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校庆结束后的叶理,生活又回到了曾经的轨道上。篮球陷入瓶颈期,即将到来的期末考也很令人头疼。尤其是在不好再依赖一些玄学之后,他必须更加努力地去考好,才能减少父母对他在打球上的阻力。
因此,对陈月茗的试探便暂时没了后续。
学习累了时他也会偶尔想起那些情书,自从半个月前被怀疑喜欢了别人,他就再没有收到过新的信。叶理觉得女生(可能是陈月茗)应该是把自己的想法当真了,可她也没给人任何辩解的机会,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又自说自话地消失。
想起上一段莫名终结的感情,叶理觉得自己真是两次踏进了一样的河流。
女生,果然都很任性。
课间,他正头疼上节课数学老师讲解的题目,忽见陈月茗从门口进来,兴高采烈地占领了舒简花前桌的位子。
每天都会来吧?叶理再次感慨,她俩还真是好朋友。
注意力重新回到令人头疼的数学题。好不容易把板书的答案看懂一半,却发现最后的步骤竟被一笔带过了!他有些郁闷地把笔放下,心想自己果然是被抛弃的差生。他将卷子塞进抽屉,决定不再把下课时间浪费在学习上。
于是就愉快地找两个女生聊天去了。
才走近,就听见月茗说到了黄肖禹的名字。
“黄肖禹干嘛了?”叶理走到舒简花桌边。
“你来得正好,”月茗看向他,“我们计划考完试团建,你去不去?”
“什么团建?”
“就我们校庆几个人,去外地玩两天。”月茗开始开心阐述自己的计划,“我查到期末考完正好有个沙滩音乐节,到时候我们白天就在海边玩,晚上一起蹦迪,怎么样?”
“听起来是不错。”饱受学习之苦的叶理很容易就被这个出游计划打动了。
“那你去咯?现在就要定下来,我要一起买票、定房间的。”
“行啊。”他欣然答应,又问,“那个音乐节有请什么人吗?”
“请什么人?”发起人似乎并没有了解仔细。
“音乐节不是都会请乐队和歌手?”
“哦,我只是觉得沙滩音乐节应该会很好玩,请的人我不认识。”
“她比较喜欢韩国男团啦!”舒简花对他解释。
“男团哪里好了……”和大多数男生一样,叶理也不能理解女生对所谓偶像的追捧。
“人家帅啊!”月茗毫不掩饰自己的颜值崇拜。
叶理心想那些男偶像的帅都是工业包装出来的,又怕惹女生不高兴,只敢开玩笑说:“原来你是外貌协会的。”
“难道你不是?男生不是更看外貌吗?”月茗扬着头反问。
“……好像是。”叶理笑了笑,发觉自己总说不过她。
2
下午,班主任忽然通知大家到楼下去拍分班前的合影。舒简花看到玻璃窗中略显凌乱的自己,忙从书包中找出梳子,和同桌一样开始整理头发。等到她们下楼,前两排都已经基本满员了,简花全程跟着同桌,最后终于在第二排右边挤进了两个位置。
身后是站男生的一排,这让简花又开始有所期待。即便知道叶理对其他女生远比对自己主动,可在丧气过后,也还是会找借口地想“喜欢才会克制”。
或许是吸引力法则真起了作用,冥冥之中,她的念想成功指引了他。叶理的声音真的出现在身后,左右偏移,随后在她正后方停留下来。
是天意?还是有意为之?
美梦还在继续,那么多失望,转眼就要被这个应验了的期待给治愈。
不会是听错了吧?她又这么想。
为了证实不是又一次自作多情,简花悄悄转头。谁知叶理虽在和旁人说话,眼睛却看着前排,于是她的小小举动即刻被发现,并成功收获了一个微笑。
脸毫无防备地红了起来。舒简花匆忙回头,用冰凉的手冷敷脸颊,生怕脸上的秘密会被永久泄露在合照上。
他会不会猜到我喜欢他了?
不过会被发现就证明他也在看我呀!会不会是他也对我有点意思?
早上过来找我们说话,下午拍照又站在我后面,总不会都是巧合吧?
有人拍肩膀,将她的思绪打断。简花听见叶理在身后问她是不是有事,她只摇摇头,没有说话,更不敢转过去看他。
什么意思?叶理对她的反应不解。
刚才他看舒简花转过来,还以为有什么事,就对她微笑示好。没想到舒简花愣是假装没看见,把他像傻子一样晾在那,问有什么事也不说。
莫名其妙,叶理想,明明没招她没惹她,平时说话也好好的,但她就是经常对自己视而不见。
难道是嫌我学习太差,想和我这个坏学生划清界限?
应该不会,之前跟她聊天,感觉她人还挺好的。
那为什么老这么躲躲闪闪?难道之前的友善都是假的?是在做表面功夫?
