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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向日葵的光

残缺解构 格飞 5086 2024-11-14 07:59

  心跳监测仪器不停的滴滴作响,屏幕上下浮动的绿色生命线微弱地游动着,时不时跳成危险的红色。

  女孩的病情已到晚期,天都市中心医院考虑为了降低死亡率,内部[ICU]拒绝收治。

  陷入深度昏迷的女孩,枯槁的身体卑弱地蜷缩在[临终关怀病房]那冰冷的铁架病床上,双目紧闭,面容惨白。

  方盒式的病房内黯然无光,恒温空调的扇叶摆动地‘嘎吱’作响,窗台垂下的白色窗帘被风吹得左右摇曳。

  银针般的雨点凶猛地倾泻,发出‘噼里啪啦’的诡异声响,如同漆黑的夜中匍匐着一只只无形的双手在拍打玻璃,它们似乎在拼命地挣扎、呼救。

  少年站在病房门外,焦灼的来回踱步打转。头顶冰冷的灯光往狭窄的四周扩散,照射在墙壁上那红色字体书写的标语——“让离开更有尊严更平静”,竟显得冷冰又无情。

  他低头靠近门扉,神情写满麻木,搭在门把上的右手迟迟没有勇气转动。

  朦胧眼角刚才留下的干涸泪痕,现在还扯着脸颊皮肤生涩的疼。

  段晴实在琢磨不透命运,为什么……会如此不公,就好像……女孩天生就是场黑色悲剧。

  为什么在这花季盛放的年龄,女孩每时每刻都得忍受着病痛摧残,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娇弱的身躯一天天变得消瘦不堪,又无可奈何。

  原本那经常挂着笑意的脸庞,再也遗失不见。已经多久没有看到她笑了。

  上一次好像是两个月前。

  段晴松开门把,缓缓转身,他疲惫地跌坐在门前的座椅上,垂下的脑袋像是被人打碎了脊梁骨。

  他表情空洞,双手抱头,陷入了深沉的回忆。

  ……

  鼹鼠饮河的两人与这随波逐流的世界格格不入,拼命抵抗浮躁世俗的寂寥眼光。

  唯一幸运的是,两人还没有现实给完全玷染……他们一直沉浸在那个不存在的理想之乡。

  记得,以前。

  每到黄昏落幕之时,女孩总会双手趴在靠近床头的窗台边,探着可爱的小脑袋,目光温柔、迫切地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孤独的人影也总会在太阳隐去时站在楼下的花坛边,刚亮起的路灯散漫地发出光晕,段晴抬头望着熟悉的窗台,视线里盛开的一朵朵野生向日葵,各外注目,是女孩种的。

  晚风不燥,轻轻划过脸颊,一根根垂下的发髻如波浪般滑腻柔软。女孩自然地伸出白皙的手将发丝挂在耳后,展露出那张百看不腻的绚丽笑容,惹得余晖的光芒都要忌妒。

  女孩总是笑眼弯弯地望着少年,无限远处的点点残阳反射在女孩脸颊,苍白憔悴的面孔仿佛涂抹上星光,比任何时候都要迷人,似是久违黎明刺破黑暗的一道曙光。

  温柔的发丝在风中轻舞,炙热的向日癸向阳而展。

  段晴有时很不解,问女孩为什么不喜欢玫瑰之类的花呢?

  女孩轻笑着说玫瑰如同尘世生活,而向日癸在她心中却是光和热。它向阳而生,能够带来希望与向往……

  寂静深夜,高空投射出的皎白月光映照在窗台边的人脸,乌云游动,女孩的五官时而没入阴影,时而没入如水的月光。

  她透彻瞳眸里忽闪忽烁的晶莹高光,仿佛深黑天空上那一颗颗璀璨的微弱群星。

  段晴当时突然觉得,女孩月光中白皙而透明的身体好似一个幻影,不快点伸手抓住,下一刻就会无声无息的消逝。

  他突然忍不住紧握女孩的双手,抑制哽咽的冲动,轻声和她许下约定:等病好了后,我们一起离开着纷乱的都市,回我的故乡……我们一起在故乡田野边种满向日葵,给那些失去方向的人带来热爱生活的勇气。

