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你了,记得给我带海螺和贝壳喔!”韩子淇用妈妈的微信给姐姐发了一条语音信息。韩焓早就把海边捡的贝壳和海螺洗好装进行李箱了,不过那只紫蟹......反正赵洋洋不知道。
韩焓对这个黏她的小朋友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暑假的时候,明明是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抄手和饺子,谁煮都一样,但他一定要姐姐煮给他吃;韩焓若是晨跑,一定会记得给他带一根油条回家,夜跑,就给他带冰淇淋或者带他一起去广场散步;作业不会写,要姐姐教,说妈妈太凶,然后就对韩焓撒娇,得寸进尺毫不费力;睡前要姐姐讲故事,哪怕用手机听,也要姐姐的手机,并且得让韩焓陪着他,哪怕妈妈说他都小学生了不能和姐姐一起睡了,韩焓一看他噘嘴委屈,就躺在他旁边陪他听故事直到他睡着后再悄悄回自己的房间去......
韩焓暑假的一天早上在自己的朋友圈发过一次为弟弟做的爱心早餐的图片,楚華铎不仅在图片下评论说她是“国民好姐姐”,还发信息跟韩焓说“这个小屁孩儿也太幸福了吧,这样的姐姐给我来一沓。”韩焓趁机在辈分上占了他一个便宜“弟弟乖,待会儿好好听英语课啊,要不然中午没饭吃。”“韩焓老师还是做好晚托班的园丁吧,我这朵祖国未来的花朵就不劳您费心来带着我误入歧途了。”
“花朵?你还自称祖国的花朵?你以为你叫‘楚華铎’就是花朵了呀?说不定就是一株狗尾巴草呢!”
“人如其名嘛,所以韩焓老师其实就是‘憨憨’老师。”也就是从2019年八月初的盛夏起,“花朵”和“憨憨”就被默认为他们两个人给对方取的绰号。
还有一个多小时,划船睡着又醒来的花朵就可以到烟台了。憨憨已经在开往烟台的火车上靠着窗户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后就开始逐渐紧张起来。虽然会比花朵提前一个小时左右到烟台站,这一个小时应该也足以她去调整心跳和表情,但这毕竟是第一次“只身犯险”,因为一个男生看不见摸不着的试探,甚至连试探都不能确定的忽冷忽热的态度,而主动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自己直觉是对的。
“你应该快到了吧,下车注意安全,别忘了行李,穿厚一点喔,到了酒店记得报个平安,余彦呈也担心你的喔。”陈宥柒的短信比火车上提示乘客即将到达终点站的广播先到,韩焓在窗外已经看到了烟台站的站牌和出口处亮着的“烟台站”荧光灯。给家人和赵洋洋发了位置信息,也回了陈宥柒信息后,韩焓就把手机放进了包里,拉着行李站在过道里排队准备下车。
出了检票出口,韩焓向左边的肯德基走去,她之前在酒店就计划好了等待的半个小时里要呆在哪儿,做些什么。她挑了一个正对着火车站出口的座位坐下,然后去前台点了一杯热牛奶,捧着牛奶一边喝一边像机敏的猫头鹰一样监视着两个出口,她担心万一花朵的高铁提前进站了呢。
楚華铎忙着回复家人的信息,都没听到列车的清洁人员问他是否有垃圾需要扔。“我进站了,没事儿,我带家里的钥匙了,你们歇着吧。”
“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烟台站到了。请你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收起小桌板,准备排队下车。感谢选择乘坐本次列车,我们下次再会。”
楚華铎从来都是等着前边儿的人差不多都下车了,自己再慢慢提着行李下去,估计是个子太高,人多的时候站在那儿容易缺氧吧,毕竟海拔高的地方空气会比较稀薄,加上下车的时候人们心情比较激动,二氧化碳产生的也多些,(二氧化碳的密度比空气小,浮在上面,他吸收的全是二氧化碳)。不过他在车上多带一秒钟,韩焓就在出口侧面的一个贴着转让广告的面馆前提心吊胆地多等一分钟,现在时间在他们的心里感受中,就是一个天上一天,一个地上一年的衡量对比。韩焓的手脚冰得像从急冻箱里拿出的乌鸡鸡翅和鸡腿,但是手心却攥出了冷汗。网络上的到站时间都过去六分钟了,韩焓还是没有看见楚華铎的人影。不过韩焓倒是看见了好多类似楚華铎身高的男性,只是宽度让韩焓立即辨认出他们不是,紧张和焦急交替之间,韩焓的心里还有过一瞬对山东男生身高的感慨。
二号出口处有一个穿着牛仔棉绒夹克,戴着黑色卫衣帽子,一手拖着灰色行李箱一手划着手机屏幕的高个子男生,韩焓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地往前走了两步,再走了一步,“对不起对不起”,她踩到了一个双手提着红色大塑料口袋的中年妇女。“灰色双肩包姜黄色运动鞋圆框眼镜!就是他就是他!”咽了一口唾沫,韩焓呼出了一大口热气,准备好匆忙的神色去“偶遇”。
六米、五点五米、四米、三米——
“怎么搞那么久才出来,磨蹭啥呢?等你好久啦!冷不?”
