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鹤在家卧床休息了两天，每天只能喝几口粥，妈妈说她：“你可真作啊，这下好受了吧”。若歆看妹妹躺着无聊，就把自己的ipad给他，让她看电影。
周五，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不过晚上爸爸一回来，硬叫小张带着去医院看看。
若鹤觉得太小题大作了，好了还看什么病。谁知爸爸直接找了医院的一个大夫，那大夫拉着若鹤就进了B超室。若鹤肚皮上被抹上滑溜溜的油，大夫在仪器里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本来就要走了，妈妈又说若鹤有时背疼，大夫又把若鹤拉去照X光。最后甚至又去看了看牙科。
就这样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什么毛病也没有，若鹤又上了车。虚弱的她看着不停挥手的大夫在后视镜里越退越远。
忽然，后视镜里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是莲静。若鹤赶紧摇下玻璃回头看，确实是莲静。她站在大楼旁边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张纸。
汽车猛然转了个弯开走了。
此时合唱团录取名单出来了，郑佳看见上面有自己和若鹤的名字，就把好消息告诉了西丽：“你回去帮忙转告若鹤吧。”西丽点头答应。
秦玉纶问西丽：“若鹤的身体怎么样了？”
“看起来还要休息。”
这时候，急急忙忙收拾书包的莲静不小心打翻了文具盒，李庆赶紧低头帮她拣。
莲静也蹲下身，默默地接过李庆手里的笔，说声谢谢就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郑佳虽然早已知道自己能进合唱团，但是现在还是很欢喜。和西丽一起走时话也多了起来：“我听凡凡说你们现在还在练习拉空弦。”
西丽听见“凡凡”两个字，感觉昏暗的思绪里忽然有了五彩缤纷的、冒着泡泡的清凉泉水。真友好、真亲切。
“上次我听凡凡说你是他同桌。”
西丽咽了一口空气，心跳增加了一倍：“是啊。”
“凡凡学得怎么样？”
“比我好。”
“怎么可能。”语气里却又掩不住得意。
西丽心里弥漫起酸溜溜的热气：“我其实对音乐没有多大兴趣。”
“对，凡凡也说了。”郑佳脱口而出。
西丽顿时觉得体内稀薄的氧气和少有的尊严被人抽走了：“他说得对。”她赌气一样拉下脸。
立刻告别郑佳，西丽直接走向音乐教室。透过橘红色的玻璃往里看，贾凡凡还没有来。
怎么还没来，真想和他吵一架，为什么在别人面前说我的事！
黄昏显得情谊绵绵，天边有几只小鸟在飞翔。如果不注意嘈杂的校园，只看那像是画在天边的树木，还真觉得这个世界是恬静美好的。
贾凡凡来了。他像从另一个世界走过来，这个世界看见他就开了一个口让他进来，还让一切为他让路。
西丽看到他，怒气烟消云散。
他冲她笑了一下，正要转身进教室，西丽小声叫：“贾凡凡。”
贾凡凡一愣，转过头看这个穿粉红上衣的同桌。
她低声说：“我今天不想上课了。”
贾凡凡点点头，不知道怎么接着她的话。不过她好像并不在意，莞尔一笑转身跑开了。
贾凡凡感到眼前的空气泛起涟漪，她在这片涟漪中化成粉红的蝴蝶……
西丽背着小提琴，飞一样跑出校园，林林总总的人、车、物像电影镜头一样往后退去。跑一会儿，累的口发干，就又坐在路边，红着脸喘着气休息。休息好了，又兴奋地站起来跑。
多快乐，多快乐。天地万物仿佛都进入了快镜头，兴奋啊，快乐啊。大汗淋漓中的她，透过湿漉漉的刘海，看见海市蜃楼般的丽城。
跑过拿着气球的孩子们，跑过面前摆满鲜花的小姑娘……她又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从医院回来的若鹤正好经过这里，透过车窗她看见西丽竟然独自坐在路边，身子一抽一抽地，好像是哭了。