  就在两人难得维持的温馨生活原以为可以持续很久很久。

  但世事难料,好景不长。

  女孩还是病倒,一切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窗台上的向日葵灿若花开后,花瓣逐渐凋零……枯萎,最后死在干涸土壤中。

  时间、空间依然是人类无法扭转的东西,它的里面隐藏着太多,太多遗憾。

  女孩出事的那天也是雨天,比今天还要大。雷电交加,狂风呼啸,雨水如同滂沱而下。

  段晴刚下班就急匆匆地冲回家中,屋内幽暗一片,卧室的房门半虚掩着。

  人的第六感有时真的很讨厌。

  但他忍不住不去想,一种异样的不安感迅速涌满心头,在他的大脑中反复暗示。

  他拖着湿透的身体,趔趄潜行在房间过道,像是被抽掉脊梁的狗,一步一顿。

  当他推开半开着的房门那一刻,迎面一阵阵阴风席卷而来,眼前场景真如内心预感一样。

  上天,似乎真的喜欢和他开玩笑?

  段晴的目光微微下移,呼吸猛地骤然停止,当眼睛开始变得适应房间内微弱的光线后,瞳孔渐渐分辨出凹凸物体的模糊轮廓。

  冰凉的地板上,女孩枯槁的形体依稀可见,像花般绽放的发丝凌乱得四散开来,各种颜色的药品、针头、纸张掉落满地。

  束手无策的他吓得瞬间失神,背脊一股冷的彻底的哀伤迅速涌体而来,冷的双腿下意识的不停颤抖。

  窗外妖魅的闪电划破黑色的雨夜,随即煞雷声“轰隆隆”的在耳膜炸开,紫色逆光透过玻璃打在段晴沾满雨珠的脸上,反射不出任何表情。

  “吧嗒…吧嗒……”

  黑暗中无力垂下的双臂正沿着手背滑落水滴。

  段晴拳头捏得太紧,最终力气消失干净,才松开来。

  这……不是真的吧?嗯?对吧。少年想。

  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房间内暗的发昏,段晴才恍惚想起开灯,尚存的一点常识让他作出了潜意识地反应。

  下一刻,段晴惊慌失措地掏出口袋里湿漉漉的手机(终端),拔通急救中心的电话。

  呼叫接入,一个温柔女声从话筒传出:“您好,这里是天都市急救中心……”

  “你好……姓名:段晴。地址是:天都市xx街道3栋803,我女朋友昏倒过去了……医生!求求……你们快点来吧……”,段晴握着手机沙哑地央求。

  “请您稍等,急救车马上赶到现场。”

  一阵嘟嘟的忙线音后,他泛白的手指不停往下翻动着那零零散散的手机通讯录,一直翻到底,突然发现,自己貌似没有一个可以联系的人。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身姿摇晃地往女孩走去,俯下身,蹲在女孩身边。小心摇晃着女孩的肩膀,轻念着她的名字,那声音温柔到极致的悲伤。

  段晴反复眨了眨眼睛,努力让眼眶变得不模糊,他透过头顶晕染的灯光能清晰地端详女孩的脸孔,是那么的苍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好像,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祈祷急救车能快点赶来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更没有神明。

  ……

  在22世纪。

  这个时代的家庭构成与以往有些不同。

  每家每户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以前祖祖辈辈超生传下来的亲戚朋友经过一代代的传承,关系淡的早也已经形同陌路。

  女孩的家庭环境特殊,父母从小离婚,她被判決分给母亲,还没满两岁的弟弟分给父亲。

  她其实很想留在父亲身边,但奶奶执意只要弟弟一个,可能因为她的性别,也可能自打小就是个药罐子,怕被拖累家庭。

  没过多久,艳丽的母亲又重组新家。

  她成了那个新家的——“免费附赠品”,被厌恶、被冷落、被丢弃……也是正常的吧……谁会喜欢怎么一个拖油瓶呢?

