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的日子一晃即过，一学期就那样结束了。我的几何，哎，应该是李老师的山东普通话问题，才让我能整整一学期的几何课都在神游。整整一个寒假，我都在折磨那本薄得不能再薄的几何课本。终于，我把它拿下了，真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肖潇还没回来学校，我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

　　“叮铃铃……”某一天，踩着英语课的上课铃声回到教室，肖潇的座位终于没有再空着，只是坐在上面的不是肖潇而已。

　　“你坐这干嘛？”我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英语书丢到后桌，是的，就是那个叫做延亮的家伙他未经允许坐在了肖潇的座位上

　　“反正你我都孤家寡人的，这不刚好凑一桌。而且英语好，我英语不好。”延亮一边回答，一边把书本拿回来。

　　“你英语不好跟你坐哪有什么关系？这是肖潇的位置”我又拿起他的书丢回他的桌子。

　　“她不是没来嘛。”他也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你俩干嘛呢？”在我们拉扯间，传来了英语老师林老师的声音。我们闻声而止，立即调整坐姿，等待上课。

　　“你们是上学来了还是谈恋爱来了？”林老师满脸通红，浑身散发着一股酒气，提高了音量。我听到有同学在窃笑。

　　“许秋，你别坐了，后面蹲着去。”林老师就像一只醉酒的狮子，咆哮着。

　　什么？我？蹲？局促的我感觉到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低气压，而我正站在那低压气团的中心，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脸上，我不敢呼吸，深怕一呼吸，会让这个气团失去平衡，整个教室会瞬间爆炸。

　　“发什么愣，速度滚后面去！”林老师也许不止喝了酒，还吃了炸药，声嘶力竭。

　　我端起凳子，眼泪不听使唤地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滴在凳子上，溅到我手上。

　　那个英语考试次次得第一的不是我吗？那个英语课上老师提问，全班装死时，唯一一个举手回答问题的不是我吗？同学们英语课上没听懂，下课帮助老师给大家答疑解惑的不是我吗？那个代表学校参加全市英语演讲比赛获得一等奖的不是我吗？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佼佼者的英语老师要这样羞辱他的得意门生呢？

　　眼泪好像读懂了我的委屈，一个劲儿往外滚，我泣不成声。

　　突然，刺啦一声，是凳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延亮站了起来。

　　“老师，你这是体罚！”

　　“体罚？把你忘了是吧？你也滚后边蹲着去！”

　　随着铁制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尖锐的声音，一个人大步朝我走来，伸出手拉着我站起来，拽着我离开了教室。

　　我们来到操场的角落。我蜷缩着坐了下来，双手抱头埋在膝盖上，抽噎着停不下来。

　　迷迷糊糊间感觉延亮在旁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就没动静了，关于林老师的情景像电影般在我我脑子里杂乱无章地放映着。

　　英语老师林老师是天津人，他是带着某种任务来我们这边交流教学的，我们是他在这个学校的第一届学生。他个子中等，脸清瘦，头发很卷又剃得很短，小卷贴在头皮上像极了释迦牟尼，所以同学们就给他取了个外号“释迦牟尼”。

　　他的板书特别漂亮，像印刷的一样；他的发音特别好听，像母语一样。他很爱喝酒，经常来上课时，都带着酒气。有一次课下闲聊时，有同学问他喝酒什么感觉，他说，开心的时候喝，越喝越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喝，越喝越难过。

　　我和林老师、肖潇是有秘密的。我是英语科代表，经常需要去林老师办公室，比起其他同学，见到他的机会多一些，我们的交谈也会更随意一点，而每每这些时候，肖潇都在我身边。

　　有一天，肖潇像往常一样陪我去林老师办公室送作业，但那天到了办公楼下面，肖潇停下来塞给我一封信，让我帮他送给林老师，看着她唰地红了脸，我瞬间明白了那是一封什么信。

　　我不仅帮肖潇送了信给林老师，也帮林老师送过信给肖潇。虽不曾阅读过信的内容，但我深深地知道那些信给他们相互带去了快乐。

　　直到下课铃想起，我才从回忆中清醒。我抬起头，天空飘着毛毛雨。初春的小雨是那么温柔，以至于我都没有察觉到她什么时候开始的。延亮见我抬起了头，递给我他的校服外套和纸巾。我接过纸巾准备擦擦眼泪鼻涕，才发现我的袖子上蹭满了眼泪和鼻涕。延亮见我没有接他的衣服，便一把塞给我，转身走了。

　　我拿着延亮的外套回教室。刚进教室，就和了刘喆撞上了。

　　“秋秋！”刘喆叫住我，塞给我一根棒棒糖，“英语老师今天有点反常，肯定遇到什么事了，你别在意，吃颗糖压压惊。”

　　“秋秋姐，曹老师叫我陪你去她办公室。”苏娅走过来，挽着我的胳膊往曹老师办公室走去。现在想来也是奇怪，老师叫我去，又没叫她去，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我，还要要挽着我的胳膊。

　　刚到曹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我就看见了延亮，他背着手，低着头。我走到他们跟前，曹老师滴溜溜的大眼睛扫过我的胳膊，看到了胳膊上的衣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延亮，压低了嗓门说：“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曹老师，我们没有……”我想解释。解释也没用，我的校服正穿在自己身上呢。我要是老师，我也不会比她想得更轻松。

　　“延亮说你会帮他辅导英语，让他在期中考考过100分。看在你们都是为了学习的份上，我就批准你们做同桌了。”曹老师的话题转得真快，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要经过我同意的意思。

　　“曹老师，不是，肖潇……”

　　“对了，肖潇的妈妈让我给你带了封信。”曹老师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去外面看吧。”

　　“肖潇来信了？谢谢曹老师。”我接过信，转身跑出了办公室，一边跑一边拆。

　　“林老师那边……”曹老师声音从办公室里飘出来，但我已经跑远了，不知道林老师那边怎么了。

　　许秋你好！

　　我是李阿姨。肖潇很好，你不用挂念。

　　我请曹老师带给你这封信是因为阿姨想告诉你，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善良是有边界的。你陪着肖潇吃生冷食品、课间打乒乓球，我不埋怨你，因为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那样做，谢谢你的陪伴让她有那么多快乐的时光。但有一件事，它超出了善良的边界，那就是老师和学生的身份是不可逾越的，你不应该闭上眼睛当着信使，那不是善良。

　　这边的环境和人都很好，肖潇很喜欢，我们决定在这边常住了，我已经给肖潇办了转学手续。希望你们交到新的朋友，各自安好，有缘再见吧。

　　对了，我希望这封信成为我们的小秘密。

　　原来，守住朋友的秘密也会成为失去朋友的理由。寥寥数语间，一段4年多的友情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