“妈，你看西丽在路边。”若鹤摇下车窗，小张把车速也降了下来。
“嗯。”
“我要下车，西丽可能有事。”
“不行。”
“西丽前天都哭了，她妈要改嫁了！我要下去！”若鹤几乎打开了车门。
车里一片安静，“改嫁”两个字从一个孩子嘴里说不来，叫人听着很别扭。
“去吧，快回家吃饭。”爸爸说。
若鹤跑了出去，于此同时西丽也跑起来。
西丽一定是看见自己了！她一定是太需要安慰了！我要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叫她不要害怕。若鹤冲西丽伸开双臂，感动地几乎要流眼泪了。
可是，西丽真的没看见她，气喘吁吁跑过来，差点把她撞翻在地。
“西丽！”
“哎呀，吓死我。”西丽猛然停住，双手掐腰弯下身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好了？”
“好了，你怎么了？”
“……锻炼锻炼……”
“你没事就好！”若鹤看看她，表情变得轻松起来。忽然又神秘兮兮地，“你猜我在医院看见谁了？”
不等西丽说话，她就自答道：“莲静。”
西丽仍掐着腰喘气：“她去医院了？怪不得放学跑那么快。”
若鹤点点头，又笑起来：“玉纶的纸条你看没？”
“哼，不告诉你！”西丽笑着跑开了。
慢慢跑着，她闻到了一阵芳香，仿佛哪里有鲜花，悄悄开放在树荫的掩蔽下。
她忽然站住看追打自己若鹤：“我今天和贾凡凡说话了。”
她的声音像是清脆的拍打声，落在地上却软软绵绵的。若鹤立刻又兴奋又好奇地问起整个事情的经过，西丽把下午的事情一个字一个字的讲着，早把合唱团的录取通知忘得一干二净。
郑佳背着书包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爸爸正把超市里的礼品往小面包车上搬。
“郑佳，，一起去你姑家吃饭！”妈妈在车里喊。
郑佳想了想就坐上车说：“我去行，别没什么说了，就拿我当话题！”
“……那是看得起你。”
郑佳把书包甩在座位上：“我不稀罕！”
爸爸启动了汽车，车窗外的栉比的房屋往后退去。大概半个小时，迷迷糊糊的郑佳被妈妈推醒：“搬东西。”
姑姑家住的是三层别墅，红门黄瓦，非常气派。别墅的后面远远地有一条小河，周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植物，几颗树拉拉扯扯地拥挤在一起，密不透气。
爸爸摁了门铃，很久才听见里面有缓缓的走路声。正佳搬一箱子沉得要命的苹果，倚在墙上。
姑姑开了大门，妈妈殷勤地叫：“姐。”
姑姑笑着把门拉开得大一些：“佳佳来了？”
郑佳就嗯了一声，妈妈就推她一下，暧昧地对姑姑说：“你看，还和小孩一样，”
走过开满鲜花的大院子，大家都在一楼客厅坐下。兰兰从充满抽油烟机和炒菜声的厨房里探出头，欣喜地叫：“佳佳……”
姑姑说：“你姐听说你来，慌得不到下班时间就过来给你炒菜。”
妈妈说：“去，看你姐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兰兰拿着勺子，充满希望地看着她。她却说：“我不去，厨房油烟大呛得慌。”
爸爸看到姑姑的脸色不好看，就赔笑说：“平时耽误怕她学习，她妈什么活都不敢给她干。你看兰兰多懂事，多有教养。”
姑姑垂着眼睛说：“现在光学习好有什么用？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多的是。”
爸爸妈妈连忙点头称是，郑佳说：“我想考博士。”
大家伙一愣，爸爸就笑着问：“你知道博士是什么吗？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读的。”
妈妈打一下她的手：“你哪有脑子读博士吗？”
姑姑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和不屑。
