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比瑞士钟表更准时的,是韩焓的生物钟。哪怕夜里差不多两点才睡,清晨六点半,一定醒来,勉勉强强在床上滚了两圈儿,才躺到了六点五十五,继续躺下去,也只会给韩焓徒增痛苦。可能是高中以来形成的紧迫感,韩焓很少能够心安理得地睡懒觉,所以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赖床这件事和韩焓这个女生压根儿没关系,睁眼后不起床,对于韩焓来说就是在浪费时间,她总觉得再多躺一分钟,会错过什么东西。
所以韩焓洗脸刷牙后,准备自己去附近转转,这个点儿,赵洋洋肯定没起床。昨天赵洋洋走的时候不是说他的宿舍就在酒店后面吗?说不定她能找着呢!而且自己也顺便去买个早点。韩焓的早餐也基本上是在七点半之前吃掉的,过了八点,她就觉得不应该再吃早餐了,因为在她的饮食习惯里,早餐和午餐之间至少要间隔四个小时,不然消化不充分,午餐就吃不好,吃不好下午就会饿,而晚上,除了纯牛奶之外,韩焓是不会进食的,偶尔才会由于一些特殊场合不得不吃晚餐的时候,她会把筷子小心翼翼地伸到盛着低热量的食物的碗碟里,然后一口一点放进嘴里,咀嚼个千百回合。这就是这个习舞之人近五六年以来的生活习惯中的一部分。
“这么早啊?小姑娘。”前台服务员热心的和韩焓道了今天的第一个早安。
“嗯!我出去买早餐,顺便跑跑步。”
快要走到门口时,韩焓突然想起来昨晚赵洋洋应该只付了一个晚上的房费,“阿姨,我续交一下今天的房费。”把收据放进口袋里,韩焓为自己的这点细心感到欢喜,挥了挥右手跟前台阿姨说了声再见。
“注意安全啊!”
没打开酒店大门之前,韩焓还在想,北方人的热情、开放程度的平均值确实普遍挺高啊,右手推开门后,韩焓瞬间明白:比北方市民更热情的是北方呼呼那个吹的大风。虽然阳光已经撒在了昨晚让韩焓想用相机定格的光秃秃的老树的树梢上,但即便面朝冬阳,还是会因为大风刮过耳边而打寒颤,毕竟清早这里只有2摄氏度,哈一口气出来是能清清楚楚看到白烟的。
酒店旁边是个洗车店,往前走是一个斜上坡,看从斜上坡那边走过来的路人提着蔬菜和馒头,韩焓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了。路过的老人和妇女在说今天超市里的胡萝卜和芹菜比昨天便宜,好多人买,后边来了一个像是刚晨练完的老爷爷和他们大声的打招呼“嘿吴老师,这么早就买好菜回去啦?”“周老师早哩,这都溜完一圈儿回去嘞。”韩焓继续往前走,她试图找到那个今天胡萝卜和芹菜打折的超市,虽然她并不买菜。
“淮南牛肉汤面”、“东北饺子”、“便民超市”,找到了。虽然在学校也几乎天天去超市买牛奶,但是韩焓觉得经纬度不同的地方,超市里的东西应该也不是同质化的吧。所以睁着新奇的大眼睛,扫视着货架上的商品。结果证明,可能神州大地超市里速食的方便食品和精加工的东西的基本上没什么不同,但是有的新鲜蔬菜还是超过了自己已有的生活知识半径:龙须菜、茵陈、拳头菜......
补充了大脑里的知识营养,得响应一下自己肚子咕咕的呼唤声了。韩焓想,如果再往前找包子铺可能还是找不到,而且快七点半了,该吃早餐了。所以买上纯牛奶和吐司面包,韩焓就原路返回酒店了。
本来是打算回到酒店后用开水把牛奶烫热后再喝的,但是刚才看时间已经七点二十二了,回去把牛奶烫到温热,差不多得八点,于是韩焓果断选择走到前边的小区的公园里的长椅旁坐下,打开吐司的包装袋,开始吃青岛旅行中的第一顿早餐。长椅后边有一个推着孩童车的年轻母亲,她蹲在淡黄色花边遮阳小帷幔的车前和车里的孩子说话,不时地用看起来质地很柔软的口水巾给孩子擦下巴和嘴角的口水。估计是个在慢慢长乳牙的小朋友。
七点五十二分,韩焓回到了酒店的房间里,打开空调,脱掉厚外套,从书包里拿出熊猫娃娃封面的日记本和初中好友赠送的天蓝色钢笔,准备写昨天的意料之外,重新对话一遍那些意料之外,看它们是否在自己的情理之中。日记和体重,是韩焓生活里没有丝毫条件可讲的执念,除了每天在合适的时间去完成执行,别无其他安放之法。
“从上一段旅程来到这里,从小雨的淅淅沥沥变成北风的哧哧呼呼,中间没有过渡带,没有缓冲时间,我应该还是没有消化好上一段的故事的。可毕竟自己已经开始绘摹新的故事开端了。还是要先感激的。那些善意。其实这样算温馨的结束了,别好奇......”
