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勾勾唇，弯出一个很淡的笑。

　　说，“没什么。”

　　原枝也抿着嘴笑，把笔留在景致桌上道声别，就回自己教室换笔袋了。

　　教学楼变得很喧闹，楼梯间有同学追赶，有人安慰作弊被抓，有人说这次挂科了，有人信心满满但嘴上谦虚，有老师拿画着兰花的白瓷茶杯叫同学们不要在走廊奔跑。

　　这才是正常的学校哪！

　　两次考试之间会有半小时休息时间，原枝还来得及回一趟教室。

　　怀着一丝丝忐忑的心情踏进教室，班级也很吵闹，大多是同学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拿着试卷对答案，赌一包辣条，这道题选什么。作文有没有偏题，原来这道默写题的下一句是这个。

　　好像整个教室都是吵闹，充盈的。

　　原枝走到自己座位上。陈黎陡然看见原枝，像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小心翼翼地喊了句

　　“原枝呐，”

　　原枝小朋友表示疑惑

　　陈黎表情越发不自然，眉间隐约还流露出些许愧疚。

　　“对不起啊！昨天拉着你讲新闻，忘记和你说开学考的事了！”

　　周围几人也都安静下来，看着原枝。

　　转校生刚来，跟班里大多数同学都没说过几句话。到底什么性子，大家都不清楚。

　　原枝眼神一顿，看着陈黎，不找痕迹望了望身边的目光，忽地笑出声来，说，

　　“你要是实在感到抱歉，那中午就请我吃东西吧。”

　　边说，手中把桌子隔板打开，从一排笔袋里挑出一个，开始选笔。

　　拿出一支笔后，抬起头冲陈黎灿烂地一笑。

　　陈黎反应慢，右手扶扶眼镜，有些不确定地问

　　“你真的不怪我吗？”

　　原枝微微笑，又挑起一支笔，：“害，又不是你的错。是我没仔细看通知呀。”

　　话音刚落，原枝身后的女孩凑过来，说：“你们可不知道原枝进教室的那副糗样，可呆了呢。”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开始说起原枝进考场以为自己进错教室的呆样。

　　原枝回头看，说话的人正是在九班考场，提醒自己考试的那个女孩子，披肩发，有点瘦，眼睛水汪汪地。

　　女孩冲原枝笑，说：“你还不认识我吧，我叫夏澜。是你的后桌噢”

　　原枝也笑，点点头，夏澜拿起试卷来和她一起讨论和预判题目。

　　备考铃很快就响了，道别后，原枝匆匆赶往十二考场。考场的人还不多，原枝定定站住，

　　景致还坐在那里，像是没走。

　　专心致志地低着头，在做什么呢？

　　原枝有点好奇。

　　轻轻凑上去，景致在转笔。

　　细直的黑色墨囊笔有光滑的钢琴烤漆，笔帽合口处是淡淡的一圈银，上面有一小行压印的德文logo

　　直觉告诉自己，这笔可不便宜。

　　原枝在座位上坐下，把笔袋放在桌上，考场三分之二的同学都还没来，老师也没来。

　　原枝就扭过身子，看景致手中的那只笔。

　　转笔的速度很快缓慢了下来，一道声音在头顶响起。

　　清清淡淡地，容易让原枝想起冰糖雪梨汤。润润的，甜甜的，还有些高空的瀑布垂直而下，冲刷在大石头上的脆生感。并不嘈杂，说不出来的特别。

　　那道声音说，

　　“酷吗？”

　　原枝抬起头，有点茫然，顿一顿，几乎是条件反射说一句

　　“啊？”

　　景致低着头，盯住笔，一些碎发遮住眉毛，抬起头来，盯住原枝，眼神暖洋洋地，原枝感觉要融化了。

　　景致又开口，

　　“我转笔，酷不酷？”

　　原枝垂眸，盯住那只笔。小声说

　　“我觉得这支笔特别酷。”

　　景致有些哑然，把这支笔左看右看，又把自己的手左右看了看，

　　心想，转笔，她看笔不看手？？

　　景致有些气馁

　　原枝盯住笔，说

　　“我可以看看这支笔嘛”随即望向景致的眼。

　　景致愣了又愣，缓慢麻木地张口，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可以。”

　　原枝小心翼翼地接过笔，仔细观察这支笔，烤漆光滑无划痕，logo压印力度均衡，边缘齐整。笔帽接口处一圈银成色上等，盖帽声音干脆无重叠。笔尖是精钢，在草稿纸上画一笔，连续，无断痕，速干。

　　绝世好笔！

　　只不过是纪念版，现在估计已经买不到了。

　　原枝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把绝世好笔还给帅气的后桌。

　　抱着一点点希望，问

　　“景同学，这笔在哪里买的啊？”

　　老师拿着密封档案袋进教室了，催教室外的同学们赶快进考场。

　　景致呆了一瞬，眨眨眼，开口说

　　“特殊渠道。”

　　原枝有些惋惜，还没来得及流露出眉眼

　　景致又说

　　“下次告诉你。”

