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
九月份清晨的阳光仍具有夏日的余威,秦后来的额头被炙烤着,像被针刺一般疼。开学第一天,他很早到校,掌管班级门钥匙的同学还没到,他便在南边的走廊里靠着栏杆等待着。栏杆外头有一株枫树,灰灰的,像是没有精神。在纷至沓来的同学里面,秦后来一眼就认出了春哥。春哥是军训时秦后来的室友,睡在他上铺,身材高大,长相凶恶,坐镇教室后排,看上去就给别人一种惹不起的感觉。
两米开外他们就打过招呼了,一个浅浅地笑着,一个大大方方地咧嘴笑,后者来到前者身边,第一句话就是:“呦,秦后来来这么早。”秦后来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就和春哥随便聊聊,一边聊一边等。
开学第一节是语文课,课上秦后来幸运地被语文老师邀请上台默写古诗。古诗是小学学过的,题目叫《泊船瓜洲》。秦后来捏着水笔捏出了汗,白板上愣是一个字也没写。他甚至连作者都不记得了。语文老师的目的是抽查一下学生的诗词积累水平,她又问了问底下的同学有没有会背的,点头的寥寥无几。
“王安石。”台下有几处声源提醒他。
秦后来转过身,正好与林沉湘四目相对,“王安石。”林沉湘又重复了一遍。
“你会背吗?”语文老师问林沉湘。
“会一点。”她说。
“那就你背,他写。”
“京口瓜洲一水间,”
“洲是有三点水的洲。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两句是同一个洲。”语文老师说。
“钟山只隔数重山,”林沉湘看着秦后来写字的速度,特地放慢了语速。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秦后来听写完了整首古诗,歪歪扭扭的水笔字他不忍多看,赶紧灰溜溜地下台。
“林,林沉湘,谢谢你。”
“不客气!”
本以为今天的运气到这儿就结束了,并没有,下午的物理课上,秦后来又被物理老师叫上去协助做实验,生物课上,他又被生物老师叫上去观察植物细胞。秦后来想大概是自己的座位离老师太近的缘故,所以一天下来,什么好事都让他给占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后的林沉湘会一直问他数学题目。
林沉湘是压分数线进的弇山高中,她最不擅长的科目就是数学。秦后来是以班级第一的成绩进的十一班,他初中最擅长的就是数学。军训的时候,林沉湘第一次得知他的成绩,立马叫他“学霸”,过了一段时间才改口叫回“秦后来”。开学后,她碰上不懂的,不管什么科目,都会优先问他。
第一周的数学课全是复习初中知识。
林沉湘的基础不是很牢固,有一次,她用手戳了戳前桌秦后来,问他十字相乘法怎么用,秦后来只说“你稍等”,接着立马找出一张草稿纸,详细写下了步骤、用法,他转过身去,只见林沉湘低头写字的侧颜,他想了想,还是悄悄地放在桌角,她等下有空了应该会自己看的吧。
过了大概十分钟,可能纠结转不转身就纠结了九分钟吧,他担心林沉湘看不懂,就又转过身给她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懂了,谢谢学霸。”
她笑着,就像洁白的铃兰花一样好看。
“学霸,这道题你会做吗?”林沉湘温柔地问。
秦后来看着卷子,一般情况下,他第一天做完的题目第二天就不记得步骤了,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必须看一遍草稿纸回忆一下,他思考片刻:“我做是做出来了,但不太确定,要不你去问问老师?”
“我再想想吧。”
秦后来侧着身子,在桌肚和书包里翻找着,最后终于在数学书里找到了昨晚用的草稿纸,他激动地说:“林沉湘,我知道怎么做了!”
有时候,中午休息时间,秦后来会听到林沉湘在他身后唱歌,她唱歌很好听,声音也好听。秦后来五音不全,他好羡慕。
后面的秋天不温不火,告别穿短袖的日子,同学们开始换上长袖。林沉湘会穿着一件浅蓝色外套来学校。
说到蓝色,班主任有个外号,叫“小叮当”,就是机器猫的别名,因为他有一天穿了一身蓝来学校,脑洞大开的同学们便这么叫。这天数学课上讲作业,班主任问:
“计算题第七题还有没听懂的吗?”
“有。”林沉湘说道。
班主任又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可林沉湘还是没懂,她不好意思浪费大家的时间,就跟老师说听懂了。
课后,林沉湘又向秦后来请教问题。
“学霸,你能帮我看下这道题吗?小叮当课上讲过的,但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我用自己的这个算法,和答案算出来一样,但小叮当还是给我打叉呢。”林沉湘问,那是一种算了很多遍都没有找到错误原因的失落以及怀疑的语气。
秦后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语气,他发现仍是那道第七题,林沉湘的思路很奇特,如果老老实实套公式做,那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林沉湘偏偏特立独行,他翻看着林沉湘的整张试卷,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不明白。
他没看出来林沉湘的步骤里存在什么问题,于是他拿着林沉湘的草稿纸,说:“还是去问老师吧。”
“啊——”林沉湘急着想说什么。
“我去问,就当是我不会。”
那时的秦后来只是想着助人为乐,毕竟数学是他的优势学科,他知道用什么样的学习方式可以提高成绩,有些问题越早解决越好,防微杜渐。他站在讲台上,朝座位上的林沉湘招手,示意她过去。林沉湘迈出了第一步,在她心头,曾经积压着的一丝丝害怕与担忧,正在这雨后初霁之中,一点一点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