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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想眼泪是关于爱情,而不是为了遗憾生命

藏花书 恋疏 5076 2024-11-13 17:35

  1

  眼前是一片黑,无边的黑暗。

  眼睛是睁开的,却什么也看不见。她惊慌,大叫,背后遭到重击,倒在了地上。

  挣扎着,扯开眼前的布,然而仍是一片漆黑。

  好像有星火。

  那是炼狱的星点。

  像是溺水了,肺部无力再扩张,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肚子有被锐物刺破的疼。低下头,血像泉水一样从腹部的大洞中涌出,越来越多,混杂着看不清的东西。

  白色的衣裙被渗透,晕成墨的印记,淌成红色的河。就这样往前走,在不知方向的黑暗里走着,走着,直到流出的血都变成透明的颜色,终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是一棵树。

  ……

  洛晴从梦中醒来,听见虫儿的鸣叫一声比一声响亮。头顶的天空被树叶挡住一半,剩下的一半,满天繁星。

  自己正躺在树上。身下是从主干伸出的树枝,弯曲地排成一片平缓的凹面,仿佛是一个天然大鸟巢,很安全地将她收容下来。

  “我怎么上来的?”她问。

  “除了我还有别人能把你弄上来吗?”榕树还是嘴硬心软的老样子。

  “能好好说话么……”洛晴侧身向内,蜷起身子。

  失去意识前,好像是有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将自己抱起。

  “你刘海很长?”印象中只有少年人的下半张脸,薄唇小脸,眉眼模模糊糊,隐匿在长刘海的阴影和自己微弱的意识下。

  “我没头发,是你睡懵了。”

  “骗人。”低级的玩笑,她根本不信。

  “你天天摘我叶子,我没头发很正常。”

  很充分的理由,洛晴忽然觉得它说的也不是没可能。

  “那你应该很强。”玩了个老梗。

  榕树并不在意她的打趣,而是问:“你没事啦?有心情对这种事认真。”

  “谁认真了?我是懒得理你!”洛晴翻了个身,面向能看见星星的一边。

  星星真美,她想。

  因为知道是亿万光年外燃烧的火光,所以即使只是看到一个个如微尘般的白点,也会在心中生出莫名的感动。

  “时候到了吗?”这次问这个问题的是榕树。

  “什么时候?”

  “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我……”头疼了一下,觉得脑子里很乱,好像想起了,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黑的,红的,痛的,阴冷的,窒息的……记忆似玻璃碎片般锋利地散落在脑海中,只要稍一搅动,就会将思绪和心情都划得伤痕累累。

  “番茄酱。”这是能想到最好的形容。

  “你想起了番茄酱?”

  “我是说感觉我的记忆像番茄酱一样,一团红色,我看不清楚。”

  榕树没有立刻说什么,半晌,它含混不明地说了句:“是吗……”

  是吗?

  呼之欲出的记忆,因为痛,所以不愿想起。

  不是看不清,只是因为很痛,让人难过,所以不要想起。

  洛晴凝望远处的星空,见它一点点往下沉,沉入天际,翘起另一边的曦光。随后粉白色从身后蔓延开,溶解了闪耀着的星,将夜彻底推入地下。

  太阳又一次升起了。它那么光明,那么轻易就驱走了黑暗,可她想,黑暗只是躲起来了,光明让人看不见它,但它就是存在。

  在地面之下,在自己心里。

  金黄的晨光并没有如约洒向大地,太阳才出现就没在了薄云背后,透过一些朦胧的水汽,让人间浸沐在一片浅蓝色中。虫鸣声不知何时已被叽叽喳喳的鸟鸣替代,校园之外,慢慢有了人活动的声音。

  人声逐渐由校外涌入校内。学生们如往常一样来到学校,校园里开始有了嬉笑,有了晨读,有了交头接耳。不久,教室的空格被完全填满,老师们填进讲台,发出了高低不一的讲课声。有的慷慨激昂,也有的温柔可亲,还有些平淡絮叨的声音,令台下尚未清醒的学生更加昏昏欲睡。