　　原枝接过前座传下来的试卷，再转身传给景致。莫名有些高兴。

　　笔尖与答题卡的摩擦声沙沙地，铅笔填涂卡的声音润润地。

　　中午原枝自己打车回家，仔仔细细反复问了好几遍几点考试。在家午睡了一会儿，下午按时到校。

　　在考场和景致聊天，在教室和夏澜陈黎聊天打趣。中午就自己回家，晚上照样被哥哥坑钱。

　　两天的开学考就在笔尖摩擦答题卡的声音之间结束了。

　　原枝倒像是一直没缓过神来。

　　重新分组，安排座位。组长是由班里有职位的人担任。

　　组长自己挑选组员，按照官位大小的顺序，班长先选，副班长其次，学习委员再次，劳动委员再再次。

　　共四名大组长，一轮，一轮来挑选组员。

　　班上正正好四十人，一大组十人，一大组五同桌也正正好。

　　原枝有些担心，担心自己没人选，毕竟，转校生人缘还不是特别好，而且落单很尴尬。原枝这辈子最讨厌尴尬了，尤其是开学考之后。

　　同桌陈黎用肩膀挤挤她，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是学习委员，我也可以选人的，不要担心哪！我会选你的！”

　　陈黎并不高大魁梧，但体型对于原枝来说，并不清瘦。陈黎呆呆的，不知道分寸，原枝肩膀撞得有些酸痛，不着痕迹揉揉肩膀，但还是朝陈黎露出一个感激的笑，不用落单了吗。

　　后座夏澜也凑过来，眯着眼讨好

　　“学委，加我一个呗，我也要和枝枝一组”

　　陈黎故作姿态撇她一眼

　　“凭什么？就凭你整天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使？”

　　夏澜嘿嘿笑开出好多条件讨好陈黎。

　　原枝笑着，有些无奈。

　　在班里担任重要职位的前四人站在讲台边上了，黑板上，班主任已经写好组长大名。

　　组长每选好一个人，就在自己名字下写上组员的名字。

　　原枝不太在意，开起小差，低头在草稿纸上画画，原枝想画出一个大眼挑眉的欧美大美女，但是原枝画得一点也不好看，眼睛歪歪斜斜的。丑死了。

　　但到底还是没用橡皮擦擦掉，转而专心地画起一只小猫。

　　原枝的简笔画画得好，线条流畅，小猫活灵活现。就是画人画不好，但原枝最喜欢画人了。

　　反复看了好几眼，赞叹自己比刚开始时进步了多少。把草稿纸剪下来夹进一个文件夹里，那里面是原枝各个年龄段最满意的作品。

　　抬头看黑板，眼睛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

　　居然发现陈黎的小组成员没有原枝

　　原枝有些不安地抓了抓头发，陈黎没有选她，那自己要落单了？

　　原枝轻轻叹出了声。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啊！

　　有眼泪挂在眼眶，不流下来。原枝揉揉眼睛。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原枝在心里安慰自己，转校生嘛，还是走读生，没有闺蜜，没有室友。刚开始，被若有若无地排斥是正常的啊。大家都还不了解自己，不要担心，慢慢地就会好的。

　　组长都选完人了，所有人都被选到了，因为人数正好是四的倍数。

　　陈黎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原枝座位身边，原枝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他，说不上怨恨，说不上责怪，只是有点难过。

　　陈黎开口，说：“这次被班长抢先了，你被班长选了。怪我职位不够大，排在班长后面。”

　　原枝有些疑惑，揉揉眼睛，抬头望黑板。组长们的大名排成一排，第一个是班长景致，第二个是副班长，第三个便是陈黎。

　　景致的大名下面，挂着一竖排人名，跟组长名排得最近的，组员中第一个的，便是原枝。

　　陈黎还在耳边絮絮叨叨，怎么班长就抢先选了原枝呢，原枝怎么这么抢手呢，要是原枝到他们组，就还要和原枝同桌！唉，怎么就被班长抢先了！

　　原枝盯住讲台上的原枝，眼中疑惑不减，不过多了些惊喜和意外，这样一来，不就可以随时摆弄那些笔了吗！

　　真真是再好不过了。

　　几分钟前，景致站在讲台上，捻着一根粉笔。手中有些出汗，在粉笔上沁出斑驳的印子。

　　从来不知道，有两个字这么难写。原枝，前者如山崖边汩汩流水，后清润透彻，后者继而旁逸斜出，别生枝干。彼此独立为个体又相得益彰为组合。

　　一笔一划顿顿地，又担心原枝不愿意，又想着往后的同桌生活。落笔抬笔间皆描尽了少年心事。

　　初秋天高云淡，偶尔一阵风来，吹散树间鸟雀，树冠大而招摇，沙沙地，一地落叶。

　　落笔，转头看见陈黎，他皱着眉头，面露惊讶。景致抬眼朝台下看去，小姑娘正低眉垂眼不知在写画什么东西。

　　景致笑笑，不同于以往笑地清浅，这次是眉眼唇角都舒展开了，属于少年的一些傲意与丝丝腼腆从眉眼里流露。

　　又是一年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