，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生自称是他姐。他今年十七岁，小墨只比他大三岁，一次闲聊中他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透露出他妹妹年方十六，正是芳龄少女。

　　他步履沉重的向白色平台走去，身后墨泠鸢将大剑立于地面双手扶握，像是征战沙场的圣骑士。仔细看她的大剑是特殊改造的，比白一凡曾用的要短一些，她虽然不矮，个头在一米六五左右，可是如果使用泛用型大剑立在地面上的话剑柄能抵住她的下巴。

　　少女将扎起的长发松开，火红的瀑布顺着肩膀流淌而下，直至腰间。

　　“对了”白一凡蓦然转身

　　“嗯”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啊”

　　他不顾对方疑惑地神情，接着向下说

　　“那个女孩的发色和你很相似，我觉得”他顿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在现实中可能见过，只是我忘了，或许那就是个无厘头的梦，但是”他轻轻摇头

　　“顶不住的话，一定要跑”

　　“等一下”墨泠鸢似乎很在意这句话，甚至已经有跑来的动作，但是白一凡已经回头，没有注意。

　　他俯身将耳朵贴在平台上，手指轻轻敲打，游戏在物理模拟这一方面做的很精致，甚至和现实无差别。这块平台看起像是浑然一体打磨光滑的纯白大理石，但实际上只是开关完美贴合了石块而已，如果一切如他所想，很快就会露出端倪。

　　找到了，侧下方有一块是空心的，他按下去。

　　并没有出现他预想的震动，一切都很安静，连开关的咔哒声都不曾有。

　　平台中央展现出水一样的波纹，一套操作系统在水面下缓缓浮起，却不见一丝水花。

　　果然，这里是控制台，这片区域是未被采用的废弃地图，他登陆系统保存的账号，工程师1126，屏幕显示登陆成功，现在他取得这片区域的开发和控制权了。

　　他高兴的呼喊墨泠鸢，却发现对方怎么也不回应，他能清晰的看到周围的粉尘凝固在空中，墨泠鸢有一丝红发调皮的脱离了群体，独自在空中荡漾，除他以外的时间全部静止。

　　再次看向屏幕，上方简短的写着一行字。

　　本区域已停止使用，工程师是否选择登出，可使用次数，一。

　　是

　　否

　　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而是孤单的坐在平台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彻底告别这个死亡游戏，回到属于他的现实。现实吗，那里是他的家，家，这个字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嘲讽，回到那个毫无生气的地方，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是不会有人突然窜出来说我要杀你而且没理由，但是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他早就不想回去了，或许一开始看到这个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点下是，但现在他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又或许是因为他遇见了某个人，浅雪，离开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他会在那个破烂漏风的楼栋里死去，而她会躺在满是科技感的豪华病床上心脏渐渐低落，直至归于平静。

　　这样的差距，就算到死，他们也会一个下地狱一个在天堂，纯洁的她永远也不会俯瞰到在地狱淤泥里挣扎的白一凡。

　　他笑着，毅然决然的点下了否。

　　他手指点击的刹那，时间恢复了流动。

　　在最后一刻，少年偷偷记住了账号和下方的源代码，管理员权限，这算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武器了吧，他想着，感觉像是拿到了潘多拉魔盒中的宝藏。

　　祭坛顶部火炬燃烧，发出雄浑的辉光，十只怪物睁开银白的竖瞳，嘶吼着挣脱每一颗束缚他们的长钉，激烈的挣扎扯下了他们内部还保存完好的肌肉组织。

　　“泠鸢，给我十秒”

　　“我给你二十秒”她捏碎回复水晶，体力值瞬间满条。

　　“别硬撑”

　　他吼着。

　　身后泛起冲天的火光，墨泠鸢已经发起了攻击。

　　白一凡迅速找到数值调控界面，把所有怪物数值一起拉低。

　　“解决了吗”

　　“喂，你那样吼我还以为他们很强呢”

　　墨泠鸢看着这些瘫软的家伙们，完全没了刚下来的精气神，甚至连爬动都很困难，像一条条上了岸的泥鳅，她走过去一刀一刀解决。

　　忽然，地面开裂，四周剧烈震动，无数黑泥浮向空中，地面软化成片片泥浆，仿佛他们处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尾部。

　　他没有动任何建筑参数，怎么会出现坍塌，白一凡将怪物栏拉到最下，一个庞然大物占了剩下百分之九十的位置，这里的地基，是boss构成的，它在未苏醒时会充当填充体。

　　来不及回调了，它已经苏醒，回调也不会再去老老实实充当地基，出口界面在那，这里一定有未调出的通道。

　　有了，打开深渊暗流口处的风洞，将玩家送往上方，这是设计师原定的撤离计划。

　　青铜柱的尽头，就是风洞。

　　“快，跟我走”

　　他不由分说的拉住墨泠鸢的手。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做了一个很差劲的选择，对其他人来说吧，但是我觉得还挺不错”

　　“什么跟什么啊”

　　看着一脸迷茫的少女，白一凡笑的像个孩子，他没注意到墨泠鸢被他纯真的笑容深深吸引，脸部微醺。

　　“还有，你刚才，哎”墨泠鸢想要问他说见过她是什么意思，她确实记得一个男孩，可是他不确定是不是眼前的男孩。白一凡此刻的兴奋让他完全忘记了刚才说过的话，他拉着墨泠鸢向下飞跃。

　　“起飞咯”

　　“啊”

　　他们一起跳下风洞，强劲的风将他们送至高空，身下万物崩塌碎裂，时而传来空洞而古奥的吼叫，那是boss的吼叫，真不知道这玩意放出来会有多大。

　　风洞带起无数夹杂着星光的黑泥，排布在他们四周，他们宛如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风铃中央，漂浮的星点像是在铃铛四周飞舞的萤火虫。

　　白一凡从未感受到过他此刻所感受到的感觉，风像水波般不停划过他的脸颊，他像只飞鸟一般自在的飞舞，迎合着冲击而来的风，幻想着自己生出了彩色的双翼。这是他自己真真正正做出的选择，不受制于任何事物，他正式拒绝了回去的传票，选择继续在这个梦幻而残酷的世界中生活下去。

　　他抚摸着碎裂的深渊泥沼，触感冰冷而滑嫩，轻轻划过他的手指，原来这玩意也不是看起来那么恶心，他反而有点喜欢了。

　　反观泠鸢那边，她在强烈的劲风中翻来覆去，完全找不到方向。白一凡调整身体慢慢至她身边，将她扶正。

　　“唔”

　　“还撑得住吗”

　　他挨了一记结实的手刀

　　“这是还你刚才胡言乱语的”她再次抬起手“还有害我在空中自由转体的”

　　白一凡闭紧双眼，右手习惯性的护在身前。

　　对方似乎没有出手，他不知道，墨泠鸢呆呆的盯着他小臂看了好一会，眼中凝聚着少女潜藏的喜悦。

　　白一凡感到冰凉的唇瓣碰触到他的脸颊，一股触电感散播开来。他猛地睁开眼，少女火红色的长发在风的吹拂下四散，像水中的海藻一样漂浮着，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墨泠鸢灵动的双眼盯着白一凡，后者眼中满是错愕，她似乎是体会到了什么，推开了愣住的白一凡，随着风流飘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