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亲人篇.下
2016年春节拜年记
亲情是骨子里不能改变的客观。母亲是最小的女儿,比她大的老亲戚,每年都要一一去拜年。
二舅快90了,手拄着拐杖,脸色红润,声音洪亮,思维清晰。二舅妈除了视力不太好,牙齿明显看到空缺,其他都好。二舅妈说话还是那么快节奏,而且能说出符合实事的话,一点不像农村老太的见地。她对自己十分爱惜,也许正是这种与生俱来的为自己着想的思维惯性,反倒是二舅家的孩子过得相对都比较好。
三舅家只三舅妈在,进门时她一个人在沙发上等来拜年的人,静一边为自己上茶,一边听舅妈讲话,三舅妈是跟静最亲的舅妈,静总是被表哥接到她家里小住,到现在只记得拿着竹扫帚满村子捉蜻蜓,拿着网袋满地里网萤火虫,所有对农村生活的美好记忆都是因为三舅妈的家。现在,舅妈的儿子和凶巴巴的三舅都不在了,落得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小时候,舅妈除了叫静吃饭,再没多的话与静讲,现在静与她能说的话更有限,纯看望吧,比较内疚不能做得更多。水往下流的,何止是父母,其实很多长辈为静成长的付出也是没有什么回报的。
大姨和姨爹都在,82岁了,居住的房子是一楼,农村的房子种的密,一点阳光都见不到,狭长的过道里冷飕飕的。他们的腿脚都不太灵便,很少出院子,活动范围仅限在一楼70-80平的空间,曾经在静眼里条件尚可的吉屋,随着静家里一年又一年居住情况的改善,姨妈的家因原地踏步渐渐落在后面,终年不见阳光的硬伤无法缓解,且不说热水器、厨房等其他装备。屋里新装的壁挂空调缓解着空气里的寒意,姨爹迟缓地回答着静的寒暄,坚强的姨妈克服周身的痒,春光无限地说她一切都好,从一间屋走到另一间屋,却离不开表姐们的搀扶。
黄石的二位姨妈是母亲年年的牵挂,只要有机会她都会去看,即使静不能陪,母亲也会选一个晴天,乘外面汽车站的班车。今年三姨走了,母亲反而选择了回避。她问心无愧了,活着去看看,走了马虎点。在三姨的长子家遇见了久违的大表哥,他是静这一辈的大哥大,在那儿慷慨陈词,也遇见了叫静为姑的大哥大的儿子,静再次被惊吓,他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皮肤里看不到充盈的水分,干涩而灰黑,他是那一行五人的司机,全男性公民,他们都是静的表亲,非常亲的亲人。只在那个年代,每家都有6~7个,再繁衍3~7个,太多的表哥表姐,多了就不珍贵了,反而很少可以见面。
看望了在医院里过年的四姨一家,只姨爹在,姨爹的听力有障碍,无法私语,大声说也只能凭气流和口型在那猜。四姨躺在那,指点乾坤,一会要女儿去下陆看表哥,一会要儿子回家候客。即便躺在那里,心如明镜一般,洞察先机。静主动汇报四姨在武汉的哥哥、嫂子、姐姐、姐夫的近况,四姨一边听一边点头。
老亲戚是一群宝藏,与亲戚聊天像与历史聊天,看见她们在那里侃侃而谈,这种一年可以经历一次的幸福像每年花开一季一样,美丽而短暂,也只有这时,静可以这样轻松而愉快地与他们相处,与他们与静都无压力。
大姨
大姨走了,静竟然没有悲伤,许是已经悲伤了太久,许是内心也希望她早点安详。
大姨是静最爱的姨妈,没有之一。
大姨没有读过书,不识字,该读书的年龄她在地里干活,那时还没有解放,等解放了,她又错过了读书的年龄。改革开发以后,因各种机缘,她家开了一个小卖部,大姨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学,希望能认识更多的字,方便知道顾客要买的东西。
大姨生育了七个子女,活下来六个,两男四女,她有点重男轻女,大约从旧社会过来的人都会这样,现在脑海里都能浮现出大姨眼里看见儿子时满是慈爱的光芒,大约没有一个母亲能真的隐藏住用生命来诠释的爱吧!
她的女儿,静的表姐们,因平日走动较多,静都相处的很好。小表姐跟静说,因她母亲没读过书,在教育上不及静的母亲,说他们那一代,凡是读了书的,后代都教育的好一些,可能人到了晚年,不再计较自己取得了多大的成功,而是子女是否吉祥。
静语塞,无法回答,只记得母亲说,她后来读书时,外公说,只要她有书读,砸锅卖铁也供,那时的家里,仅供她一人,姐姐们都嫁了。作为父母,子女多了,也着实很难一碗水端平,厚此薄彼正常,以后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世上有哪一位父母不惟愿子女安好!
母亲的另有两个姐姐在黄石,和静家里走动最多的是大姨。
大姨每次来静家里,都会歇一夜,每次都会和母亲长谈到半夜,开始,静还能保持清醒,听到后面,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母亲和大姨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有的话,静也听不懂。
大姨的腿和静弟弟的病一直是她们姐妹俩之间的心结。
母亲生静的时候是剖腹产,大姨想不通,都是同胞姐妹,为什么静的母亲生不出孩子,而其他三个都生的好,静的弟弟出生时,大姨坚持要求母亲自己生,最后还是生不出,不但剖了,还大出血,医生都忙大人,忘记了小孩,等静的弟弟出生时,拍哭的时间晚了一些,造成大脑缺氧,影响了他的一生;而姨妈的腿脚有点不灵便,在母亲的各种民间偏方的治疗之下,只有过之没有不及。
现在可以比较客观描述的一段历史,静的弟弟也在两位姨妈的庇佑之下有了个比较幸福的家。但是,亲身经历的过程又有谁真的能懂,大姨总对母亲说,你养的这个等于别人养了四、五个。
无论如何,所有发生的事都是以爱为前提,大家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尽量做最好的自己,相扶相依。
静记得弟弟的第一个最炫目的玩具是大姨买的,那时大家连肉都吃不上,只能勉强吃饱肚子,是可以自由组合拼接的大型塑料积木,即便静比弟弟大了近5岁,也玩得兴致盎然;静和弟弟的每次重要的生日大姨都记得,母亲总说,你没读书,这些日子怎么记得这么牢;最让人感动是静家里做房子没钱,大姨说,“我借你!”,她的子女说,“为什么我借您不借?”,说,“五姨只有一个,你们有六个。”
大姨的智慧是大多数人即使明白也做不到的,有时候静也很纳闷,即使母亲读了书,也没有大姨的娴静淡定和从容,一个人修炼的终极应该不只是读书一种途径,生活可能是最好的老师,大姨许是经历了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开窍得早了些。
明白是苦,有时想想,大姨这人一辈子都是内心活着最清醒,外表看上去最糊涂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已浑然天成,希望是,这样她就可以无所牵挂的去陪她的父母和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