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与牙医有个约会(四)
同学看完了牙齿,依然按惯例,开了一张处方单,“先拍个片吧!”
等片子拍好,看过以后,同学拿出治疗方案。
“除了在下面保留一颗,其他的全部拔掉,安装假牙。”
“为什么不全部拔掉?”凌风听说单位有位同事,才50多岁,牙齿莫名的一颗一颗的全部掉光了,后来装的满口假牙。问这句话,也不是质疑,主要是她这里的未知太多。
“这颗牙齿长得很牢固,可以帮忙固定后面装的假牙,没必要拔光。”
问题是,就算父亲的牙都用不上,一说要都拔掉,也不是件容易下决心的事,怎么说,还有十多颗长在那儿。
“为什么要拔掉那么多?”有时候,问,也是帮父亲问,解除他心中的疑虑。
“剩下的牙齿一是对不上,再说,牙齿本身也不怎么结实。”
凌风还是问父亲,“你怎么看?”
“那就拔吧!”父亲同意了!大约是被凌乱不堪的牙齿折磨得来不及了。
“你看,拔牙是来这里?还是就在住的附近诊所拔?”
同学可能是想着疫情期间,进入她所在的医院程序较复杂,需要“绿码+本医院的核酸检测证明”,再说,她的医院相比居住附近的诊所还是有点远。
“算了,还是在你这儿拔吧!”父亲已属于高龄,在正规医院放心一点。拔牙出意外的事也不是没有,小心驶得万年船,凌风不敢冒险。
“这要拔几次?”凌风问同学。
“一般一次2~3颗。”
同学准备开电子处方,以后每次来,就不用交治疗费了。没想到电脑画面出了毛病,不能显示执行命令的小窗口,正常的画面被放大了。
“重启吧,先重启看看!”凌风在旁边建议。
重启了,还是不行,最后,没办法,只能缩小页面,选择70%显示,终于看到命令的按钮了,总算将处方单子开出来。
同学的科室在四楼,交费在一楼,等交完费用再上来,父亲的牙齿都拔好了。
看父亲一脸冷峻,一言不发,边往外面走,边跟凌风点头示意了一下。
肯定还是疼,嘴巴都不想动。凌风理解,所有拔过牙的人都理解。
趁父亲不在,跟同学对了一下。
“为什么好好的牙齿会变成这样?”
“每个人都不一样,还是年纪大了。”
“像这样连续地拔,危不危险?”
“每次拔之前要量一下血压的,没有其他的病,应该还好。”
确实,父亲身体还好,没有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什么的。
“谢谢啊,这件事,全拜托你了!”医生这个职业的神圣在于,你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却可以。牙口好,太重要了,想着如不能恣意地吃东西,是件多么遗憾的事!
“没事,你放心。”
跟同学聊,总被她的淡定吸引,她身上藏着一片安宁。这么多年,她看过多少牙齿。这事对凌风和父亲是个例,在她那里,也是平常。
以后每次拔牙,也一如前面,先约好时间,在网上挂号,再和父亲一起抵达。
父亲不让凌风去接,他又不愿意带手机,他们约好在医院外面的公园先碰头,齐了,再一起去医院。
凌风一般会比约定的时间早二十分钟到,她总习惯于朝父亲将要走来的方向看,她近视100度,又不喜欢戴眼镜,远远看走过来的人,先判断路姿,再是服饰,最后是面相,从远到近,一个又一个,一直到确认的身影。
原来,有一个人可以这么等,也挺幸福。凌风从没有觉得等的难耐,那公园里有锻炼的人,看他们在那儿舒展筋骨,或随着自带扩音器的音乐翩翩起舞,空中还有几只风筝在那迎风飞扬,人行道两边整齐列队的,茂密的积极向上的树,在那儿纳尘吐新,树上的鸟儿在欢唱......
身边走过的年轻人,火急火燎,大约是担心迟到;年纪大的人,步履微迟,他们可以支配的时间是多了,只身体跟心里的速度已经不一致了;那些如凌风这样,一切尚在掌控之中的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并不轻松,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
有时候,幸福不是你眼睛里看到的,是心里在怎么想。
候诊时,陪着父亲在那儿聊天。
在凌风记忆里,好像从没有跟父亲在一起讲过那么长时间的话,她总是会把更多类似的时间给母亲。听父亲讲过去的事,等的时间长或者短,都无所谓。不上班了真好,什么都慢下来,时间被填充的时候,再不会计较分辨,哪一分哪一秒应该干什么,只要,那时那刻,你在正常的使用,那种淡定的从容让凌风特别满足。
说起来是陪老父亲看牙齿,竟变成了和父亲的亲情大碰撞。
等牙齿全部拔完,同学说,要休整一段时间,需要牙床恢复正常才能取样。刚拔完,炎症肯定还是有,牙床是肿的,现在取样,尺寸一定不准。
没有了牙齿的父亲,脸型都变了,塌陷了,整张脸变得温柔无力,看起来像个女的。
被母亲笑,说,你这,比女人还像女人。
父亲的名字里,有一个“美”字。凌风也不明白,为什么长辈会给父亲取这样的名字,父亲年轻的时候长得确实英俊,表姐跟凌风说过这事,后来,大学寝室的姐妹也这样说,再后来,单位的直属领导也这么说,凌风天天看,没什么概念。在她眼里,那就是父亲,跟帅完全不能扯在一起。
父亲右手的大拇指的指甲盖只有平常人的一半长短,这也是凌风困惑的,她不只一次地问过,为什么,他的大拇指只有一半?
“是你妈用刀砍的。”父亲无一例外都是这样回答她。说完以后,还哈哈大笑。有时,母亲在旁边听到了,也不生气,两个人一起笑。
想到这儿,凌风也释怀,她没有继承父亲的帅,也没有继承那一半的大拇指,最后只能滑落到平凡。
终于可以去拓牙齿的模了。
同学说,大约需要三个星期左右才能取牙齿。
差不多快三周,接到电话,可以去取牙齿了。
凌风和父亲都很激动,一晃,恨不得三个月都过去了。
没想到,那日回来路上,父亲的眼睛里一直噙着泪水,说有点疼。拔了那么多颗牙都没见过一滴泪,这都到最后一步了,看着凌风心里挺不舒服。
再私下问同学,“怎么会疼?”
“需要适应一段时间,先回去,过段时间,看有没有不舒服的,再来。”
过了二周,问父亲,“牙齿用的怎么样?”
“还是不习惯,总感觉咬不上力。”
跟同学又联系一次,让过去,她帮忙再调一下。
同学拿一叠黑色纸样的东西让父亲咬,通过咬痕的深浅能看出哪里有问题,她将牙齿取出来,拿锉刀直接在那儿开挫,那时的同学,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医生,倒像位对某产品进行精加工的钳工,挫了一会儿,试了试,又拿出来,再挫了挫。
“咬,用劲咬。”她一边让父亲咬,一边用力抽,看抽不抽得出来,力量到底有多大。
终于,老父亲的假牙安装落下了帷幕。
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学会了熟练地操控这对牙齿,那牙齿虽不是土生土长,却听他指挥。
经历了这样一次近乎终极的牙齿治疗,凌风愈发重视对牙齿的爱护。
无论是否孝之始,牙齿与生活品质的关联度太高了,要享受美好的生活,健康的牙齿必不可少!
嘴像门一样,把守着颗颗牙齿,一张开,里面别有洞天,讲起故事来,精彩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