  第一节课间并不十分吵闹。风扇旋转的声音是这个时段的主流,大部分同学都被日益闷热的天气压在桌上,神智昏沉。真正赶走睡意的是第二节课间的广播声,运动员进行曲如同振聋发聩的闹铃,把大家从灵魂深处唤醒,再配合一遍广播体操,多少困意都可以烟消云散。

  然后就是上课与下课的反复。上课是断续的,用以分割下课这部有趣又无聊的连续剧。例如下课时兴致勃勃地讨论最新出炉的娱乐八卦,上课将这些打断,迫使大家投入学习。直至下一个课间,大家又聚在一起,继续讨论那些有趣而又毫无意义的事。

  一直到中午,太阳都没能突破云层。愈加阴霾的天色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只能知道现在是白天。午饭的烟火气升到城市上空,那是最接地气的味道,是人间的气息。在吃饱喝足后,小城降低了一格音量。人们躺在床上,吹着风扇,随着心跳频率的放缓,进入了一段惬意的午休时光。

  洛晴浑浑噩噩地从早睡躺到了午睡。虽然没有真的受伤,但她就是以一种养病的方式在放任自己。对于精神上的颓靡,她将这归咎于天气。因为吸收不到太阳的正能量,所以身体缺乏动力,无法从床上逃离。

  于是她又躺了一个下午。

  下午的云层渐开了些,薄的地方几乎可以透过太阳圆形的光亮。然而很快地,光又被遮住了。洛晴眼见着天色变灰,变暗,变成越来越深的蓝紫色,一路朝着夜晚走去。

  放学了,树下人来人往。洛晴侧身躺着,透过树枝缝隙看到一张张青春稚气的脸,无论是开心还是无表情,都带着一种令人羡慕的意气。她像曾经看云那样观察走过的每个人,一大群,三两个,直到快要无人的时候,她见到了那个帅却傻乎乎的男生。

  穿了夏季白衬衫校服的叶理变得斯文清爽,被汗水浸湿的发梢,让他看起来还是有些许运动少年的模样。他左手抓书包带,右手垂在身侧随步伐摆动,手中还握了一小簇粉紫色的花。

  采野花吗?这是什么样的情致?洛晴疑问着,目光跟随他来到树下。只见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树上,默然站了一会儿。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知道他这样是否与自己有关,她只知道,自己很想哭。

  “我都听说了。”叶理像之前一样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你还在不在,那次见到你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好几个月前?洛晴放空,想起许多关于他的片段,却唯独不记得他所说的那个初遇。

  “后来我听别人说这棵树许愿很灵,就一直把你当做树神,也没多想……欸?难道你真变成树神了?”

  真是天真的男高中生,洛晴苦笑。今时的她已然了解到自己的无力,她不可能是树神,她只是寄居在这里。

  “对哦!”扬起的眉眼透露出男生又轻信了自己的胡想,“去年都没听说树有什么灵验,今年正好是出事之后就……”

  话语及时刹住。尽管声音不大,但失口说出的几个字就像是把尖刀,狠狠刺痛了洛晴的眼睛。她知道他是为自己而来,她宁愿他不要为自己而来,至少,别是为了这件事……

  “对不起。”他道歉,表情肃穆地低下头,“我很谢谢这段时间你帮我实现愿望,然后……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关于你的事,我也很难过……”

  眼泪又多了一些。

  “然后,上次你现身我看见了,我就觉得我们还挺有缘的,就想自己还是该做点什么……所以就送你这些花吧!我在行政楼那边采的,说是门卫种的,还挺好看……”

  他躬身,将手上的一小束花放在树底,之后双手合十,做了个礼拜的动作。

  “希望你能得到慰藉。”他说。

  2

  洛晴哭到半夜,眼泪在脸上干了一遍又一遍。叶理早已回家,此刻,就只有那棵大榕树还静静伫立着,陪着她。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哭累了的洛晴,说话声沙哑且带着重重的鼻音。

  “你想起来了?”

  “嗯,想起来了。”她红着眼睛和嘴,可怜又可爱的样子,“我是死了,那个样子没可能活下来。”

  “……怎么突然想说这个?”榕树语气仍旧冰冷,话却有了些温度。

  “凭什么我一个人受着?我就是要你们知道我有多惨!”关乎生死,说出来却像是赌气的话,“我就是要你们知道我有多痛!我都痛死了啊!痛死了!我就是要把负能量都传给你们,能传多少传多少!”

