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陶都
瓶身之上,梅兰竹菊——四君子傲然绽放。
梅的凌霜、兰的幽芳、竹的劲节、菊的淡泊,工笔细绘,跃然陶上。
它们无声地宣告着:这是“文”的萌发,是“雅”的追求,是社会繁荣、文明昌盛绽放出的最璀璨花朵。
这坛、缸、瓶,三件陶器,串联起一部无声的人类文明简史——从生存的挣扎(安),到富足的奠基(富),直至精神的飞扬(荣昌)。
它们不仅述说着陶器伴随人类演进的足迹,更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开启了安富古镇、荣昌地区名字的深邃内涵:安定、富裕、荣华、昌盛。
先辈们将这四个沉甸甸、光灿灿的愿望,揉进脚下的泥土,托付给龙窑的烈焰。
最终,这美好的祈愿,被永恒的陶土与釉色牢牢定格,在历史的星河中,闪烁着永不熄灭的温润光芒。
脚步轻叩,踏入陶都的门扉。
眼前,景观大道笔直延伸,它的尽头,一座小巧的木拱桥悄然横卧。
桥下,一股清泉溪流如丝如缕,蜿蜒淌过,泠泠淙淙,低吟浅唱。
这涓涓细流,并非无根之水。
它仿若鸦屿山的魂魄所化。
那座位于四川腹地的山峦,其肌理深处蕴藏着珍贵的陶土矿脉。
雨水、山泉,经年累月地渗透、过滤,饱吸了陶土的精华与大地深处的矿藏,在山麓悄然汇聚。
这股股清流,最终汇成了鸦屿河——一条同样蜿蜒曲折的玉带,不舍昼夜地穿行过安富镇的肌理,成为这片陶都的血脉。
回溯时光,乾隆至嘉庆年间,“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浪潮奔涌而至,安富这片土地迎来了新的生机。
离乡背井的人们,为续乡愁、议商事、祭奠先祖之灵,在这鸦屿河畔依次建起庙宇,修房造屋。
屋舍相连,以街为市,人烟辐辏。
及至清末民国初年,一条五里长街已然成形,商贾云集,窑火映天,盛极一时。
安富镇,自古便享有“烧酒房”与“西部陶都”的双重美誉。
这美誉,皆与水、与陶息息相关。
“仙人桥”畔,“三清泉”酿出的白酒,味美质佳,声名远播。
而这一切风味的基石,正是安富清冽甘甜的水质——这水质,是大地经陶土层层过滤、又饱含矿物质的慷慨馈赠。
这水之妙,巴蜀的老茶客们最是深谙。
在那些浸润着茶香的老茶馆里,必定安放着一口安陶水缸。
取自鸦屿河的活水,必先在这陶缸中“镇”上一夜。
陶壁如沉默的智者,吸附杂质,调和水性,令水变得温润柔顺。
次日清晨,用这“头缸水”烧沸泡茶,方能激发出茶叶最本真、最醇厚的香韵。
因此,老茶客们黎明即起,踏着晨露赶往茶馆,只为啜饮这一口被陶土“驯化”过的甘泉琼浆。
同样的道理,也作用于琼浆玉液。
以这陶土滤净的甘泉酿酒,再封入厚重的安陶酒缸,在岁月悠长的窖藏中,陶缸与酒液进行着无声而深刻的对话。