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机械地开锁声音随即响起,门前站着四名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病人在哪?”
中年医生急切开口。
“医生!这边!跟我来!”
段晴用手作出指引地动作,发了疯似的从玄关先自顾跑到卧室。
医生踏入室内,进了玄关映入眼帘的是厨房、客厅,老旧式出租房的空间大概在20平左右。
内部让人眼前一亮的装修风格与屋外的老旧不堪形成鲜明对比,四面墙上都贴满了欧式大花壁纸,周围摆放整齐的家具、餐具似乎许久没有动过,但都有经常擦拭的痕迹。
地面砖上散布着一颗颗像血滴一样的细密水珠,无规则地延伸在过道至卧室。
客厅墙壁上的灯开了和没开完全没什么两样,过道四周仍然昏暗一片。
那带路的少年已经拐进房间,卧室泛白的灯光透射出门外,在过道地面上形成了一个男人的深黑倒影。
中年医生皱皱眉,隐约察觉到一阵压抑感涌上心头,让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缓慢沉重。
装修如此精致的居室,却总感觉少了一丝生气。他隐隐猜测,这间房子的主人几乎很少使用过客厅和厨房。
中年医生几人怀着坎坷快速往那开着灯的房间走去,过道响起“哒哒哒”急促地脚步声。
径直进到卧室,闯入眼眸的就是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笔直站在门边神情黯然的段晴,差点吓了他们一跳。
几个医生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起段晴。
“这不会是你干的吧?”
戴着口罩的中年医生蹙起眉,突然质问到。
“啊?!不是……不是!医生她是我女朋友。”
段晴立马反扑。他下意识地移开对视,惊慌失措地摆起手。
蹲在女孩旁边正在进行病情评估的医护人员默默侧耳细听,时不时回过头瞟几眼段晴。
段晴浓黑头发残留的雨珠顺着发梢慢慢往下流动,不停滑落到煞白似雪的肌肤上,脸颊两侧沾满一颗颗剔透水晶,爬满血丝的瞳孔内透露着疲惫与不堪,瘦小身躯还在不听使唤的左右摆动。
鞋里真真切切的冰凉刺骨感,反复提醒道段晴——这并不是梦。
“我当然知道!小伙子你这冲动了!”
中年医生眉心拧紧,喘了口粗气。行医多年的经验让他误以为这又是一场为爱伤人事件,毕竟现在年轻人的恋爱观已经扭曲到疯狂,作出这种事情已经见多不怪。
医生的话语让四周气氛瞬间古怪起来。
段晴神色凝重,刚想解释就被蹲在地上的担架医护人员打断。
“刘医生!这女孩好像是特异肿瘤发作,需要赶紧搬运上车,立马进行抢救,心跳已经很微弱了。”
中年医生表情一愣,努了努嘴,示意将女孩抬上担架。
他探头望了望屋外死气沉沉的天空,哗啦哗啦的雨滴重重拍打着透明玻璃。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房间角落里那张老旧书桌上,放置着许多散开的Targeting(靶向)、止疼药物。
中年医生伸出手指了指,语气凝重的开口询问:“那些药品是她的吗?”
段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咽了咽唾液,点头回应:“是。”
“把那些药品全部带上,还有你马上联系一下她的家属,让他们尽快赶到天都市中心医院。”
“她家人在……很远的地方……”,段晴紧咬双唇……低下头无奈的说道:“来不了……了。”
中年医生面色微恼,唏嘘一声:“你要知道!病人现在很危险,没有家属的签字确认,我们没法进行抢救。”
“……”
段晴沉凝片刻,战战栗栗开口询问:“我……可以代签吗?我是他……男朋友。”
几名医护人员同时望着段晴,又相互对视,他们深知这名女孩极有可能还没到送医院,就会在半路死亡。
段晴眉目紧锁,大拇指使劲摩擦着握紧的食指第二关节,一直磨的那块皮肤微微泛白。
“这……
嗯……可以!”
中年医生朗声点头,尽管这次出诊如履薄冰,他还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么一条年轻生命在他面前白白丢失。
“刘医生,需要直系亲……才”,站在一旁的女医护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刘医生挥手……给强行打断。
听到这句话,段晴的心暂时落下。但接到医生给的病情评估报告后,麻木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他没有细看医生让签字的条文,毫不犹豫的签下署名。
“转运风险很高,患者随时可能出现意外情况……”
“还是尽快联系上她的家人吧!”
中年医生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摇头叹口气,便跟着担架员一同往屋外走去。
段晴呆住了,大概有一分钟才回过神。几名医护人员已经抬着林可可消失在过道。
看着凌乱不堪的房间,他凝固的嘴角扯了扯,来不及收拾,将林可可平常的衣物、药品,全部用袋子装好后,段晴连衣服都忘记换,就关上房门,冲下楼去。
出租房外的暴雨还在下不停,雨滴从身边哗哗坠落,砸在脚下的泥地,嘣出一朵朵转瞬即逝的小水花,周围空气里也泛起一层薄薄水雾。
段晴抬起手中的药品袋挡住头顶,妄想躲避密集的雨珠,摇摆身姿在湿滑的路面上跑动着,差点狼狈的来个狗啃泥。
雨帘混淆了视线,急救车蓝红色的信号灯光在雾中不停闪烁着。
段晴爬上车厢后,看着自己湿漉漉的一身,没有选择坐上长条椅。他双手抱紧半蹲在林可可的担架边,就那样一直看着她的模样。
陷入昏迷的林可可全身已经插满各种颜色的塑胶管子,急救车还没驶出几分钟,车厢内置的监测仪器上突然显示心跳、呼吸在急剧下降。
随车的医护人员立马为女孩做起心肺复苏,并用药抢救,一路上一直没停,很明显的看到汗珠顺着他们的额头缓缓滴落。
车厢内的三人都在提心吊胆地来回望着仪器屏幕。
受车内空间等条件限制,救护车上所有的药品和设备主要都是为了干预和应对突发、恶性情况,维持人的基本的生命体征为首要目的,所以是不能够到达治愈病人能力的。
眼前,女孩能不能保证安全送达医院都是一个重大难题。
头顶上让人烦躁的雨珠,急促敲打在隔音车厢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响,像是不断有闷雷在段晴耳膜炸开,砸的段晴脑海一片默白。
阵阵窒息感接二连三的涌上心头,他用手使劲捂住胸前,颤动的心口呼吸变得乱麻一团,像是黑暗中有几把无形的刀在心田绞动,每一刀都留下一个看不见的黑色伤口。
段晴双手合十,眉目紧颤。嘴角哆嗦得不停喘着粗气,呼的他手心里泛起阵阵细密水珠。
耳边隐隐开始传来医生婉转的叹息,像是在段晴耳里扎进一根根尖刺。
他不敢抬头,很害怕…很无助…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段晴恨自己只是颗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沙子,被抛弃得永远踩在脚底,风一吹就会无处安放。
飘在那个肉眼容不见沙子的天空,落到哪就是哪。
任凭摆布,没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