  她又开始哭,对着一棵树疯狂地无理取闹,只因命运没有告诉她是什么道理,她便也不需要什么道理。

  “你说吧,我听着。”榕树沉稳镇静。

  “我那天是跳完舞回学校拿东西,时间有点晚。然后可能因为是放假,学校里的灯都没有开,所以我就拿手机照明。谁知道才刚出教学楼没几步,就有人突然从后面上来勒我,我大叫,他就一巴掌扇在我头上……”

  声音微弱下去,她吸吸鼻子,又说:“我自己都能听到‘砰’的一声,就那一下,我当场就蒙了。意识还有一点,就是完全没力气……后来我感觉自己被人扛走,走了好久到了一个地方,那人把我扔在地上,把麻袋套到我头上,然后就……脱我衣服……”

  洛晴抱紧自己,感觉身体在不住地颤抖。那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是只要记忆存在就不会被治愈的东西。是暴力,是野兽的性,是看不见的肮脏和潮湿,是人类身上散发出的最恶臭的味道……

  “那天很冷,我记得我一直在发抖。但我还很乐观,我就想挨一挨就过去了,等我逃出去就去找警察报案,让警察把他抓起来!”

  “你是很乐观。”榕树说。

  “是!我很乐观!”她抹一把眼泪,“再后来没了动静,我还以为他走了,就想抓紧时间赶快跑。结果我刚把头上的袋子拿掉,就看见……”

  她咽了咽唾沫,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我看见旁边有个男的在抽烟……真的!超级可怕!那人瘦得只剩骨头,像是那种伏击猎物的魔鬼,躲在暗处,只能看见冒火光的眼睛……”

  洛晴留下话口,希望榕树能安慰两句。只可惜讨厌的家伙终究回应不了期待,她喘一口气,接着说:“我都吓死了,什么都不管马上就跑,但是我刚被打了呀!还……被虐待了,就……真的很痛……而且我又是女生,跑得真的超级累!累不要紧,累我也跑,可就是……极限你懂吗?真的已经到极限了。我恨楼梯为什么那么高,我恨校门为什么那么远,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我也不想,但我就是没有跑更快……”

  说着说着,疲惫的情绪又被挑动起来。自责的眼泪不住地涌出眼眶,尽管知道自己是尽力了,可事后还是会想,或许自己还可以再尽力些。

  “然后,”她抽噎着,努力平复自己,“然后超可怕,他从后面把我摔倒,上来就……”

  “你不然先别说了?”榕树终于开口。

  “我就要说!”青春期少女激动着就要叛逆,“他上来就用铁棍捅我,捅完了还转……靠!我当时真的都痛疯了!整个人都凉了……凉了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以前开玩笑说凉了,我那是真的凉了啊!”

  洛晴极其认真地说着像是玩笑的话。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样的玩笑,竟也可以如此真实。

  “我当时痛得……就觉得赶快让我死掉算了!但我也就是想想,因为实在是太疼了,我没有真的想死啊!”

  因为真的很痛,痛到想要任性地用死亡来逃避。可如果知道会是真正的死亡,她又宁愿醒着。

  就算真的会很痛很痛,至少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大概知道一点。”榕树声音发虚。

  “那你为什么不来救我?”洛晴发泄地对它大喊。

  “我只是看见你爬到底下……”它说。

  “那不是就没人能救我了吗?”她嚎啕大哭,于事无补地责怪起早有定论的命运。

  “我应该要和他们一样为学业和爱情烦恼啊!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对我这样?我又没做坏事!”

  “我只不过是回去晚了点,凭什么就是我!”

  “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呜……倒霉死了……”

  “呸呸呸!没有死!才不要死!”

  “……啊……怎么会这样嘛……”

  ……

  她反复哭诉了很久,从歇斯底里到喃喃低语,说到声音失去形状,说到感伤的话成了含着泪的“喜剧”。不知不觉,浮云散去,启明星轮回至天边,崭新的一天又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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