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海在秦珊家的沙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到汽车东站买了张去庄浪的车票,下午三点多钟,车开到县城,一下车他就直奔县教育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敲开了县教育局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他赶紧掏出一根烟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上去,花白头发的大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用庄浪话问他:“你有啥事么?”
邺海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好说:“老师,您好!我是今年刚毕业的自考生。想看看能不能找份工作。”
“噢,应届毕业生到前面那个房间,门口有牌子,写着应届毕业生报到接待室。”那老头点着烟吸了一口说。
“老师,我不是应届生,我已经毕业一年了,是我报的自学考试今年刚考完,想回来看能不能找份教师的工作干?”那老头这下好像真听明白了似的,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接着说:“你学的啥专业,教师从今年开始要进行考试,考试合格才可以,不过名好像已经报完了,上周末结束的,你怎么才来啊!”
邺海说:“我以前不知道,您看能不能加上,大概什么时候考试?”
“八月底,把你毕业证给我看一下。”邺海一听,激动的赶紧掏出毕业证,打开后双手承在他面前。他接过毕业证,足足看了有两分钟,一句话也没说。邺海也没敢问。他手里的那支烟快要燃完,他把烟屁股在桌子前的烟灰缸里摁灭,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说:“你原来是自考生啊!自考生不给报名,我们教育局只管师范类学校毕业的。”他说罢把毕业证又还给了邺海。
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邺海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但又想起昨天朱局长说的在地方上尤其是一些偏远山区,因为师资不足,正规学校的毕业生不愿意去,也从社会上招一批比较优秀的人才做为补充。邺海原原本本的把昨天朱局长给他说的话又转述给面前这位老头。
老头点了点头继续说:“是有这样的规定,但是没有明确什么样的人才才算得上比较优秀的人才,所以各地在执行的过程中略有不同,比如咱们县就只招本科学历以上的自考生或者成教生。而且还必须到县电大进修一年后才可以去各乡镇或村里教书,本科学历以下的一律不接受。”他在说话的过程中把“比较优秀的人才”几个字说的特别重,言外之意就是他还不是“比较优秀的人才”了。邺海收起毕业证,感觉好像丢了魂似的,六神无主,慢慢从他的办公室退出来。蹲在马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下,抱着头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比较优秀的人才”,那我就等到本科毕业以后再来吧,我已经坚持考了四年,大专已经毕业,再坚持考它个四年又有何妨。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恨不得这会就拿出自考书来,认认真真的学习。等拿到本科毕业证,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还真奇了怪了,想当个老师咋就这么难呢?邺海的脑子里开始烦乱起来。
他一直认为,他上初中和小学时遇见的那些老师基本上都是庸才,但是他确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他们可都是正规师范院校毕业的“高材生”啊,除了小学时那个退伍的军人,其余的老师都有一个正规师范院校的毕业证。所以,尽管他们是庸才也可以稳稳的当老师,而他呢,自我感觉不错,但是没有一张正规师范院校的毕业证,就连当个小学老师都不行,更别说中学了。
他慢慢的缓过神来,自已安慰着自己。时间不早了,他还要赶回家去。也许在经历了这一番的打击之后,家才是最好的疗伤的地方。再说他也想母亲想妹妹他们了,不知道他们这会在干吗,他有一股强烈的愿望,就想一步跨进家门,就好像小时候在学校里受了委屈一样,只要进了家门,一切都可以由着他的性子来,全家所有的人都会过来安慰他,都会过来哄他,直到把他哄乖了才行。家是一个人受伤后最想去的地方。
由于时间紧迫,临走之前也没给项目经理请假,找工作又碰到这么大麻烦,邺海只在家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便赶长途车来到金城,下午坐火车上酒泉。他没有去找秦珊,这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到酒泉,继续在砖瓦灰砂石里寻求着生存。
回到家里,他听说了贾晔出车祸的事,他姨夫伤的挺严重,医院做了截肢手术,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了,贾晔受到惊吓,决心再也不开车了。这段日子一直在家里照顾受伤的父亲。由于时间太紧张,他没顾上去贾晔家看他姨夫。
回到酒泉,邺海又开始了单调的生活。上班、下班、看书、学习,偶尔和李丽一起做顿饭吃,偶尔也写篇日记。不论工作中有多忙,他都始终没放下过学习,既然大专没用,那么他就一门心思把工作之余的全部精力都用在自考本科上,本科段的课程比专科段的要难,但大多数都是理解性的内容,他一遍又遍的复习,一本接一本的看辅导书。他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除了学习,对外界的一切一概不闻不问。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临近开学,他给妹妹明霞寄去了五百块钱,妹妹给他打了长途电话,说她考上了金城师大汉语文秘专业本科。
住在他隔壁的李丽,最近学习抓得很紧,每天早晨见她抱着一堆书,步履匆匆的赶到学校去复习,晚上有时候回来都十点多快十一点了。他们见面最多也就打个招呼,她天天如此,周末也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天到晚的看书。有一次在院子里碰见,发现她明显的瘦了,眼圈有点黑,也许是经常熬夜吧。
邺海每天除了上班,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七月份那次在教育局找工作的经过还沥沥在目。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只是想着早点把本科考完,当有一天他本科毕业了,他还要重新回去,再去找他们,他一定要当一名教师,这是他之所以坚持自考,之所以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唯一希望。工地上的工作很苦,但是这些他并不怕,只要能够混碗饭吃,只要每个月还能节余几块钱,和父亲一块供给妹妹上学,他就已经很知足了,为了理想,他宁愿放弃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