刚好写到这儿,老同学赵洋洋终于从冬天温暖的被窝里苏醒,打来了电话:“喂,同桌,你吃早饭了没?”
“早就吃好啦!你自己慢慢收拾吧,我刚出去走了一会儿,现在在酒店里待着呢。”
“你这哪儿像个正常的女生,起得也忒早了吧!得了,你想想有没有特别想先去玩儿的地儿,要没有的话,我就带着你按着我计划的路线溜达了啊。”
“好啊,听你的,对了!把你拉风的新坐骑开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啊,我可是想了好久的了。”韩焓盖上了钢笔帽,把日记本合上准备放进书包里。
“嗨——多大点儿事儿,我待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刚上牌照的小A!”
赵洋洋不久前买了一辆红色的摩托赛车,他叫它小A。韩焓在他的个人朋友圈里经常看见他骑着新摩托车到处看风景的照片,很是潇洒自由。所以韩焓决定来这里旅行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想坐一次那辆摩托赛车。平时日记没写尽兴,思想没全落到笔尖,韩焓是不会停下来做其他事情的,她深谙脑子里的东西波诡云谲在瞬息之间的奥秘,没写下来,就谈不上彻彻底底地反思过。但是这次她一听到自己将要像电影里那些伏在摩托赛车上的不羁少年一样如离弦之箭射出人海车流,她就抑制不住心中喷薄的激动和期望,立即站起来去洗漱台,在镜子面前用自己最大的但仍然极其粗浅的化妆能力粉饰自己原生态的脸。粉抹匀,痘和斑尽量遮,别白得惊吓到路人,口红轻轻点三下,看起来有点气色就行,这就是韩焓当时所有的化妆知识和心得了。头发考虑到要戴帽子,也就披着吧,万一需要取下帽子又担心头发太乱的话,就带个头绳皮筋在手腕儿上就好了。坐摩托车脖子肯定冷,帽子挡不住风,还得系个毛茸茸的小围巾。看,还是有女孩子的心思和样子的。最后再检查一下证件有没有都放进了那个小单肩包里,套上棉袄和羽绒服背心,韩焓两个手指夹上房卡,蹦跳着从楼梯走下楼去了。
“准备出去玩儿啦?今天外面风挺大的,穿厚点儿啊。”前台服务员打了个哈欠后笑着跟韩焓说。
“对,我同学待会儿带我去栈桥,他说这是你们青岛特别漂亮的风景区。”两只手拉着单肩包的肩带,韩焓嘴巴笑得都顾不上平时讲究的字正腔圆。
“海边儿啊,风更大,裹厚实点儿!”
韩焓没告诉她自己是和同学坐摩托车去呢,因为韩焓知道冬天坐摩托车本来就冷,何况是去大风大浪的海边,必定是让人无言以对的。
“谢谢阿姨!我出去了啊,再见!”
这会儿韩焓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200度的近视会看错人,似乎赵洋洋的小A刚在她视网膜上成像,还没通过大脑倒像过来,直觉就先判断了。麻利地推开玻璃门一个箭步射到了戴着红色头盔的赵洋洋旁边,哪儿有什么呼呼吹的冷风,她现在全身都是澎湃的暖流。赵洋洋正准备取下头盔时,韩焓立刻阻止了他:“别取别取!待会儿再取!我准备好了镜头再取,你等着啊!”韩焓迅速从包包里掏出了手机,把未读的信息全部忽略直接进入相机页面,快速调整光圈焦距。其实那一刻韩焓就有一点后悔,因为离校收拾行李时,嫌重,就把相机放在了学校,毕竟是个对画质有些追求的摄影爱好者。
“你这搞得——多大阵势,我都快不好意思了,我放头盔了啊!”
韩焓一边点头表示同意一边瞥了一眼陈宥柒发的信息,把手机放进了包里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戴上和赵洋洋一样的头盔。但是赵洋洋却把自己的头盔递给了她,因为另外一个他前两天借给同事了还没来得及拿回来。韩焓把自己棉袄和羽绒服夹克背心上面的两个帽子都戴在了头上,牢牢系紧了松紧绳,让赵洋洋戴那个她本来很想很想戴一次的赛车头盔,因为虽然她没有开过摩托车,但是从常理上也知道前面那个人不戴头盔会有多冷,更何况这是平均时速不低于140公里的赛车。“哈哈,你戴上更帅!我配不上这么炫的头盔,而且我坐后边又不冷!”
说着人已经到了车后座边上准备骑上去了。“你确定啊,待会儿冻成傻子我可不负责。”赵洋洋戴好头盔,脚后踢收好刹车,两手握住了把手稳定车身让韩焓坐好。下肢韧带伸缩收放自如的韩焓笔直地抬起右腿轻松落座,“走啦!出发!吼——”
赵洋洋放下头盔上的护目罩,两手轰响了油门,而轰动油门的声音又像一股推动岩浆运动的力,让平时中规中矩的韩焓想如火山喷发一样释放自己,在急速飞驰的摩托赛车上,在青岛干冷的海风里,在北方冬天朗照的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