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后的第三周，雍禾下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我站在特调局档案室的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证物室里那两个玩偶已经被归档，2048和3051——现在应该叫祁小雨和安七的故事，已经作为结案报告中的几页纸，安静地躺在金属柜中。

　　“鸢欸，你看这个。”吴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她指着全息屏上一串数据，“雍禾工厂过去五年的员工意外死亡记录。”

　　我走近查看，屏幕上罗列着十七起“意外”，从机械故障到坠楼，每一起都标注着“经太一计算为合理概率事件。”

　　“所以，是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道。

　　吴枫的手指在最后一栏停留：“死亡率比城内其他区域高出300%，太一给出的解释是‘工厂环境特殊风险系数’。”她的声音压低了，“但根据我查到的数据，五十年前雍禾工厂的死亡率和其他区域持平。”

　　我皱起眉头，她是董事会的人吗？我装出不解的样子：“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觉得奇怪。”吴枫迅速关闭了页面，“太一的计算应该完美无缺，对吧？”

　　她的语气让我想起董事会雕塑上那句“太一是绝对公平的。”我正想试探她时，通讯器突然响起。

　　“小鸢，吴枫，局长要见你们。”泠姐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立刻。”

　　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影。我们敲门进入时，安七正站在局长办公桌前，她已经换上了匡正署的深蓝色制服，胸前两枚勋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原料倒卖案的后续调查需要匡正署配合。”局长没有寒暄，直接指向全息投影中的城市地图，“董事会要求对涉及此案的六个部门进行全面‘思想匡正’。”

　　我看到安七的手指轻微颤抖了一下，但她的声音很平稳：“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方案，随时可以将人送来。”

　　会议结束后，我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到安七走到走廊拐角时叫住了她。

　　“适应得还好吗？”我问。

　　安七转过身，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她比刚从仓库出来时看起来健康多了，脸颊有了血色，只是眼睛深处依然藏着什么东西。

　　“要比想象中的容易一些。”她轻声说，“匡正署的系统…很有条理。”

　　我想起那些关于匡正署的传闻——他们有种技术能直接读取人的记忆，甚至修改思想。但看着安七平静的表情，我没有多问。

　　“有空可以多来特调局看看。”最后我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时，我注意到她手腕内侧那个雨云形状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色。

　　那天晚上，我在整理案件资料时收到一条加密信息。发送者显示为“могильщик”，内容只有一组坐标和一句话：“想知道2048死亡的真相吗？”可2048死亡的真相不是已经被揭开了吗，我不明白是什么人发给我的，发给我的意图又是什么？思索过后我决定去那个地方看看。

　　坐标指向城外C区边缘的一座废弃仓库，距离城墙只有五百米。我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想起吴枫反常的表现，想起安七眼中藏着的秘密，最后决定去看看。

　　我穿上便服，独自一人前往寨城区。寨城区的空气比城内浑浊，带着金属和腐殖质混合的怪异气味。按照坐标指引，我来到一座半坍塌的仓库前，墙面上用红色油漆涂着“人性万岁”的标语。

　　门没锁，我推门进入，黑暗中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微弱照明。仓库中央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我。

　　“你是谁？”我的手按在配枪上。

　　人影转过身，我惊讶地发现那是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右眼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她的头发依旧黑亮，只是夹杂着几根银丝。

　　“特调局一等员工江鸢，”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向后退了一小步，把枪从枪套里抽了出来：“说明你的身份，还有你怎么知道……”

　　“哎哟，你别急嘛，让我想想哈，因为2048是我安排的。”她打断我，“或者说，小雨她啊，是我最好的学生。”

　　我的手指扣紧了扳机：“解释清楚。”

　　她对着我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你应当知晓掘墓人的存在。”

　　我点点头，当然知晓，我第一次和掘墓人打交道就直接见了个大的。

　　“知道就好办了，先向你介绍一下我的身份。”她走向一面墙，按下隐藏开关，墙面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显示出一份档案：莫临，前特调局D行动小组组长，一等员工，基因评级A+。标注状态：已死亡(新雍禾历984年，雍禾工厂“意外”爆炸事故)。

　　“但你还活着不是吗？莫临……前辈。”我看向她，面色不虞。

　　“聪明。”她点点头，“知道吗，那次‘意外’杀死了我们十二名队员，只有我活了下来。太一的计算出了错，这是它的第二次出错。它第一次出错是在……”她停了下来似是在等待我继续接话。

　　“是林楚，对吗？”我无奈叹气。

　　她笑了：“哎哟，直呼林老大的名字，你这小姑娘胆子不小哦。”

　　从仓库外传来脚步声，一位头发花白的慈祥女性走了进来：“咳～那你胆子也不小啊，小临。好了，你先去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

　　莫临收起手中把玩着的匕首，恭敬地冲林楚鞠了一躬后走出了仓库。

　　莫临出去后，林楚转过身看向我：“坐吧。”我和她便并排坐在沙发上。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诡异的气氛弥漫在这座废弃仓库，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先出了声：“林楚……前辈，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她带着笑：“我早就不在特调局了，可以不用再叫我前辈了。找你来就是为了解答你的问题的，问吧。”

　　我吐出一口气：“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我？何泠的职位比我高，资历比我老，各项能力都比我强；陈汀的哪项能力不比我强？为什么你们都选中了我？”

　　她笑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到：“还有别的问题吗？一起提出来吧，我逐一为你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