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尙景的奶奶，身上有一种皇族的威严。

　　老人家亲自选了湖边别墅为见面地点，来的排场不大，只提前嘱咐了沏茶要沏武夷山的茶叶。

　　席尙景把时音从二楼扶到客厅的会客桌上，老夫人已在那儿坐着了。

　　他亲自给两人泡茶，端到各自的面前，接着伏到老夫人的耳边低声说几句话，然后离开。

　　整个客厅，只剩下面对面的时音与他奶奶，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我一直以来都不过问阿景的感情生活，所以他这次告诉我有你这个女孩的存在的时候，我很意外。”

　　老人家给时音的第一印象并不是从粟智口中听来的“出了名心狠”，反而慈眉善目。

　　她说话虽然缓慢，有种高姿态，却看得出生来就这样，而不是刻意摆出，可贵的是老人家容颜，几乎与录像带里年轻时的影像相差无几，她只是一位稍上年纪的精致妇人，反而奶奶这称呼显老。

　　“真像，”老夫人说，“你跟千惠很像，比那个女人还像。”

　　她说的是席公馆那位新夫人。

　　时音轻轻地说：“奶奶您好。”

　　她点头。

　　时音的声带因昨天受刺激还没恢复，脸色也不好，无法主动去说什么话。

　　老夫人喝茶，说：“阿景刚才走时对我说了点话，他说奶奶，这是我最爱的女人，她最近心情不好，你多包容她一点，顺便再多替我多哄哄她。”

　　时音低头：“让您见话了，我......”

　　老夫人笑一笑打断她的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怎么替我孙子安慰他的女朋友，我大概只能说，我现在看你还算顺眼。”

　　“奶奶，”时音低声讲，“那我告诉您，我没有显赫的家世和干净的背景，我现在的一切生活都是依赖您孙子而生的，我可能……还没有生育能力。”

　　老夫人整了整坐姿，放茶杯：“但是阿景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时音看她。

　　“只要你不对他的事业有负面影响，我就不会管，倒是你的生育问题，我会找个医生团队专门给你看看。”

　　时音：“……”

　　“你叫时音对不对？”

　　她点头。

　　“时音啊，”老夫人说，“看来你还不太了解阿景，他有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结婚对象这种事就连我这个奶奶都管不了他，我只能顺着他，而且你真以为他眼光低？”

　　时音用双手扶住杯沿。

　　老夫人说：“我听过一些你的事情，你的交际能力非常好，给人留下的印象很舒服，个人的文化课成绩也很高，尤其是大提琴和钢琴都属于大师级别，你看，你的情商和智商都没问题，脸又长得漂亮，仪态得体，气质温婉，阿景会喜欢你是意料之中的事，排除感情因素，你做他的妻子也能在社交场上为他分担很多。”

　　说到此，老夫人抿一口茶。

　　“更何况，我并不是他的亲奶奶。”

　　时音这一回有些处于状况外，抬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正慢悠悠地放茶杯。

　　“千慧跟阿景一样，不到十岁就跟亲生母亲天人两隔，还好我跟她有眼缘，她把我这个二妈当亲妈一样尊敬，后来生了阿景，也从小教他敬我。”

　　“那他知道吗？”

　　“他知道，”老夫人并不避讳，叹着气说，“他跟他爸不亲，他妈妈和爷爷又去得早，其他的叔伯心思不单纯，所以阿景这孩子，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依赖的至亲之人了。”

　　时音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他会说出“如果你愿意为我生儿子，你和孩子都会成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的这种话。

　　老夫人接着说：“其实，阿景能碰到个有感觉的女孩子不容易，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将来他也会走政治婚姻的道路，所以你觉得到时候是你不幸福多一点，还是他不幸福多一点？”

　　时音“……”

　　“时音啊，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有什么，但是我要替我孙子向你说一句，”老夫人总结性发言，“有时候男人爱一个女人，就连她的伤疤都是吸引他的一点，他今天肯找我来跟你说话，说明他已经把你要到心坎儿里去了。”

　　“奶奶……”

　　“而我这个不是亲奶奶的奶奶，对你的要求也不高，”老夫人抢她话，“也就两点，第一，跟阿景在一起，你要完全支持他所做的事儿，不管是对是错都要支持。第二，他给你管的事你要管好，没给你管的事，你坚决不要碰。”

　　送走老夫人。

　　时音和他站在别墅屋檐下，她侧抬头望他，轻声问：“我已经被你家认可了吗？”

　　席尙景一直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点头。

　　这世上还有更幸福的事情吗？没有了，时音觉得这一刻比前十几年都要开心。

　　时音转身进他怀里，让他抱紧，他问：“心情好点没有？”

　　她点头。

　　过一会儿席尙景从拍了拍她的腰，笑着说：“我给你去拿点粥……你还没吃早饭。”

　　席尙景走时他正好接一个电话，他去听电话，时音则进厨房端粥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里多好，那么往后再也不会伤心难过，但是上天总会在她刚刚快乐起来的时候丢给她一个悲伤，让她再次措手不及。

　　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永远也无法预料，尤其是生老病死。

　　温婉去世了，原因并发症。

　　她走之前一点痕迹都没流露出来，只给席尙景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些话后转给时音，要她跟时行川断绝关系。

　　“这个男人这辈子害你们太多了，没关系，断吧，跟他断……”

　　温婉最后还提了时苒她虚弱地说：“你要好好领着妹妹，她的什么事儿你都看着点，我跟她话少，她不喜欢我这个母亲，更认你这个姐姐，这也好，你们两个，要相互照顾……”

　　她最后说：“时音啊，你这个孩子最让人省心……你太让人省心了，有时候妈心疼你……都不知往哪儿说，你要以我为警戒，千万别再把自己过成我这样，知道吗……”

　　时音后来才知道一些事。

　　温婉在那年因为她意外怀孕的事狠狠打了时苒一顿，第二天却瞒着她们去警局嘶声厉喊抓捕犯人归案。

　　时行川之所以肯花一年的时间替她跟有后台的债主打那场官司，是因为温婉暗地里不断地催他，逼他，看着他。

　　时音当初死活不说原因，原来温婉都猜出来了。

　　她总是尽着最大的努力维持那个家表面的和平，总以为时行川会变好，总以为新家庭不稍几年就能磨合融洽，还当真爱上了时行川，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只会带给她失望。

　　时行川确实给了时音很多，替她家还债，花钱打官司，再下大本钱把前期性格冷傲心直口快的她，培养成后期善于察言观色，千娇百媚的她。

　　这份恩情很大，所以时音付出了很多的心力来还人情债，他要什么就去为他得到什么，却只换来他越来越填不满的贪欲，直到最后，亲手把她送到席尙景面前。

　　她或许要感谢时行川这一点，但是仅此而已。

　　温婉没熬过这个秋天，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