  所以,女孩为了逃离,熬过义务教育,就独自一人出去工作。

  母亲与后爸视她为烦人的包袱,巴不得她赶紧消失,那以后她再无与血缘亲人有过联系。

  后来,她遇到段晴,这是他第一个交往的男友。

  也就是身边这位少年。

  两人从开始相识的相互提防,到知心好友……然后慢慢成为恋人。

  少年和女孩已经在一起三年了,无意听女孩提起过往事——她说那段生活如同人间炼狱。

  话说,人间可以用炼狱这个词来形容吗?为什么有些人却说这是人间天堂呢?难道每个人所处的人间,都不一样吗?

  他没法想象别人的人间是什么样的。

  对于他来说,和女孩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应该算人间天堂吧……毕竟他从来没有像那段时光一样快乐过。

  以前他和女孩一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

  明明大家都生活在同一阳光下,她的光却总被遮挡。

  所以女孩才喜欢在窗台放满向日葵,躺在病床上的她一抬头就能看见窗外许多的“金色”太阳。

  那些微弱的“太阳”是只属于她世界的光。

  可女孩的背后又好像存在一个巨大无比的黑洞,就连这一点光,它都要吞噬干净。

  ……

  窗外深黑色的乌云掩盖住大半个天空,遮的月亮透不出丝毫光亮。

  好像[天]都试图将女孩推下深渊,让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这一天。

  天都市的雨今天下得格外大,急救车堵在半路迟迟未到。

  段晴半蹲在女孩身边,他不是医生,不敢轻易乱动她的身体。

  房间过道隐隐佛进几阵冷风,将女孩穿着的纯白长裙吹的皱成一团,遗露出细嫩手臂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深色伤口。

  段晴放下耳边继续拨号的手机,眉心蹙起,房间内回荡起“嘟…嘟…嘟”的挂断提示音。

  他用力压住下唇,直到舌尖尝到一股铁锈味,才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呼出去,像是要把整个灵魂都一并吐露出来。薄唇上鲜红色的血痕慢慢蔓延流出,一直滑落到湿透衣角,在上面盛开一朵朵猩红的血色玫瑰。

  段晴双眼满是愧疚地端详着女孩,瞳孔内闪烁的白光在黑暗中忽明忽闪。

  “可……可……

  对不起!你快醒醒吧……别吓我了。你那么痛……那么难受,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要独自忍受啊……”,段晴无助的嘶吼,眼泪不知不觉地划过面颊。

  林可可的脸上因为病痛的摧残,表情变得异常扭曲。身体的温度也在明显有直觉地往下降。

  心急如焚的段晴再次掏出手机,反复拨打急救中心电话。

  那时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盼着急救车能快点,快点来啊,还有林可可能再多坚持一会……

  房间内流失的每一秒钟,都让他感觉仿佛隔着几个世纪那么久远。

  两人好像注定要相遇。

  又注定要分离。

  那时的两人感觉彼此就是对方的精神食粮,两幅残缺的躯壳相互解构结合,仿佛拼凑出了一具完整的灵魂。

  一具可以跨越世俗……的灵魂。

  如今一副躯壳嫣然倒下,另一具灵魂瞬间再一次轰然崩塌,变得更加的残缺不全……支离破碎。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总感觉像是蓄谋已久,又或是命中注定一般。

  段晴回想起平时明明有问起林可可的身体状况,但她总是笑着对他说“没事”。

  最近忙于工作的他,也没有过多留意细节,难道是林可可在刻意隐瞒病情?

  他打量着房间内散落一地的药品,好像从来没有看到林可可当他面吃过。

  最近也是一如反常的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很少下楼散步。

  现在他终于懂了。

  原来林可可一直都在骗他。

  明明她不擅长假话。每次都能被他轻易拆穿,为什么这一次,他却……毫无察觉。

  段晴心里一动,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干瘦女孩的身影,女孩对着镜子重复读着准备好的[谎言词],像是诉说自己的临终遗言,一遍又一遍……认真的默念。

  “林可可,你个傻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啊!”

  段晴无力地靠在白色墙壁上,左手夹在腰间,垂下的头能埋进怀里。

  他的内心陷入深深的自责,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钟发起呆。

  数字在麻木不停变换,时间也在不停流逝。

  呜呜呜———

  屋外嘈杂的雨声中隐隐传来微弱刺耳的悲鸣笛声。

  这时,玄关的门响了。

  段晴的眼睛猛的亮起,像极了濒临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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