在等着接人的人群里走出一个高挑的年轻女生用张开的双手拦住了低头看手机的楚華铎,然后那双张开的手在楚華铎抬头的同时合拢向上放到了楚華铎的肩膀上。楚華铎诧异得眼镜框往下掉了一厘米。在那个女生的拥抱中吃惊的嘴型眉型都慢慢展开为幸福的形状。
韩焓在人群前止住了脚,她的脚再也无法挪动一步,无论是向哪一个方向。只有当急匆匆的路人撞到她的时候,她的脚会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而踉跄。风太大了,吹得她无法理性思考,平时所有的观察力、推理能力和判断力几乎瞬间从她身体里抽离,只剩下一个血液循环勉强正常的空白迟钝的大脑和其他生理功能基本正常的组织和器官。而且似乎眼前的东西,并不需要人多高级的思维活动去分析什么,它应该是一种常识,一种对年轻恋人久别重逢相拥场景的,常识。
“对不起对不起。”
“不好意思啊。”
“对不起。”
不断有人撞到韩焓,韩焓意识到自己站在那儿太碍事了,挡住了别人的路。握紧行李箱拉杆,大声地在给神经中枢下达了向后转的指令,用力地把脚迈了出去。楚華铎继续保持着幸福的表情和穿着米白色大衣、戴着淡黄色毛线帽的女生拥抱着,当他看到那个拖着天蓝色行李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时,他用拿着手机的食指推了一下眼镜,轻皱了一下眉头。
“来,我帮你提行李箱。”女生拍了拍楚華铎的背,把手放到楚華铎的手背上,试图从他手里拉过行李箱。
“我自己来就好了,车在哪儿停着呢?你走前面带路就得了。”女生双手背到腰后面,身体斜倾着,俩人站在那儿看着对方浓浓蜜蜜地笑着。
“走!”
两个人从背影上看上去身高体形,肩宽腿长,连步调都那么天造地设的和谐。
“谢谢师傅。”韩焓有气无力地对帮她把行李提进后备箱的出租车司机说。
“去芝罘区吉枫酒店。”
其实载着韩焓的车和载着楚華铎跟那个女郎的车在停在出口处等待刷卡通行时,中间只隔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只是韩焓没有往后面看,她甚至没有往窗外看,只是呆呆地看着司机踩刹车、挂挡,踩油门,打转弯灯,右转方向盘。而楚華铎在车左转驶出火车站之后,才看向窗外,试着寻找刚才那个让他皱眉的背影。
“妈妈,我安全到烟台的酒店了。”
“同桌,我到了。”
“陈老师,我到了。”
“那就好,这么晚了,快洗个热水澡休息吧!”
“嘿嘿——不过也真巧,我也刚到家坐下。”
看着陈宥柒从来不迟到的回复,韩焓在只开了一个昏黄的台灯的酒店房间里,突然很想很想流泪。的确好巧,韩焓自己制造的偶遇没有按照计划实现,却经历了一场真正的偶遇,她偶遇了给予楚華铎拥抱并让他露出幸福的笑容的人;也可以说她目睹了别人精心准备的“偶遇”完美的实现过程,让自己知道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连展开的机会都没有,让她明白了自作聪明的猜想有多么可笑,还有那些对自己的魅力无比自信的样子实际上多么讥讽和愚蠢。
可就是在韩焓这样自我否定、自讽自嘲自鄙的时候,陈宥柒用他从不过滤的对韩焓的关心和思慕,让韩焓在他给的被爱里,愿意暂时相信睡一觉会好起来,睡一觉,明天可能就有意义了。所以她洗漱好,将手机关机,关掉台灯后,就钻进了被窝里,蜷缩起来,屏蔽、逃离了今天。
“今天的憨憨去了青岛哪些地方玩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