这时，兰兰端来饭菜叫大家吃饭。吃饭的时候，大家都盯着电视看，谁也不说话。只有兰兰一趟又一趟的去厨房忙活着。
吃完饭，兰兰又不停的收拾饭桌，刷碗，扫地。妈妈瞪郑佳一眼说：“你学学兰兰，多懂事。”
她看着兰兰姐也心疼，就拿起抹布擦桌子。擦到姑姑那里时，姑姑用鼻腔重而短促地呼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郑佳走向厨房，看见兰兰正在低头擦水池上的水。头发散下来挡住了眼睛，郑佳就用手去把姐姐的头发别在耳后，兰兰竟没有察觉。
终于收拾完了，兰兰边洗手边说：“你现在学习好不好？”
“还可以吧，姐，你怎么不出去找工作？”郑佳压低声音问。
“现在工作多轻松，是铁饭碗……”
“你现在哪里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你知道吗？贾老师都谈对象了。”
兰兰脸上有了悲伤的颜色：“就是你家那个邻居贾平平吗？她比我小吧。”
“是啊，她毕业后就在我们学校当音乐老师，现在有对象了。”
“谁给她找的，进学校了？”
“她自己。”郑佳又摇了摇兰兰姐的胳膊，“姐，你看你也不注意打扮，一手油污，你就不能多花点时间给自己！”
兰兰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回忆着很久以前柱着拐杖的贾平平。
姑姑在客厅里喊：“你们忙完没有，两人干还没有一个人快？把客厅收拾一下，切点水果。”
兰兰大声答应着跑了出去。郑佳跟着出去，看见兰兰正在擦客厅的茶几，又拿了果盘进厨房切水果。本来想和兰兰姐好好说说话，看她忙得没头苍蝇一样，谈话是不可能了。
吃了水果，爸爸提出回家。兰兰就湿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吟吟地送他们到大门口，说：“佳佳，你好好学习啊。”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
“今天晚上就不回了。”
郑佳想说什么却又咽下去，只说：“兰兰姐，多给我打电话啊。”
上了车，爸爸高兴地说：“这次咱姐帮了大忙了。”
“亲戚之间还是要多走动，越走越亲。”妈妈也高兴起来，又转头看后排恍恍惚惚地郑佳说，“你可要学学你兰兰姐，你看她多懂事。”
“我不学她。”郑佳把头扭到窗外，车窗上霓虹闪烁。
爸爸妈妈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开着车。一会儿，爸爸又问：“你说你要考博士？”
“对！”
“先考上大学再说吧，别总是说大话。”妈妈说。
“我说的不是大话。”
爸爸妈妈都笑起来，今天难得心情好啊。开小区门口，爸爸高兴地摇下窗户和超市老板打招呼。转过弯，车灯划破胡同的昏暗，到处亮堂堂的。
“你看！平平爸！”妈妈指着墙角站着的黑影喊起来。
黑影看见灯光，赶紧闪到路边。
郑佳躲在后面往外看。这是他第一次见凡凡的爸爸，他看起来并不高，不知道是他身边的杂草在抖动，还是他有点冷，总觉得他整个人都在晃。
爸爸的车窗在和超市老板打招呼的时候已经摇了下来，凡凡爸爸低着脸抬眼皮往车里一看，正好正好郑佳爸爸的眼睛。
爸爸停下车，顺手抓起一盒烟，走下去边递烟边说：“回来看看？”
“是啊，回来看看孩子。”他接过烟，爸爸就给她点上火。
“……还是刚来还是回去？”
“刚来，我走得慢，到了孩子都该睡了，我就回去吧。”
“要不去我家坐坐，咱哥俩好久没见面话了。”
“改天吧。”他往外走。
爸爸扯住他：“咱哥俩很久没见面了，难得你来一回。”
说完，爸爸冲车里的人说：“你们下车，我们哥俩出去喝点去。”
两个人下了车，凡凡爸爸满眼慈爱地看着郑佳：“长这么高了，佳佳和凡凡同岁吧。”
郑佳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