奇怪。
他再看舒简花,见她偶尔摇头晃脑,偶尔唉声叹气,也不和身边人说话,就一直在用手扇风,看起来很热的样子。
也对,叶理想,她好像一直都很奇怪。
3
“真好。”离拍照地不远的榕树上,洛晴宏观地看着一切。
一周过去,悲伤的情绪被时间冲淡了很多。她又恢复到从前那种消磨时光的状态,只是每当看到这种属于青春的场景,她还是会为自己遗憾,不可避免地有些感伤。
“还有十一个才到我们班,也不知道相机能不能拍到我?”她这么说。
“别,会吓到人的。”虽然知道相机并不是什么超神的物品,不过榕树还是顺着她的说法反驳。
“为什么我拍照就会吓到人啊!”半自嘲半发泄的语气,越说越心酸。
拍照现场乱哄哄的。由于学生们一直在交头接耳,摄影师迟迟不能开拍,最后负责秩序的老师终于不耐烦了,直接开始大声倒数。
“三!二!一!”随着快门按下,不管大家有没有做好准备,笑的不笑的,正常的奇怪的,好看的不好看的,都被永久地定格在了这一刻。
“每年都要分别,每年都有留念,我也算是见证了很多人。”榕树声音淡漠,仿佛内心早已不会再为离别而波动。
“你这个很多人里也有我一个,你也是我唯一的目击者。”洛晴亦面无表情。
“说实话,我宁愿永远不认识你。”树说。
飞鸟经过天空。风将树叶吹下。拍完照的学生们从阶梯上下来,散开,递补上下一个要拍照的班级。
一些温暖的情绪,驱使洛晴抱了抱树。
撤下来的学生们经过树下,从侧面的楼梯上去教学楼。洛晴在人群中看见了叶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边走边和人聊了一路。私心希望他能抬头看一眼,哪怕只是投来一个遗憾的目光,至少可以证明,他还记得自己。
然而他终究没有抬头,没有一个眼神,就这么普通地路过了。
虽然叶理曾有心给自己献花,说他们有缘,但现实就是,缘分早已断了。他们缘分的开端就是结束,自己终究只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故事。
无论多么惋惜,结局都不可能改变,所以听到的人只需要在听到时发出两声叹息,然后脱离阴影,继续过好各自的生活。洛晴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伤害自己的不是叶理,能为自己献上一束花,已经是他很大的温柔了。
她目送叶理回班,然后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了那个写信的女生。
那女生和另两人走在一起,不怎么说话,全程只看了前方两眼。洛晴看出那两眼是有意的,是小心的,一如她给树洞的那些信,有很多想法,却都被置于安全之中。
“我挺羡慕她的。”洛晴说。
“谁?”
“那个写信的女生,我很羡慕她。”她看到他们走进班级,缓缓把头靠在了树上。
“只会把秘密告诉树洞的人,这种暗恋是不会有结果的。”榕树说。
“没有结果我也羡慕。”洛晴很坚定,“我羡慕她的那些小忧愁,即便这对当事人而言可能是痛苦的,但我就是羡慕。很多自认为成熟的人肯定会说‘这些都是幼稚的感情,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我就是羡慕,我情愿被他们嘲讽……”
“没人想‘识尽愁滋味’。”
“是,比如生老病死。”
她平静地接下话,仿佛已经是个真正成熟的人。
“你们不是喜欢同一个人吗?你现在不吃醋了?”榕树企图把话头拉往轻松的方向。只是洛晴没有接它的话,她发呆一阵,然后幽幽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如果我老了,要死了,我希望是死在春天。”
“小小年纪怎么想这些?”
“那天天气太舒服了。”她闭上眼,回忆起记忆里微小的幸福,“大概是四五月份的时候,阳光明媚,温度差不多二十出头,是夏天快要来的那种微热。我中午去上学,在树荫下的车站等车。忽然一阵风吹来,带着那种春天植物光合作用的气息,我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温柔包围了,是那种来自自然的温柔,超级舒服……”
不远处,又一批拍完合照的学生散场,吵杂的声音随他们四散,打扰了洛晴对温柔的回想。
“然后我就特别感动嘛,就想要一直感受那个氛围。”她埋怨地看着那群吵闹的学生。
“可惜,美好通常不可存续。除非你是活在真空中,不然就算是一点点噪音,都能将它轻易打破。”榕树结合实事。
洛晴没理它,她重新闭上眼,仍说自己想说的:“那时候我就突然想到,如果我老了能死在春天应该会很幸福。你想,如果是冬天的话就特别阴冷,感觉会很压抑。秋天气温也已经在走下坡了,那种凉会让人很心慌。夏天又太盛了,感觉大家都应该快快乐乐的,我不想破坏气氛……所以我就想,如果能选的话,我希望能死在春天,就像那阵风一样,离开也是沐浴在和煦的春光里。”
似乎是起风了,树叶开始沙沙作响。
“春天过去了。”她睁眼,眼中木然地有了些泪水。泪水从眼角流下,滑落脸庞,穿透素白的衣裙,打湿一片新叶。
“我只是随便想想,没想立什么flag的……”她吸吸鼻子,将声音慢慢吞进嗓子里。
微风吹进树间,吹动少女的裙摆。仿佛是初夏的感觉,却不知是否仍是记忆中那般温柔的样子。
“我感觉时候到了。”她流着泪,低下头小声说。
久久,风起风落。最后一批拍完照的同学撤离,喧哗和哭泣都逐渐归于最初的宁静。
她说:“祝她暗恋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